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抓雞

第33章 抓雞

一條村吃個午晚都是大鍋飯,好幾張圓桌擺在院子裏,天天可以吃席。

霍也買完菜回去,系上圍裙,就幫着廚房打下手。廚房不大,擠的全是嬸嬸姨姨,村裏的老爺們兒是光吃不幹的,只顧着吹牛喝酒。

快二十歲人了,霍也還理直氣壯地坐小孩那一桌,裝模作樣吃兩口菜,就偷偷打包好上隔壁找沈庭禦去了。

霍也本來以為沈庭禦吃慣山珍海味,适應不了這裏的粗茶淡飯,沒想到他只是垂眼拿着筷子扒拉了兩下霍也夾的雞腿,雖然一臉嫌棄卻沒挑半句話,老老實實把碗裏的全吃完了。

飯後下午,霍也說要帶他去抓雞,沈庭禦确認了三遍自己沒聽錯:“抓什麽?”

“雞,咯咯噠那種,走地雞。”霍也一本正經地指了下後山,“晚上吃。放心,不用你宰。”

沈庭禦來得匆忙,根本沒帶行李,身上穿的還是霍也的外套,貼身的換洗衣物都是霍也在鎮裏新買的。但新買的他嫌醜又嫌紮,只愛穿剛來的那一件,洗了馬上晾,幹了馬上穿。

“這是我唯一一件體面的衣服。”沈庭禦難以置信地睜着眼,“你帶我去抓雞?”

“啊,來都來了,體驗一下生活嘛。要不是時候未到,地裏的苞米我也帶你掰,我們村裏的年輕人回來都是要掰苞米的。”霍也認真說。

沈庭禦:“……”

他突然明白鄉村振興科技化很有必要了。

怕臨山那邊找過來,沈庭禦這幾天的手機一直是關機狀态,誰的電話也不接。

現在這個時代,沒了網絡就跟原始社會沒差別,何況他們還在深山裏,近乎與世隔絕。

不能玩手機是很無聊,但沈庭禦卻有更多時間去看雲端上蜿蜒曲折的山峰,峽谷裏潺潺流淌的小溪,以及落在蒼青枝頭的薄薄霜雪。

其實說雪,也不是真的雪,就是一層冰晶形狀的霜花,南方的孩子很難見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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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很想看雪,鵝毛大雪,像電影裏的那樣……你看過嗎?”霍也問。

沈庭禦并不能理解他對雪的執念,不怎麽新奇地說:“我以前去勃朗峰滑過很多次雪。”

“勃朗峰?”霍也眨眼,“那是哪裏?”

“在法國的阿爾卑斯山,我有照片,不過現在暫時沒辦法給你看。”

霍也表示了解,沉默下來,自顧自領着他往養雞場走。沈庭禦雙手插兜跟在身側,下巴縮進霍也給的圍巾裏,只露出半張精致的臉。

那圍巾是霍也親手織的,他手很巧,家裏媽媽和妹妹的針織圍巾、手套,很多都是出自他的手筆。因為針織品貴,買毛線卻很便宜。

深紅色的圍巾,特別有秋冬的氣氛,襯得沈庭禦膚色更加冷白,只有眉眼像被墨水染過一樣秀麗的黑。挺拔的鼻尖被凍得發紅,他便又往圍巾裏蹭了蹭,小動作也很可愛。

霍也時常不自覺地想要看沈庭禦,目光和沈庭禦的臉像是相吸的磁鐵,每次看到沈庭禦總是控制不住地先用目光一寸寸描摹他的臉。

他蹙眉不耐煩的樣子,他倨傲擡着下巴的樣子,他想要維持高冷、卻忍俊不禁,明明很害羞但不肯承認,逼急了還惱羞成怒的樣子。

無一不帶着令人向往的少年氣息。

沈庭禦是很不一樣的。

霍也想。

就算是穿着洗得發灰的黑色舊外套,廉價毛線織成的老土紅圍巾,走在鄉間滿地爛泥巴的小路上,沈庭禦只是往那兒一站,依舊有着格格不入的氣場,永遠冷漠、高貴又盛氣淩人的漂亮,像一只誤入泥潭的白天鵝。

身上泥點并不會毀壞他的明淨,而襯托出更潔白的羽毛,無需對比,便叫人自慚形穢。

就這麽莫名無故地沉默了半分鐘,沈庭禦突然加快步子,輕輕撞上霍也的肩,聲音悶在圍巾裏聽得不太清晰:“霍也,等我們倆高考完之後,我帶你去阿爾卑斯山滑雪。”

“……我們倆?”霍也怔了怔,比起阿爾卑斯山上的雪景有多麽美麗,他第一反應是有點兒局促地說,“去這麽遠的地方要花好多錢吧。”

“不多,你不用管。”

沈庭禦目視前方,說話間帶着溫度的白霧氤氲在空氣中,字音模糊而冷淡:“說起來我也好久沒見過雪了,到時候你陪我一起去看。”

霍也偏眸看他,桃花眼微微一彎,像月牙般溫柔的形狀。半晌,輕聲說:“謝謝少爺。”

沈庭禦低低“嗯”了一聲,耳廓連着脖子根都暈起薄紅,沒回頭,似乎很是受用。

霍也發現,沈庭禦是個不經誇的人,每每哪怕你誇得不那麽走心,某人也會忍不住翹起毛茸茸的大尾巴,不知道自己的模樣已經暴露出來他只是表面裝得淡定,其實心裏很高興。

于是稍一深想,不難猜到,沈庭禦的父母應該從小到大對他都很苛求,卻吝啬于給予他應得的獎勵和表揚。長久的忽略,讓他對情感麻木,以為自己并不需要,可卻忘了,沈庭禦今年也才十七八歲而已。

意識到這一點,霍也便在平時不放過任何機會誇沈庭禦,哪怕只是很小的事情,比如他今天穿的衣服真好看,這麽難的函數大題都能做對真聰明,碗裏的飯全吃完了真給面,這次遇到潦草小狗居然沒有罵人家醜,真有素質。

一段積極而又健康的關系,是會讓一個人從對方身上學會更多,也變得更好的。

這樣長此以往的彩虹屁中,沈庭禦仿佛真的越來越像他說的那樣,在慢慢往更好的方向成長,因為霍也說他很好,所以他努力變好。

“你想不想騎馬?”沈庭禦問他。

霍也點頭:“想。”

“我帶你去,冰島有個馬術俱樂部,我們可以在冰川、瀑布和火山附近騎馬,很壯觀。”

“聽起來好棒,可我不會騎馬。”

“我教你。”

他們話題跳得很快,過了會兒,霍也學着沈庭禦剛才的模樣,也主動輕輕去撞他的肩。

“幹嘛?”

霍也誠懇地說:“我還想看極光。”

“好啊,看極光,我們就去芬蘭。”沈庭禦對他有求必應,一點兒也不掃興,“我帶你去坐大雪橇,那裏的麋鹿很親人,你可以摸摸它。”

“是聖誕老人的那種麋鹿嗎?”

“不是。”

霍也疑惑地歪過頭來,就看到沈庭禦有些神氣的揚着眉眼,那條無形的大尾巴又高高地翹了起來,一副自鳴得意的樣子,說:“往年你向聖誕老人許願,有哪年成功過?你向他許不如向我,我比聖誕老人厲害,你想要的東西我都會一一幫你實現,我就是你的聖誕老人。”

“噗哈哈哈……”霍也被逗笑了。

沈庭禦停下步子,懊惱道:“你笑什麽?”

“沒,我只是覺得幸運,你說的那些地方我都從來沒想過,也從來沒人說要帶我去。”

霍也勾起唇角,真摯地說,“謝謝,——我的聖誕老人。”

“……”沈庭禦一頓,別開臉,“不用謝。”

兩人走在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不時會輕撞對方的肩膀,姿态親昵自然。

他們許下很多諾言,要相約去遠方,要去法國阿爾卑斯山滑雪,去冰島莫斯科騎馬,去芬蘭帕茨河看極光,一起看山,看海,看世界。

未來是那麽美好,寄托着所有浪漫的希冀和期待,光是想想,都令人感到幸福的存在。

後山的養雞場範圍很大,吃得膘肥體壯的走地雞滿山都是,腳脖子上綁着簽條兒,各個油光水滑,神采奕奕,一看就很好吃。

“要試試嗎?”霍也慫恿他說,“只要把它堵到角落裏,抓住它的翅膀就行,很容易的。”

沈庭禦狐疑道:“真的假的?”

“真的,我在旁邊幫你堵,你負責抓。”

打開圍欄進去,撲鼻而來的爛谷子味兒還混雜着雞糞發酵的後調,好在冬天溫度較低且空氣幹燥,不至于太過“感人肺腑”。

沈庭禦的眉心就沒松開過,皺着臉好像很受不了那樣踮腳跨來跨去,十分擔心會踩到。

“你別躲啊。”霍也說,“雞躲你,怎麽你也躲它呢,這樣什麽時候才能抓得到?”

沈庭禦臉黑黑地,嚴肅道:“別吵。我有自己的節奏,你等着。”

霍也哭笑不得,點頭:“好的,我等着。”

沈庭禦從左邊抄過來,給了個眼色,霍也心領神會,打右邊蹑手蹑腳地包圍。

趁雞不注意,倆人同時動了,然而這公雞狡猾得可惡,身法敏捷一閃。

——此時他們反被雞吸引了注意力,雙雙撲空後都沒剎住車,霍也身子一歪,額頭徑直磕在沈庭禦的肋骨上,紛紛發出吃痛的悶哼。

靠,被雞耍了!

霍也踉跄直起身,擡眼看向沈庭禦,一個捂着額頭,一個捂着肋骨,都是眼淚汪汪的。

沈庭禦很惱火,霍也卻很想笑。

“少爺,你好硬。”

沈庭禦有點尴尬地瞪他一眼,很沒好氣地回怼道:“你還好意思說,你練鐵頭功了?”

“很疼嗎?讓我看看。”

沈庭禦不肯掀衣服,只埋怨說:“超疼。”

“那我給你揉揉?”

“……”

“都怪你。”

霍也把手伸進沈庭禦的外套裏,隔着胸肋那層衣料順下來給他揉,低着頭,湊得很近。

“嘶,沒穿夠嗎?手這麽冷。”沈庭禦溫熱的手掌覆了上來,按住霍也。

霍也下意識擡起眼,“不啊……”卻在咫尺與沈庭禦的視線撞上,仿佛電光火石,兩人俱是虎軀一震,僵着沒動,但誰也沒挪開目光。

——太近了。

哪怕是兩個男生,這都不是合适的距離。

霍也心頭一跳,從他掌下抽開手,揣回了自己兜裏,面不改色地說:“哦,我一到冬天就這樣,手腳暖不起來,可能是以前落的病根。”

沈庭禦倒是沒什麽太大反應,好像并未察覺到他的異樣似的,視線轉移到不遠處的那只雞上:“嗯,天冷,下次出來帶個熱水袋吧。”

“你還抓嗎?”霍也問。

沈庭禦默默扯上外套拉鏈,“你自己抓。”

“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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