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複合

君真的目光聚焦在喝得只剩下個杯底兒的紅酒上, 又看看對面露臺上的陳莉同志,嘴角抽了抽。

君真真的不算愚笨, 甚至可以稱得上聰明,所以即使此刻一波趕一波的熱潮微微幹擾了她的思路, 她依然很快就猜測到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

她和容晟喝下的酒有問題。

不難想象,陳莉作為一個迫切想要上位的第三者,她的頭腦完全跟不上她的野心,能拿出來的手段必然拙劣。

比如在酒裏下藥。

陳莉約的人是李素梅的丈夫,為了迅速上位,給對方下藥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手段。

呃,現在這玩意兒被她和容晟笑納了。

君真表情怪異, 她扭頭看向容晟,後者也看向她,兩人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大大的“無語”倆字, 很顯然,容晟也發現了這酒的“妙處”。

君真舔了舔嘴唇, 在“繼續看戲”和“離開處理一下”兩個選擇中, 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鬼知道這藥什麽時候控制她的思維!

帶着幾分戀戀不舍, 君真擡頭看向容晟,問他:“你還要等吃飯嗎?”

容晟眸光閃爍,微妙地停頓了兩秒才回答:“回趟醫院吧, 我忘了開管抗過敏的藥備用。”

過敏藥只是借口,他是要回去處理已經漸漸在他身體裏蔓延開來的另一種藥物。

君真明白,心照不宣。

于是向口頭喊喊的師父扯了個必須離開的原因, 取消包間的預定,她準備着和容晟離開“南坊天下”。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她剛一只腳踏出包間,就見一人氣沖沖地跑來,撞得她後退一步後重重推開了隔壁包間的房門,緊接着便傳出尖銳的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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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真和扶住她的容晟相視一眼,舔了舔嘴唇,最終還是說道:“去醫院吧。”

她的語氣中帶了幾分猶豫,因為她太想去看隔壁的戰況了。

是的,她發現了剛剛撞到她的人是李素梅的侄女兒杜月月。

不知從哪兒得到消息趕來的杜月月顯然把戰情的複雜程度拔高了好幾個度,不似李素梅那般的殺人不見血,杜月月的攻擊方式和陳莉出自同一款——靠嘴皮子,靠撒潑,更激烈,更有觀看性和娛樂性。

君真還真有點想看看這三個女人會演出怎樣一臺戲來,然而理智尚在,她還沒忘記自己的身體情況。

撇了撇嘴,君真最終還是打消了好奇心。

然而,然而事情走向再度生變!

君真已經做好了離開的準備,可就在這時,隔壁房間突然傳出一聲驚呼,緊接着“嘩啦”一聲,同時傳出救命的呼喚。

女人的吵鬧聲、雜亂的腳步聲、嘩啦嘩啦的水流聲……君真眉心一跳,腳下自發地朝隔壁包間跑去。

一進去吵鬧聲更大了,定睛一看,杜月月像只落水旱鴨撲騰個不停。

杜月月落水了。

此時正值寒冬臘月,湖裏幾乎都要結冰渣子了,人掉水裏可不是什麽好玩的,指不定就出人命了!

盡管君真對杜月月沒什麽好感,甚至還在小心眼地記恨着她對自家跳跳的所作所為,但她無法無視人命。沒有太多遲疑,她跑過去,擠開扶着護欄去抓杜月月的李素梅,操起露臺上的一把椅子遞出護欄。

“抓住了!”她喊了一聲。

人類的潛能無限大,特別是在求生欲爆發的時候,幾乎要脫力沉到湖底下的杜月月聽到喊聲掙紮着抓住了椅子腿。

君真差點被她拽出去,好在身後容晟及時抱住她,與她合力将杜月月拉了上來。

爬上露臺耗盡了杜月月的全部力氣,她昏迷過去,躺在木質地板上人事不省。

她的臉色呈現不詳的蒼白,呆愣中的陳莉掃了一眼,立馬發出刺耳的尖叫:“不是我不是我!我什麽都沒做,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驚叫聲中,菜館的管理人員帶着保安湧進來,看清情形後二話不說撥通了報警電話和急救電話。

一旁的君真喘如老狗,為了救杜月月,她運動過量加速了血液循環,以至于本該沒有這麽快發作的藥性要命地攻擊着她的自制力。

然而她現在還不被允許離開。

保安說,在場所有人都有致使杜月月落水的嫌疑,得等到警方到來一一排查。

現場只有保安和管理人員在,不巧,君真那位口頭喊喊的師父在不久前出門了,現在得到消息正在往回趕。

被困于此的君真面色怪異,看向容晟,問他:“你說我現在打自己兩巴掌來得及嗎?”

容晟依然一副禁欲模樣,腰挺得筆直,呼吸也控制得當,如果他的眼神沒有時不時渙散一下,君真都能相信他沒有中藥了。

他垂眸看着她,控制着呼吸淡淡道:“我不建議打臉,畢竟你是我華園的門面。”

他的聲線比平常更沉,染上了幾分黯啞。

君真見他還有心情開她玩笑,無語了一瞬,不理他,顧自将臉朝着外面迎接冷風的安撫,可這一轉頭便發現了一件事——

因為消息慢慢傳開,不少人從各自的包間裏探出腦袋查看情況,甚至還有人舉着手機拍攝,特別是湖對面的那些包間,因為隔得遠沒人管,那裏的食客拍得肆無忌憚。

君真不想在網上看到自己被打了馬賽克的臉,放棄了涼風這一福利,縮回到了包間裏。

涉及人命,救護車來得很快,杜月月被擡走,李素梅作為她唯一在場的親人跟随救護車去了,君真、容晟以及陳莉則繼續留下等待你警方的人。

不知多久過去,君真的腦子開始發暈,視線也逐漸變得扭曲。

她的克制力比不上容晟,但也比一般人強了,可依然抵不過藥物的侵蝕。

事實上她可以告訴保安她的身體情況,得到就醫的準許,可……太丢臉了,她不想說。

容晟不知道是不是和她想的一樣,也始終沒有說出口。

君真的喘息聲越來越大,大到旁人也察覺出了不對,問她怎麽了。她勉強擠出一個笑臉,說:“我想去趟洗手間。”

她雙眼發紅,豔色從她的雙頰蔓延到脖頸深處,一看就很不對勁。

沒有人阻攔,她踉踉跄跄地去了走廊盡頭的洗手間。

君真闖進洗手間,因為這裏的洗手間都是不分男女廁的單人間,所以她進去後裏面只有她一人。脫離了人群視線,她放縱自己露出異态,将衣服扯至肩頭,難耐地嘤咛出聲。

“嗬……呃……”

“嗬……呃……”

她腳肚子顫抖,歪歪扭扭地蹭到洗手臺,擰開水龍頭,放出冷冰冰的水。

剛準備把手伸進水中,突然有人攬住她的腰将她扯離了洗手臺。

“別碰,傷身。”容晟的聲音帶着冰涼的質感,吐露出的呼吸卻異常的灼熱。

君真咽了咽口水,仰起頭看向後面的男人。

容晟捂住她失神的眼,就着這個姿勢将吻輕輕落在她唇上。

沒有試探,直接長驅而入,君真使出全部的力氣推開他。

容晟被推得撞在牆壁上,眼中閃過一絲暗色。

就在這時,推開他的君真反而欺身上去,勾住容晟的脖頸狠狠親吻上去。

“姿……勢……難受……”

細碎的解釋從唇與唇的研磨間洩露出來,容晟一愣,下一秒重掌主導權,激蕩回擊。

“砰砰砰!”

有人從外敲響了洗手間的門,纏綿熱吻中的兩人同時頓住,下一秒,容晟将君真的衣服收攏,矮下|身一把将君真抱起。

洗手間外候着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垂着頭,不敢與君真和容晟直視,容晟就這麽抱着君真越過長長的走廊,走出了“南坊天下”。

司機将車門打開,容晟抱着已經逐漸失去意識的君真坐上後座,并朝司機吩咐道:“去醫院。”

黑色輝騰如同離弦之箭朝着醫院進發,容晟顧自低着頭注視着閉着眼的君真,手指從這張自己愛極了的臉上緩慢劃過,從眉梢到鼻尖再到唇瓣。

一覺醒來,他的時間還停留在原處,她卻早已走遠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不想讓她為難,順從她的意願裝作已經不在意,他的僞裝正是愛她至極的表現。

沒有想過揪住過往不放,只是夜深人靜時,他偶爾會想,他們有沒有重新開始的可能呢?

有沒有呢?

他的嘴角染上苦澀,俯身将吻落在她的額頭。

***

君真在一個陌生房間裏醒來,房間很暗,她無法分清是因為窗簾遮住了光線,還是因為天色本來就暗下來了。

轉動腦袋打量周圍,看到房間中的家具很少,偌大的空間呈現出冷淡的色調,這樣的布置與陳設她只在一個人的房間裏看到過。

容晟的房間。

五年前,當她還在與容晟交往的時候,她和他同居中的窩點就是類似于這樣子的,哦,應該說剛開始是這樣子,後來因為她的加入,裏面多了許多亂七雜八的東西。

所以,這裏是容晟的房間?

回想起失去意識前自己的所作所為,君真表情逐漸變得嚴肅起來,如果她的記憶沒有出錯,那麽她是容晟……接吻了?

唔。

和已經分手了的前男友發生親密關系,沒有什麽比這種事更糟糕了的,君真先前沒有舍得拍打在臉上的巴掌,這會兒終于拍打上去了,啪啪兩下,又快又狠。

叫她要多管閑事!叫她忍不住!

好煩。

一頭鑽進被窩,将自己深埋于被子中,懊惱地滾兩圈,她睜大眼瞪着黑洞洞的被窩發呆。

容晟到來時發現床上頂出一只小山包,他的目光靜靜落在“小山包”的尖尖兒上,頓了頓,問:“醒了?”

小山包動了動,以示“它”活着。

容晟眼中劃過淡淡笑意,又道:“管家準備了晚餐,要來吃點?”

君真猛地掀開被子,露出因缺氧被憋紅的臉:“晚餐?已經晚上了?”

容晟道:“晚上九點多了。”說完又道,“不用擔心,我以臨時加班的原因通知了你父母。”

君真:“……”

她看着容晟欲言又止,容晟見了,垂下眼眸,說:“如果你還在煩惱菜館裏發生的事的話,那完全沒必要,你不希望它發生,那就它就沒發生過,我會配合你。”

君真微微睜大眼。

這樣的話那實在太好不過了!

這樣她的煩惱就完全消失了……才怪。

君真嘆了一口氣:“都是成年人了,還學小孩子耍賴,把發生過的事情硬當成沒發生,這可不是成年人的擔當,你覺得呢,容晟?”

“這事兒怪我,酒是我給你的,也是因為我多管閑事才延誤了治療時間,磨槍走火收不住都怪我,所以……”說到這兒,君真直直看向容晟,“你想要什麽補償?”

容晟沉默。

他看似冷淡,但大多數時候都十分縱容君真,不管是在交往時,還是在結束交往的現在,都以她的想法為中心,照顧她的心情,給了她另一種狀态的寵溺。

而現在,君真給了他選擇的權利,任性的權利。

他的眸色深沉,問:“你不怕我提出你不能承擔的補償?”

君真失笑:“你要因為我玷污了你的貞潔向我索賠千億嗎?”

容晟:“……”

君真笑得眉眼彎彎,自說自話道:“不會吧,所以啊,我大概沒什麽好怕的。趕緊說出來吧,這樣扭扭捏捏的可不是我認識的容……”

“我想和你重新交往試試。”

容晟打斷了她的話。

君真頓住。

容晟走進房間,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擡起她的下巴,迫使她面對着自己。

他說:“你應該知道,我的世界遺失了五年,以至于我并不覺得我們已經分手了,以至于我愛你如初,之所以配合你,只是因為一直以來都是我在配合你,我習慣着配合你。”

“君真,你很聰明,你明白這一點,并利用了它。”

“你利用着我仍然愛着你這一點,來徹底離開我。”容晟嘴角揚起冷硬的弧度,“你說我說的對嗎?”

君真不語。

容晟偏了偏頭,道:“說什麽給我補償的機會,你不過是看準了這一點,以為我不會提複合的事罷了。”

“既然給了我選擇的機會,就大方一點,讓我‘真正’選擇一回,怎麽樣?”

“君真,我唯一所求的,想要的,也不過是一個你罷了。”

容晟說:“成為我的人,複合吧。”

說完,将唇落在面前之人的眼角。

君真眼睫顫了顫,久久不語。

她并不認同容晟的話,但仔細想想,也許她無意識中真的這麽做了。

她何其了解他,知道他的每一個習慣,知道她如果想要分手,他便會如她所願分手,倒不是利用他的縱容,只是明白這個人是克制的、理智的,絕不會在她放手的時候還死命糾纏。

可是她現在聽到了什麽?複合?容晟說複合?

老實說,君真有一點點詫異,因為這不符合容晟的性格。

但是——

君真突然笑了起來,眉梢間全是笑意。

她勾住容晟的脖子,湊近容晟的耳邊,輕聲道:“那好,容晟,如你所說,複合試試!”

她這麽做不全是因為想要補償容晟,更重要的是,做出出乎她意料舉動的容晟讓她産生了一絲新鮮感,使她久違地感覺到了心髒的鼓動。

也許她真能重新愛上這個人呢。

她還年輕嘛,做一點大膽的嘗試又能怎樣!

這麽想着,她附和了容晟的話,并一口啾在對方臉上,先是強行麽麽噠,後又擠眉弄眼抛媚眼,捏着嗓子細聲細氣地問:“那麽,親愛的,今晚吃什麽呀?”

容晟:“……”

君真改變之迅速,适應之良好,容先生完全沒有預料到,驚愣當場。

君真大笑,笑完爬下床,撐了個懶腰,回頭道:“容先生,你還要發呆多久?再這麽下去,我的肚子不會原諒你的。”

容晟:“……”

***

等君真坐上餐桌,吃着管家準備的美食,這才想起來問容晟:“這是哪兒啊?”

容晟已經先她一步結束了用餐,并十分老派地拿起了報紙,聞言擡頭看她一眼,說:“華園客棧。”

“咦?”

容晟說,他将最靠近辦公副樓的一棟小樓改造裝修了一番,配備管家一名,變成了他的落腳地,除了他以外,江沐也住在這棟樓裏。

“江秘書?”

“她住在二樓北向的屋,現在已經睡下了。”

君真略感驚訝:“這麽早?”

容晟道:“容川的規定,會查房。”

君真:“……”

那兩人是家長與孩子的關系吧?吧!

說到這江沐,君真忽然間有點想自家跳跳了,本想通個電話,但一想到那孩子一直睡得早,又沒舍得打電話把人吵醒。

正想跳跳想得走神,聽得容晟開口道:“醫院那邊傳來消息,被送到醫院的杜姓女子已經轉危為安醒來了,但因為她先前懷孕了,受凍之後孩子沒保住。”

“诶?”

竟然還有這事兒?!

容晟繼續說:“杜女士醒來說,她和陳莉發生争執,陳莉故意将她推進了湖裏,害得她差點凍死在了湖裏,她要告陳莉。不過陳莉那邊否認了她的說法,說自己只是被絆到了,并無故意害人的意思。”

“但法律講究的事實,杜女士的傷情報告就是她被傷害的事實。”

“杜女士已經開始着手起訴陳莉了,如非意外,陳莉将在面臨虐待控告的同時,還要接受杜女士那邊的故意傷害罪控告,以及民事訴訟。”

君真唏噓不已,沒有出言評論杜月月和陳莉的遭遇。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陳莉基本已經玩完了,兩罪并罰,不僅可能面臨超長刑期,還可能需要附帶民事賠償,但她不值得憐憫,她罪有應得。

而杜月月……她因為李素梅才跑了這一趟,結果不僅差點被淹死凍死,還丢了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現在躺在醫院裏的她作何想法。

三個女人當中,只有李素梅什麽事都沒有,不,準确來說,無意間,上天幫她除掉了陳莉這個第三者。

不過……真的是上天在幫助她嗎?

君真微微皺起眉頭。

從她在包間外聽到的吵架內容分析,杜月月和李素梅關系很好,跑這一趟是為了給李素梅出氣,在二對一的情況下,掉進水裏的竟然是杜月月……這還挺微妙的。

但不管怎麽樣,這些都和君真沒有關系。

君真沉吟許久,最後只是問:“警方那邊還需不需要我們的口供?”

容晟說需要:“明天抽個時間去一趟就行。”

君真說行,同時結束了用餐。

現在時間不早了,她也就沒提回家的事兒。容晟堆積了一些文件要處理,因此去了書房閉關,君真沒事做,便拿出手機上網逛逛。當她刷完論壇逛到微博,無意間發現杜月月竟然出現在了熱搜榜上。

杜月月上一次上熱搜是在爆出人設作假的時候,熱搜的結果是,被網友臭罵一通後涼涼了。

君真還以為自己不會再在微博上刷到關于她的內容,不想這麽快就被現實打臉了。

微博熱詞“過氣網紅杜月月遭遇情殺”高居熱搜榜前排,點開了看,發現大家都在讨論“南坊天下”落水事件。

如君真先前所猜測的那樣,現場果然有人拍攝了視頻,并将其上傳到了微博上,并附上聳動性的文字介紹:“南坊天下”三女争執一人落水,落水者竟然是過氣網紅,為利益?為情殺?

君真随便打開了一個視頻,看到裏面被馬賽克的自己,默了默,緊接着看到被馬賽克的容晟,心情奇妙變好。

哈,還好有個難兄難友陪着她!

帶着這樣微妙的平衡感,她掃了幾眼微博下的評論。

評論大致分兩種,一是質疑視頻中的人到底是不是杜月月本人,因為視頻畫質比較渣,不打馬賽克也挺馬賽克。二是猜測争執中的三人為何争執。後者要比前者熱鬧得多,網友們紛紛發揮出出色的想象力,各種版本的故事都有,有種比鬥誰的故事聳動精彩的感覺。

君真覺得無聊,正要退出微博,忽然間看到自己的微博彈出了一條信息。

君真登錄的是自己注冊的小號,是專門為了杜月月注冊的,之前為了關注杜月月的動态,她給杜月月設置了特別關注。

現在,她接收到的信息正是來自杜月月的賬號。

就在剛剛,杜月月發布了一條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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