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愔
白愔
白愔。
這個女人在支隊、大隊、省隊,可謂是人人知曉。
每個警察心中,都留下她一副濃墨重彩的畫像。
“你見過白愔嗎?”郝朔華問周進,“即使是照片?”
“沒有。”周進搖頭,“即使是照片。”
郝朔華覺得周進和他說了一句廢話,但是他沒想追究,因為周進幫助他調查楚瞳,那他們就是最堅固的戰友情。
“我守前半夜,你先睡覺吧。”郝朔華把U型枕給周進調整好,讓他抓緊時間睡覺,免得後半夜精力不濟,跟蹤人掉隊。
“隊、隊長!”周進受寵若驚,趕緊把手中的飲料遞給郝朔華,“您喝口能量飲料?”
郝朔華嫌棄地看一眼可樂,在周進的殷切注視下,還是把瓶子接過來仰頭喝一口,扒下周進的眼罩,“別瞪我,快睡覺!”
“哎……”周進視線處于黑暗中之前,隐約想到一件事情,但他覺得應該不是什麽大事,就在郝朔華的鎮壓下,困倦地閉上眼睛。
郝朔華看到周進睡着,這才從從錢包裏面,拿出一張舊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女孩,十七八歲的樣子,紮着馬尾辮,長得十分清純可愛。而她的身邊,站着兩個男生,一個是郝朔華,一個是白衣黑褲的楚瞳。
楚瞳那時候二十七八,剛進入警隊工作沒多久,還是刑偵支隊的一枝花,人人都敬仰他,尊敬他,愛慕他,把他視為神明,就連剛進入警校的郝朔華,也把楚瞳當成自己的指路明燈。
可這座明燈,卻在短短的一年之後,變成指路冥燈。
郝朔華滿臉黑線,看着楚瞳的臉龐,越看越生氣,他把照片扔出車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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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他又打開車門,把被風卷走的照片撿回來。周進聽到開門關門的聲音,身體扭動一下,又陷入沉睡。
郝朔華就着昏暗的車燈,一直盯着楚瞳的照片看,直到眼睛疲倦,眼球充血,流出兩行淚,他才像是被風沙眯住眼,揉揉眼睛,把照片塞回錢包。
郝朔華想起很多事情,比如上學的時候,警校裏處處流傳着楚瞳的傳說,食堂打飯的阿姨還經常提起楚瞳,要新生向楚瞳學習,做一個全面優秀無任何死角的完美學生。宿管阿姨将楚瞳住過的701宿舍打扮成觀光景點,每次收取門票都能大賺一筆,又把費用寄給貧困山區。學校大門的保安,留着楚瞳給發的一包硬中華的煙,到現在都沒舍得抽,依然是保安室的許願祈福神址。
學校的榮譽榜上,連續五年都被楚瞳占據第一的位置,校長辦公室連續五年挂着楚瞳的照片鎮宅,就連校內征婚網,也是楚瞳連續五年奪魁。
他好像無所不能,無所不在,無所不往。
郝朔華是跟随楚瞳的事跡,來到警校,又到警局工作。他一路上把楚瞳視作目标,一定要超過這個榜樣,成為新的警隊标杆。可目标沒給他希望,僅僅只是失之交臂的距離,他們仿佛從咫尺相隔天涯。
郝朔華點燃一根煙,斜靠在車身上,看着眼前的金碧輝煌大酒店。白愔就在裏面工作。
關于白愔和楚瞳的事情,郝朔華知道的不多,僅僅是作為白愔的同學,他知道白愔十七歲被楚瞳收養,後來不知發生什麽,兩人解除養父女關系,楚瞳消失,白愔從警校退學,加入“金碧輝煌”大酒店。
說是大酒店,其實就是從事違法犯罪的場所,郝朔華和洪曙光都知道,但是兩人都沒有揭發白愔,而是任由她繼續在非法場所從事牟利犯罪的工作。
究其原因,還是楚瞳。
郝朔華把煙蒂扔在地上,狠狠碾滅,看着從金碧輝煌走出來的妙齡女子,他穿着便衣,不閃不避地迎上去。
“你們先去,我随後出發。”
白愔和同事揮揮手,看着郝朔華走近,她夾着手指上的女士香煙,吐出煙圈蒙住郝朔華的臉頰。
“郝隊怎麽有空到我的地方?”
白愔說話很市儈,但因為她聲音好聽,所以是油腔滑調的語氣,也顯得婉轉動人。
“很久沒見了,來看看你。”郝朔華當然不能說出真實原因,但他和白愔确實七八年沒見,從她退學之後,他就不知道她的消息,而她和楚瞳也斷絕往來,明面上一直沒有聯系。
“稀客啊,要不要我給你開一個包房?”白愔的意思是,郝朔華來找她,那麽就是來消費,她作為金碧輝煌的大老板,當然要把客人伺候好了。
“不用,我過會兒就走。”郝朔華看着白愔,想要從她清純動人的臉上,找到昔日的聯系,可惜失敗。
“你如果不消費的話,我可不奉陪了。”白愔拍拍郝朔華的臉,看他瞳孔轉動,卻沒有移開視線,她忽地笑一下,湊近郝朔華的耳朵,“郝隊,你多久沒放松過了?我們金碧輝煌可是最高檔次的服務,你真的不進去享受一把嗎?”
郝朔華心裏突然湧起一股惡氣,惡心作嘔直犯心頭,他捂住嘴,到一邊垃圾箱去狂吐了。
白愔遠遠地看着他,看到他弓起的脊背,瘦骨嶙峋的肩膀,吐得昏天暗地,苦水都吐出來了,依然止不住的犯嘔,她忽然覺得好沒意思。
“給那位先生送瓶水。”白愔抓住一個侍應生,讓侍應生給郝朔華送去礦泉水。侍應生呆呆地看着白愔,直到被白愔摸一把胸肌,才紅着臉去送水。
回頭的時候,白愔已經坐車離開,尾氣消失很久。
郝朔華漱完口起身,望着空無一人的街道,他把空瓶扔進垃圾桶,回到車裏。
周進剛剛醒來,看到郝朔華滿頭大汗的樣子,他疑惑地問:“郝隊,你去跑步了,怎麽全身濕透了?”
郝朔華無言以對,閉上眼睛,讓周進開車回警局。
許晖得知周進和郝朔華一起調查楚瞳,還不告訴他,不開心地在局裏發一通火,還讓周進寫檢查。周進委委屈屈地抱着雙重工作去加班,郝朔華卻把自己扔進檔案室裏,三天三夜沒出來。
洪曙光期間過來一趟,發現郝朔華魔怔一樣,他搖搖頭,叮囑許晖不能把楚瞳的任何消息透露給郝朔華,這才回家陪老婆孩子吃飯。
郝朔華從檔案室出來之後,向許晖索要崔冕的手機。許晖受到洪局的叮囑,不能把手機給郝朔華,郝朔華卻用“官複原職打擊報複”威脅他,許晖扛不住郝朔華的無恥無賴,只好把手機悄悄給郝朔華。
郝朔華翻看崔冕的手機,之前拿到證物的第一時間,他就已經把崔冕的所有信息查過一遍,包括被清空的短信和通訊記錄,可技術員恢複數據之後,那條崔冕生前收到的最後一條短信,還是沒法獲取。
郝朔華一直在想,到底是什麽人,能成為壓垮崔冕的最後一根稻草?
根據崔冕的成長環境,她不是一個遇到挫折就會選擇輕生的人,相反,她有足夠的勇氣面對生活的刁難,她甚至能從孤兒院那種地方爬起來,獨自成長為耀眼奪目的優秀女大學生,她的獎狀和獎杯擺在校友榮譽殿堂,受到學弟和學妹的膜拜。
這樣的人,除非從內部瓦解,任何外部因素都不足以擊倒她。
到底是什麽內容,能把崔冕從大好年華帶入地獄?
郝朔華重複地翻看崔冕的短信,以及通話記錄、社交媒體。崔冕的生活很單調,日常除去讀書,就是勤工儉學,這樣的好學生,是不會跟壞人扯到一起的,而她的通話記錄,最多的就是廣告和詐騙電話,根本都沒有幾個保存聯系人。
郝朔華看着最頂端的聯系方式,“北城婦女兒童醫院”,這家醫院沒有崔冕的出診記錄,那她為什麽保存這個號碼?她是想要打胎,然後沒來得及嗎?
郝朔華出發前往北城婦女兒童醫院。
他到達的時候,正值周末的傍晚,醫院十分熱鬧,如果不是知道,這裏是生與死的邊界,他都以為是什麽菜市場。郝朔華走進妊娠中心,看着那些準媽媽臉上的形态,一個女生如果懷了孕,她是緊張恐懼居多,還是期待幸福居多?
又或者,這一切的因素,決定于孩子的父親?
“對不起!”
一個頭戴鴨舌帽的男人撞到郝朔華,他趕緊低下頭撿起地上的檢測報告,壓低帽檐,急匆匆地推門而去。
郝朔華回頭看着男人的背影,腦袋中還回憶着男人略帶深市的口音,另一個準爸爸攙扶準媽媽出來,耳朵上夾着手機說話:“我告訴你啦,我不買房子啦,別給我打電話啦,靓仔!”
他将電話挂斷,又卿卿我我地和老婆說話,看起來十分甜蜜。
郝朔華臉上也不自覺地露出笑容,他感嘆今日遇到的深市人真多,忽然,兩道深市的口音混雜到一起,将郝朔華的目光聚焦到崔冕通話記錄上,來電最多的號碼全是深市IP。
“轟!”
郝朔華猛地撞開大門,沖進辦公室。分局的所有人都看着他,發現他額頭上的汗水,以及半濕的衣服,郝隊不會是跑步過來的吧?
“給我查這幾個IP地址!”郝朔華急匆匆向技術員交代,恨不得現在就得到回複,可還沒等技術部動手,許晖走進來,把那一連串號碼遮住,“郝隊,你現在還是停職期間,不可以過問崔冕的案件。”
他像是變了一個人,十分嚴肅認真。
郝朔華卻眼球充血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楚瞳在深市?”
許晖沒說話。
或許他回答與不回答,答案已經在郝朔華心中。
郝朔華抓住許晖的衣領,怒吼:“這次如果放跑楚瞳,我不會放過你!”
許晖将他的手拿下來,溫和說:“我還要去接洪局的孫女放學,郝隊不如回家歇一歇。”
郝朔華“呸”一聲,看着許晖積極巴結上級的樣子,他簡直沒眼看。等到許晖離開之後,他又把自己關在辦公室,來來回回對比同個IP電話的不同之處。
局裏現在受到洪局和許副隊的雙重警告,都不許幫助郝朔華過問崔冕的案件,郝朔華獨木難支,但他最難得的是,永不放棄對真相的探尋。
郝朔華記憶力很好,複盤每個電話打進的日期和通話時間,終于讓他在幾百個電話中,查詢到幾十個疑問號碼。
他用手機撥回電話,前面幾個都是廣告營銷,直到第十個號碼,“嘟”聲之後,立即被挂斷。郝朔華敏銳地直覺,這個號碼一定有問題!
“周進,跟我出一趟外勤!”
郝朔華走到外間,朝着周進大喊。
周進正拿着一張照片,看看郝朔華,再看看照片上的女人。
“隊長,原來你的初戀對象,這麽漂亮啊!”周進不無羨慕地說。
“什麽初戀對象?”郝朔華不耐地走過來,當他看到,周進手上拿着白愔的照片,他腦海嗡鳴一聲,忽然什麽都聽不到了。
“隊長,隊長!”周進使勁搖晃郝朔華,直到把人的神志搖回來,他才激動地說:“我知道我們那天去跟蹤誰了!原來就是這個叫白愔的女人,之前我還不知道她長什麽模樣!”
你現在才知道跟蹤目标長相啊,晚了!
郝朔華揪着周進的領子,把他帶進車裏,命令:“開車,去深市!”
周進迷迷糊糊,聽話地開車上路。兩人堵在立交橋上,周進一邊看紅綠燈,一邊刷手機,忽然一個電話打進來,周進想也沒想的開外放。
“喂?”
“出大事了,趕緊回局裏!”
同事給周進通知完消息,又去通知別的同事。
郝朔華好奇地詢問:“什麽任務,這麽緊急?”
自從他被停職之後,局裏的第一手消息,都不會傳到他的手裏。
周進正在看群,發現同事發送一段視頻,他點開一看,吵吵鬧鬧尖叫聲和孩子哭鬧的聲音一起傳來。
郝朔華搶過手機,直面視頻裏的綁架兒童案。
“都別過來,再往前一步,我動手了!”
一個黑衣蒙面的綁匪抱着孩子,不斷往後退,手裏的匕首對準孩子的脖頸,還在不停地對着周圍怒吼。
大家都被這場變故驚呆了,老師組織孩子們疏散,而大人們恐懼地後退,陰影籠罩在啓明星幼兒園。只有一個穿夾克的男人,不退反進,想要制服綁匪,救下孩童。
那分明是剛說過要去接洪局孫女放學的許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