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混蛋
第37章 混蛋
最近,沈庭禦明顯感覺到,霍也這段時間似乎變了不少。——哪裏變了呢?
以往上課,兩人總有許多小話要說,雖然臨近考試的時候都會收斂,但也不至于像現在幾乎一句都沒有。如果說以前是二人轉,那麽現在倒像是獨角戲了,明明他們之間,沈庭禦才是話比較少的那一個人。
要是霍也單純只想認真上課,那也算情有可原,但偏偏他經常走神,上着上着,沈庭禦問他上到哪兒了,并說不清;不僅如此,他還經常犯困,一到課間就往桌上趴,聲音悶悶地讓沈庭禦上課了叫他,怕睡着聽不到上課鈴。
“霍也,你這幾天晚上做賊去了?”
“……”無人應答。
霍也一動不動,竟是兩三秒間睡過去了。
這樣的情況對于高中生也不少見,基本上鈴聲一打,教室裏睡倒一大片,更有甚者還會貼心地為同學們拉緊窗簾,所以霍也倒頭就睡再正常不過,反倒是沈庭禦顯得精神過了頭。
除此以外,霍也還跟往常那樣,遇到不會的理科題目就問沈庭禦,語氣态度乍一看也沒什麽不同;周末,大家還一起去“聚會”,照舊有說有笑的氛圍,抓不到什麽馬腳。
好像哪裏變了,又好像哪裏都沒變。
他還是會幫沈庭禦打水,但水沒好的時候不會再主動說把自己杯裏的倒過來。
也還是會有暗號一樣的小動作,但撞肩膀改為了用筆尖戳,不再有進一步的肢體接觸。
說話有時還能把人氣得半死,偏偏伸手不打笑臉人,但近來的頻率少了許多,很多時候霍也玩笑有度,控制在一個客氣、又不過于太疏遠的距離,幾乎和其他朋友差不多。
是了,就像對待其他朋友那樣,以往超過的那一點點微妙的距離,被他悄悄地不動聲色地退回了,現在的沈庭禦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這本來才應該是正常的距離,可退回永遠比進展更叫人敏銳,當沈庭禦察覺出自己不再是被霍也“偏愛”的那個朋友,他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原來自己曾經是被“偏愛”過的。
沈庭禦不知道要怎麽描述這種複雜,因為之前的進是心照不宣,現在的退也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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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關系,原來主導權一直都在霍也。
最近,霍也當然也有感覺到,沈庭禦似乎在生悶氣。——這次又是因為什麽呢?
霍也并沒精力去猜,他太累了,所有時間都用來學習才能勉強維持成績不往下滑。他不知道要維持和沈庭禦的關系,竟然跟維持成績一樣難,學如逆水行舟也就罷了,怎麽沈庭禦這個人都要他不進則退。
人總要長大,不能永遠是小孩兒,以往他還有心力去哄,但現在的霍也只想休息一下。
他們畢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這個距離,才對。
五月正值換季,班裏得流感的很多,旁邊的趙家言就是其一,天天打噴嚏一下午能用掉一整包紙。于是很不幸的,沈庭禦被傳染了。
發現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還有一節課就到放學時間,沈庭禦一整個早上沒主動跟霍也說過話,偶爾低低咳嗽幾聲,手裏的筆卻始終沒停下來過,劃在草稿紙上沙沙地響。
聽到上課鈴打,霍也支起身,注意力終于稍微回來一些,便聽見他略顯克制的咳嗽聲。
轉頭看去,沈庭禦穿上了校服外套,默默垂着眼不知道在寫什麽。他臉色冷淡,因膚白倒看不出異樣來,但眼睑、眼尾處都燒着一抹沁麗的薄紅,濕漉漉的,很不太正常。
霍也沒想太多,伸手就貼到他臉上,然而沈庭禦卻很快把臉一偏,躲開了霍也的觸碰。
“好燙,你發燒了?”霍也說。
沈庭禦不理不睬,只是又咳兩聲繼續寫。
霍也抽走了他手裏的筆,左手勾着沈庭禦的肩膀拉過來,直到沈庭禦避無可避,又騰了右手去摸摸他的臉、額頭,确認是發燒沒錯。
他們很久沒有這麽近地接觸過了,沈庭禦還是別開眼,冷冷的不說話,偏頭低低地喘出一口帶着滾燙溫度的熱氣,身體卻安分的挨着霍也,一副因為生病才受制于他的樣子。
霍也又去捂他的脖子,也是燙的,沈庭禦受涼似的輕微抖了一下,不過沒躲也沒掙紮。
“你都快熟了,怎麽不跟我說?”霍也蹙起眉開始有了點兒情緒。
沈庭禦揚起泛紅的眼尾,比他還有情緒而且情緒更大地反唇相譏,咄咄逼人:“怎麽你不問問我?怎麽你不等我死了,再來摸摸我?”
“別這樣任性。你不說你不舒服,我怎麽知道呢?”霍也無奈說,“沈庭禦,我不能永遠只把目光放在你身上,那樣我什麽都做不了。”
沈庭禦執着地抓住不放,“為什麽不能?”
霍也微怔。是啊,為什麽不能呢?為什麽不能永遠呢,默然幾秒,無法馬上回答的問題被他轉移,說:“你寫個假條,我幫你去請。”
“我不請。我要跟你一樣,今天解不出這道題我就學死在這裏。”沈庭禦這樣說着。
這是在嘲諷霍也這段時間的用功,過分把他忽略了呢。霍也頓了一下,嘆息說:“你可以跟我一樣,但我沒辦法跟你一樣。你一眼就能看得出答案的東西,我可能要想一天,思路還不一定是對的。……我只是很想,追上你。”
沈庭禦一下子就凝住了。
霍也的視線鎖着他,又說:“以你的分數想要考哪裏都很容易,是你挑學校,幾乎沒有學校挑你。如果按你說的,你遵從父母的意願學金融,那就是去北京,我也想去北京,可我去的北京跟你不是一個北京。你認為輕而易舉的事情,往往對我來說很不容易,你知道嗎。”
“沈庭禦,別把永遠說的那麽簡單,因為我必須很努力很努力才能給你。”
沈庭禦抿了抿唇,神色有點兒蔫了吧唧的萎靡,尾調拖着啞,小聲說:“……知道了。”
果然還是沒能忍住。
霍也順手輕輕捏了捏他的耳垂。
沈庭禦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他總是這樣能被輕易惹怒,卻用一兩句溫情就哄好。
跟他相處,會順毛就行。
“對了。”霍也這時想起什麽,“你剛才說解不出來的是哪道題?給我看看——”
沈庭禦聞言猝然擡手,哪兒還有剛才奄奄一息的林黛玉的模樣,反應迅速急得來就想将那張草稿紙用書死死蓋住,但霍也總是可惡的快他一步,瞥眼間一覽無餘。
只見白紙黑字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不理我不理我不理我居然敢不理我”“讨厭你讨厭你讨厭你今天特別讨厭你”,“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到底為什麽”,“還不醒還不醒還不醒怎麽還不醒你被下藥了嗎你是豬嗎”,“頭好痛,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霍也你這個混蛋。”
霍也:“…………”
混蛋看了,混蛋震撼,混蛋沉默。
“你看到了什麽?”沈庭禦咬着牙根,問他。
霍也緩緩目移,轉了一下筆,心想這桌子可真桌子啊,然後說:“什麽也沒看到。我幫你寫假條吧,你自己簽個名就好。”
沈庭禦喉結一滾,沉聲說:“我想喝水。”
“哦,你喝。”霍也奮筆疾書中。
沈庭禦十分得寸進尺,又故意說:“可是我的喝完了,所以我要喝你杯子裏的。”
“……你喝。”
于是那一點點微妙的距離,又被某個人給生拉硬拽了回來,盡管手段并不高明。
跟班主任請了下午的假,霍也便替沈庭禦收拾好書包,準備領他一起回家。
“哎,你說,他們兩個關系這麽好,是不是親兄弟啊?”邬震看着沈庭禦像只忠犬一樣緊貼在霍也身邊的背影,忍不住推了推趙家言說。
趙家言困瞎了眼,不耐煩道:“你脖子上的是腫瘤嗎?一個姓沈,一個姓霍,他倆就是親到一起也不可能是親兄弟啊。”
邬震恍然,一臉震驚地轉頭看他。
“幹嘛?眼睛瞪得跟悲傷蛙似的。”趙家言嘟囔着損了幾句,并沒多想。
過了一會兒,好像感覺不太對勁,他一個猛回頭又看向邬震,而後者還沉浸在頭腦風暴當中。趙家言眼角一抽,張嘴就想噴他,突然靈光一閃而逝,仿佛被雷劈中,也愣在當場。
“……”
“……”
“嘶,你說,兩個男的,每天一起上下學還經常同喝一杯水,互穿對方的外套,就差穿一條褲子了,這種情況正常嗎?”邬震咂摸着說。
“正常的。”趙家言強自鎮定,“我跟你初中那會兒不也經常這樣,天天一起上下學,喝過同一杯水,小時候還跟你穿過一雙溜冰鞋。”
“那兩個男的,經常形影不離,有時候說幾句話還要咬耳朵不讓別人聽,這也正常嗎?”
趙家言:“正常的,男人也會有悄悄話。”
“那說悄悄話的時候,像這個動作,也是正常的嗎?”邬震一邊這樣說着,一邊伸出手去勾趙家言的肩,将人一把拉進懷裏。
趙家言腦子宕機,竟然呆住沒動,緊接着邬震似乎在模仿着誰但添油加醋,深情脈脈而又溫柔款款地低下頭,捏了捏趙家言的耳垂。
“……”空氣凝滞三秒。
趙家言反手就是一巴掌,“變态啊你!!”
邬震“嗷”的叫了一聲,卻沒生氣,很激動地跟他說:“是吧!這才是正常的反應啊?誰家好男人會這樣,我跟我女朋友都沒這麽黏糊!”
兩個人忿忿對視片刻,雙雙抱頭崩潰。
這時候,教室外面莫名喧鬧起來,路過去飯堂的同學們大聲議論着,八卦着,看樣子像是又有什麽新的流言在沸騰了。
張厲一臉吃到大瓜的表情,拿着手機沖到他們跟前,興奮地說:“你們都幹嘛呢?快看我轉發到群裏的那個帖子鏈接,快點快點!!”
“又怎麽了?”平時趙家言肯定愛聽,但現在他已經沒有多餘的思考能力了。
“聽說是論壇裏有人爆料,我們學校出了一對同性戀!前幾天趁着跑操的時候偷偷在廁所親小嘴,被一蹲坑的看到了,還拍了照片。”
張厲完全沒注意到僵住的氣氛,還在那裏自顧自地,聲情并茂模仿着照片裏兩個瓜主的親嘴姿勢和動作,誇張道:“天啊,你們知道嗎親得超激烈的,就像這樣……”
他唔唔啊啊地先模仿那個親的,抱着數學書腦袋拱來拱去,“太帶勁了,我糙。掐着腰把人直往牆上怼,兇得很,感覺技術相當好。”
然後又嗯嗯嗚嗚地模仿那個被親的,後背往旁邊的牆面一貼,好像身上有格蚤,“對方根本毫無反抗之力,手推着他的胸口,頭都被他親得仰了起來,露出來的半張臉還挺好看——哦對對,這兩個人都長得特好看,盤靓條順的跟明星一樣,哎喲怎麽會是……”
話音一頓,發現邬震和趙家言都鐵青着臉悶不吭聲,張厲眨了眨眼,遲疑道:“咋啦?”
邬震:“你說的這對同性戀……”
趙家言:“是男同,還是女同?”
張厲:“男同啊,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