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斯文敗類
第30章 斯文敗類
因為這是個标準套間,只有一張床,他們免不得要同床共枕——哦,枕頭還是有倆的。
霍也倒好熱水,慣常在睡前吃些随身帶着的助眠類的藥,誰知剛吞一半,沈庭禦就擦着濕噠噠的頭發打開了門,頓住盯他。
“你餓了?”
霍也眼皮一跳,掩飾性地拿水杯擋,喉結滾動一下子全咽下去了,解釋道:“維C。”
沈庭禦“哦”了一聲,沒什麽反應,用吹風機吹着濕發。他站得離霍也有點兒近,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發梢間的水全甩霍也臉上了。
霍也沒說他,只是平靜地擦了把臉,在床的另一側躺下,提前醞釀睡意。
心中默默祈禱,希望沈庭禦睡相最好不要太差,比如打功夫什麽的。霍也淺眠,半夜有一點動靜都容易驚醒,然後就很難再睡得着。
就在霍也差不多來感覺的時候,沈庭禦吹完頭發了,放好吹風機,也躺上了床。
“我讨厭吃維C,以及任何保健品。”過了很久,他才聽見沈庭禦說。
霍也沒睜眼,懶懶應了聲:“嗯。”
或許是解酒藥發揮作用,沈庭禦好像突然清醒了許多,仍有困倦,還是堅持要說:“我媽總是愛逼我吃一堆我不喜歡的東西,卻要讓我喜歡她喜歡的東西,所以我沒有喜歡的東西。”
“……嗯?”
叽裏咕嚕的說什麽呢,一句沒懂。
沈庭禦問他:“你是不是睡着了?”
“沒。”霍也慢吞吞地,“你說,我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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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轉過來,別背對我。”
霍也真的不想動,“……其實我睡着了。”
“不準,我還醒着,你怎麽敢睡?”沈庭禦從背後掰他的肩膀,說是掰,其實也沒使勁兒。
霍也主動轉過來,嘆聲說:“少爺,今天我生日呢,饒了我吧。我好困。”
枕邊人聞言安分了會兒,不知在想什麽。
半刻鐘後,沈庭禦又開口了:“我就是想告訴你,不是什麽人都能跟我一起睡的,你最好不要半夜打呼、磨牙,把我吵醒,不然我會把你踹下去——霍也,你聽到沒有?”
“……”
無人應答,霍也難得沒禮貌。
沈庭禦氣哼哼地,讓人轉過來,自己說完卻又背過去了,看起來反倒像是霍也貼他似的。
這天過後,正式迎來了期末周,大家暫且收斂了玩心,進行這學期最後一輪複盤和沖刺。
就連沈庭禦和霍也之間的話都少了,一般聊起來不是講真題就是高考模拟卷,令沈庭禦感到意外的是,霍也表現出的求知欲和上進心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強烈。
早上,霍也來接他去學校之前,會在淩晨五點就起床,一邊晨跑,一邊背單詞,跑到平時光顧的那家早餐店買最新鮮出爐的那份豆漿油條,然後開車出門,路上才叫沈庭禦起床。
沈庭禦偶爾賴床,偶爾不,賴床的情況下打電話是叫不醒的,所以霍也通常會直接進到他卧室裏,把全部窗簾拉開,讓太陽灑進來。
這時候沈庭禦會丢枕頭,霍也靈活地閃躲的同時還能幫他拿衣服、收拾書包。
十二月底,饒是廣東的早上也很冷,寒風涼飕飕地刮進骨縫裏,沈庭禦賴床的次數也就理所當然的增多,連拉窗簾都不管用了;于是霍也會先去洗個冷水手,再過來探進沈庭禦暖烘烘的被窩中,摸他溫熱的臉和耳根,更過分的還會摸進沈庭禦的睡衣裏頭。
這招百試百靈,準兒醒。沈庭禦瞬間炸毛彈起來要掐他,霍也就笑着立馬舉着手投降。
在岚江度過的這幾個月,沈庭禦自己都不知道原來他的情緒也可以這麽豐富,不過短短一百多天,把前面十八年如同一潭死水的心髒反複抛向萬米高空,又跌落進霍也親手為他用棉花糖建造的充氣城堡裏。
如果說前面十八年的沈庭禦是還未上過色的陶瓷娃娃,那麽直到今天他才驚覺,原來的原來憤怒是紅色的,愉悅是粉色的,學校天空是藍色的,就連樹蔭的綠色也是很不一樣的。
好不容易熬過了期末周,僅有二十多天的寒假終于吝啬地願意給同學們嘗點甜頭,離校當天的鈴聲一打,半小時不到,整個學校幾乎已經人走樓空,校門口的車流圍得水洩不通。
回去的路上,堵車嚴重,霍也漫不經心地随口問了句:“你寒假打算在哪兒過?”
“還能在哪兒,臨山。”沈庭禦語氣冷恹。
霍也:“怎麽,不想回?”
“跟我想不想沒關系。”沈庭禦說,“一天不在我媽眼皮子底下,她都覺得我去學壞了。”
霍也單手開車,修長指骨還掐着煙,熠熠火星伸在半開的車窗外面,俨然一副斯文敗類的大佬風範——謝謝,有被內涵到。
“怎麽就學壞了,跟我學嗎?”前面的紅綠燈有攝像頭,霍也抖了抖煙灰,熟練地往回躲。
沈庭禦瞥他一眼,“……你不壞。”
“嗯哼?”
霍也饒有興味地揚眉。
沈庭禦說完這句,卻不再講話了。
霍也深深抽了一口煙,然後趁堵車的空隙扭過頭來,将手搭在沈庭禦副駕椅背上,在他耳廓邊吞雲吐霧,故意問:“我難道不壞嗎?”
沈庭禦緊貼着車門忍不住咳嗽,幾近想要當場跳車的樣子,“你別惡心我。”
“既然你都覺得我不壞了,那你躲什麽?”
沈庭禦:“滾開,綠燈亮了!”
聽到這一聲滾,霍也心滿意足地把煙碾滅然後扔了,踩下油門,繼續駛入車水馬龍中。
自此別後,他們大半個月沒再見面,相識以來第一次距離這麽遠,兩人都不是太習慣。
雖然見不到面,但微信還有聯系,而且算得上頻繁,三天兩頭就會給對方發條信息唠上幾句最近過得怎麽樣,又發生了什麽。
以前微信對于沈庭禦來說,就是一個專門用來付款的軟件,基本不和別人聊天,哪料這大半個月卻突然愛玩兒起來了,有時候一天能發三條朋友圈,內容都是些令人毫無興趣可言的雞毛蒜皮的小事。
比如早上吃了什麽,中午吃了什麽,晚上吃了什麽,只有簡單的一句話,連配圖都沒。
霍也跟他列表沒有共友,所以每一條點贊都似乎只有霍也,孤零零地做他唯一的觀衆。
不過其實。
沈庭禦朋友圈那些山珍海味的字眼,霍也內心并不是很贊,甚至想點個踩。
吃不到,酸的,臭的。他能不能別發了。
然而每次刷新朋友圈推送,霍也還是口嫌體正直地停下來,贊完才走。
【大小姐】
鳌蝦芝士焗小青龍,難吃。我讨厭海鮮。
——1分鐘前。
[贊]零零七
臨近小年夜那幾天,霍也跟着坐了整整快八小時的長途汽車,千裏迢迢回到鄉下老家。
他們這支霍氏紮根在粵西,相對來說十分貧窮落後的大山裏,非常鄉,也非常村。想要出門買個菜,都得開二十分鐘的車,繞完山路十八彎才能來到鎮上那種。
宋建蘭暈車有點厲害,一到就吐了,霍也讓她回房休息,霍立軍看都沒看一眼,埋怨着說這女人就是嬌氣,差點兒把人家車吐髒了。
霍妍聽不得他說媽媽的壞話,卻又不敢跟霍立軍頂嘴,一跺腳,轉身跑了。
可霍也作為家中長子卻是走不開的,村中聽說老霍家的回來了,霍立軍要帶他走親戚。
霍立軍無時不刻都好面兒,最好打腫臉充胖子,明明囊中羞澀,生活拮據,外債還欠了一屁股高利貸不知道怎麽填,但每一次回老家他都得是最大方,也最潇灑的,好像生怕別人看不出來他過得特別好,特別有錢。
外表必須是光鮮亮麗、容光煥發的,實則破洞的內褲穿了十幾年,都湊合着不買新的。
霍也的爺爺奶奶今年七十多歲,身體還算康健,老霍一家都是霍立軍這個脾性,好面兒虛榮脾氣又暴,重男輕女,封建思想更嚴重。
知道宋建蘭暈車,也沒看到霍妍,他們問都不帶問一句的,只管緊緊拽着霍也的手笑得滿臉是褶,喜形于色喊他:“小七,我的寶貝大孫子!你可算回來了,長高啦!”
霍家奶奶嗓門兒大,聲尖調高,五官擠着有點刻薄相,在村裏其實并不是很讨人喜歡。
有一次,她路過個同村老頭,那老頭在跟別人聊天随口說了句“叼你”的鄉野粗話,霍家奶奶聽到後自己對號入座,氣得跑回家來跟霍立軍告狀說人家要“叼”你媽,不把你放在眼裏。
霍立軍正喝得上頭,一聽那還得了?臉紅脖子粗的抄起酒瓶子就沖出去幹架了。
宋建蘭和一群三姑六婆攔不住他,硬是給莫名蒙冤的同村老頭開了瓢,腦門上被砸了個血窟窿,好險害出人命來,鬧得整條村都知道霍老娘不好惹了。
類似這樣的是非事還有很多,總之霍立軍在村裏那叫一個橫着走,他才是惡霸中的惡霸。
回村的第三天,晚上十一點鐘左右,霍也幫着收拾完宴席過後的院子,洗漱完就上了床打算早點睡覺,畢竟明天還有活兒要幹。
結果剛躺下來,手機就震動了一下,微信聯系人發來消息。霍也點開,居然是沈庭禦。
【大小姐】:
睡了沒,在不在家。
…
【零零七】:
在家,怎麽了?
【大小姐】:
沒怎麽,我現在過來找你。
…
霍也頓時睡意全無,發了個“?”過去。
【零零七】:
你在哪呢?
…
五分鐘後,那邊才回了信息。
【大小姐】:
剛下車,到機場了。
…
【零零七】:
改簽。
…
沈庭禦也發了個“?”過來。
【零零七】:
你改簽,我不在岚江。
【大小姐】:
你不是說你在家嗎??你搬家了?
【零零七】:
沒,我在老家。
【零零七】:
大過年的,你被你媽趕出來了?
…
沈庭禦:“。”
【大小姐】:
閉嘴,我這叫離家出走。地址發來。
…
霍也失笑,知道自己又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