第22章 無妄之災

第22章 無妄之災

痛越劇烈,恨越強烈。

廖正被擰住雙臂動彈不得,在退路被封死而極度屈辱的狀态下,咬着牙根硬生生地擠了兩個字出來,顫聲說:“……我。是。”

霍也沒有立即放開他,眼也不擡,而是問後面的人:“聽見了嗎?”

高小緣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扶着課桌舌頭有點兒打結,“聽聽聽聽……聽見了!”

于是霍也這才放開了他。

後來關于這段視頻,霍也交由高小緣自己處置了,手裏握着廖正的把柄,諒他短時間內都不敢再騷擾她們了吧。

高小緣是這麽以為的,霍也本人也只當同以往那樣,不過随手教訓了一條咬人的狗而已。

飯照樣吃,日子還是照樣過。

沈庭禦不願跟他談這件事,眉宇間時常擰着郁色,倒也不是憂心忡忡,但霍也見他打電話的次數好像多了。霍也便問,跟誰打電話呢?

經過兩個多月的相處,霍也自認多少算是了解他些了,沈庭禦并不跟朋友常聯系,或者換句話說,他其實會私下聯系的朋友很少。

沈庭禦的交際圈說小吧也不小,多的是人想要攀附臨山沈家,可說大又不完全大,基本是對方單方面的把他當朋友,而他可能連對方的名字都壓根兒沒記住。

所以,沈庭禦會主動給朋友打電話,幾乎是天方夜譚。那麽排除朋友,就只有家人了。

然而據霍也所知,沈庭禦跟家裏人的關系也好不到哪兒去,不然太子爺怎麽會被停掉卡扔到岚江這個山溝溝裏來——比起一線城市的臨山,岚江确實是個山溝溝沒錯。

那他給家裏打這麽多電話幹什麽?

總不能是天天請安吧。

Advertisement

可霍也一問,沈庭禦每次都說,別管閑事。

校運會結束,又過去了一周。

看似寧靜的生活,只要有太陽升起,肯定就有陰暗的角落。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惡魔的果實在灰色地帶無法被連根拔起,罪惡的種子卻如此頑強風吹又生,人們斬破荊棘,從不回頭,殊不知狡猾陰鸷的荊棘也學會了什麽叫“破而後立”。

十七八歲的少年人,滿懷熱血,膽敢一腔孤勇戰山海,但到底還是太年輕。

直到某節課間,班主任光光拿着教案站在霍也身前,總是幽默風趣的小老頭兒一絲笑容也無,表情相當嚴肅,叫他來辦公室。

嚴肅之下,霍也窺出了幾分憂慮,他面不改色地起身跟去。

在去辦公室的路上,霍也發現有許多人在指指點點、竊竊私語,這場景他早在兩個月前就見過,那時候還是傳他考試作弊,各種居心叵測的言論滿天飛,幾近将人淹死在唾沫裏。

這次又是什麽?霍也平靜地想。

光光回自己辦公室放下教案,馬不停蹄地帶他去了教導主任的辦公室。

主任姓楊,衆所周知的鐵面無私,一般要鬧到楊主任這裏的都不是什麽好解決的事兒。

推門進去,辦公室裏聚集了不少人,他們大概是最後一個到的。

霍也掃了一圈,除了楊主任、面生的不知道是哪個校領導、高二尖子班的其餘所有班主任以外,還有個臉上挂彩手臂打石膏的男生。

廖正形容狼狽,站都站不太直,甚至稱得上是有點兒慘了。霍也沉思,連自己都開始懷疑那天是否真的有打斷過他的手臂。

不過,相比廖正,霍也視線一轉,看向了另一個更加棘手的人。

約莫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身材不算高大卻四肢結實勻稱,涼薄板正的長相,眉眼顏色極濃,跟霍也有幾分相似;盡管已經長了大半白頭發,氣勢卻依舊不減強硬,或許因為常年幹體力活兒,面容歲月的痕跡深重,有種不像正經人的狠勁。他的衣着不算很體面,似乎是在工作中被喊過來的,臉上還明顯壓着火氣。

聽到推門聲響,男人随之轉過身來,一看霍也出現,父子相見竟如仇敵,那火氣險些連壓都壓不住了。……他們居然找來了霍立軍。

哦,真行。

“聽說你把人家同學打了?”霍立軍劈頭蓋臉就是這一句,卻不是問句,俨然篤定。

霍也挑眉,諷笑:“又是聽說。聽誰說?”

這笑實在挑釁,他總是最知道怎麽樣才能激怒霍立軍,從小到大都是。

霍立軍是出了名的好面子,在外人眼前無論如何都要保持體面,所以被他嗆聲也沒有表現出生氣的模樣,只是臉皮抽了一下,把那句等我回去了再收拾你給憋了回去,剜他一眼。

這時,“啪”的一聲,廖正用那條完好的手臂把一張紙拍在了桌上,是驗傷報告。

廖正理直氣壯地嚷道:“白紙黑字,你敢說我這傷不是你打的?”

霍也淡淡瞥了過去,上面還附了張X光片。

光光站在霍也旁邊察言觀色,見狀趕緊出來替他說話,為他辯駁:“楊主任,我們班霍也雖然成績不算頂尖,但人是好的呀,平時在班裏他都很尊敬師長,團結友愛的,我不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來,他怎麽會無緣無故打人呢?”

說着,光光又轉而面向廖正,好聲好氣地跟他講,“小廖同學啊,你們之間有什麽矛盾可以現在解開,說不定是個誤會呢?”

“誤會什麽誤會?”廖正并不買賬,“這白紙黑字都在這兒呢!怎麽我還能冤枉他不成?”

高二B班的班主任也站出來了,畢竟大家都是護短的,很不認同地說:“張老師,雖然霍也是你們班的學生,但證據确鑿,這麽偏袒他未免也太有失偏頗了吧?”

光光教了幾十年的理科,嘴巴并不如對方伶牙俐齒,無言讪笑兩聲,只能心裏幹着急。

“——證據确鑿?”霍也偏過頭,眼神冷漠地盯着廖正,意有所指:“你說我打了你,那我是因為什麽打你,你還記得嗎?”

廖正當然知道他話裏的“證據”不是指這張驗傷報告,但廖正不以為意,笑說:“因為你喜歡高小緣,結果高小緣她卻喜歡我,你嫉妒我很不服氣才動手的啊。”

“……”霍也蹙起眉頭,眼眸微眯。

廖正繼續說,說給大家聽:“何況我們之前打過一場球賽,早有摩擦,你本來就看我不順眼,偏偏我還搶了你喜歡的女孩兒,這不得氣死你啊?而且,你以前是十八班的,全靠作弊才考進A班,這誰不知道?你劣跡斑斑,做出毆打同學這種事有什麽出奇,敢做不敢認嗎?”

一時間,這段說辭好像有理有據,風向馬上倒去了廖正那邊,連光光都不敢說什麽了。

廖正隐隐得意,仿佛穩操勝券。

但作為當事人的霍也,對這些關于自己的八卦卻是越聽越想笑,他很想跟廖正說,你是我什麽人啊,我喜歡的女孩兒,我會告訴你?

可是漏洞百出的話,從廖正嘴裏說出來就是有人信,楊主任沉聲道:“霍也,你以往打架逃課,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想到我的縱容會讓你今天這麽變本加厲。”

霍也看向他,認真說:“楊主任,謝謝您過往的寬宏大量,不過如果您真的有縱容過我的話,為什麽每次檢讨我都比別人多兩千字?”

楊主任黑了臉:“……”

霍立軍突然開口,訓斥道:“孽種,誰讓你跟老師頂嘴的?沒禮貌的東西!”

霍也神色漠然,禮貌閉嘴了。

其實他很早以前就懷疑霍立軍是比較特別的讨好型人格,但僅限于讨好外人,卻對妻兒拳打腳踢,從來不拿親人當人。

在霍立軍眼裏,任何忤逆都是不被允許的。

廖正眉梢盡是小人得志,又說:“就知道你不肯承認,不過我還有人證,知道是誰嗎?”

霍也聞言心中一沉。

廖正冷哼了聲,高二D班的班主任立馬會意地走了出去,沒一會兒,領了個女孩兒進來。

正是高小緣。

高小緣面色蒼白憔悴,怯生生的,在廣東的十一月份并不算冷的天氣卻穿了件厚厚的長外套,把露出來的胳膊和脖子遮得嚴嚴實實。

進來之後,她一眼也不敢看霍也,戰戰兢兢地想站在自己班主任後面。

廖正看她那窩囊樣兒就來氣,伸手一把将她拉到身邊,“啧”了一聲,說:“你怕什麽?”

高小緣猶如驚弓之鳥,不敢吭聲。

廖正推她一下,不耐催促:“說話,那天是不是你約我去的空自習室?手機你的,賬號也是你的,聊天記錄我這都在呢。”

高小緣點了點頭,小聲說:“……是。”

廖正又問:“那是不是為了你,這家夥才要跟我打起來?跟我動手?”

高小緣咬唇,如實回答:“……是沒錯。”

霍也默默聽着,眼眸安靜地望着她,沒有任何反駁的話,也并不為自己辯解。

那目光太安靜了,甚至有些溫柔,令人覺得好像這時候無論犯了天大的過錯,在霍也面前都可以被原諒,被寬宥,被無條件的包容。

可是落在高小緣身上,卻如芒在背。

廖正得寸進尺,繼續說:“那我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你當時在場,你有發言權。你就說我這一身的傷,是不是霍也打的?”

心知這是逼上了斷頭臺,一旦為廖正做了人證,霍也百口莫辯,将要因她承受這一切。

——無妄之災,無妄之災。

高小緣死咬着唇,在說出謊言之前,更先嘗到了悔恨的血腥味兒。

空氣中大概有幾秒鐘的沉默。

廖正急了,喝道:“說話!到底是不是?”

高小緣齒關一松,唇上冒了血珠,這一刻竟連擡頭的勇氣都失去,一滴淚悄無聲息地随着低頭的動作掉下來,顫抖着吐出一個字。

“……是。”

面對灼灼衆目,她指認了霍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