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安亞
安亞
郝朔華和周進趕到現場,綁匪已經被制服,孩子也安全無事。許晖正在和園長溝通,如何妥善地處理這件事情。
“怎麽回事?”郝朔華走近,環顧四周:“洪局孫女呢?”
許晖擡頭看他一眼,“老師正在安撫孩子,一會兒送出來。”
郝朔華點點頭,沒說話了。
他在激烈的現場勘察一圈,根據綁匪的行動軌跡,這分明是有預謀的報複。許晖已經對犯案人員進行簡單的調查,王生,男,42歲,北城外籍務工人員,離異,一個兒子被前妻帶走。根據口供,王生離異之後,一直無所事事,整天不是游手好閑,就是賭博喝酒,對前妻帶走兒子一事有強烈的怨恨,大概是為了報複,才想在幼兒園引起恐慌。
因為他攜帶的匕首是兒童玩具,根本造不成人員傷亡,所以他的事件也引不起支隊的重視,大概就是口頭教育兩句,再觀察幾天,就會被放出來。
周進十分地不忿:“這種人怎麽不多關幾天,應該讓他坐牢!”
他也是慈悲心腸,對恐吓威脅兒童一事,就算只是存心報複,沒有人員傷亡,也希望那些對弱勢群體下手的渣滓去死!
“他喝酒鬧事,再加上檢測出重度心理疾病,根本沒法從重處理!”許晖說着,看到周圍哭泣的小孩,也是十分無奈:“希望以後,學校的安保工作做得更好一點吧。”
防不住惡人犯罪,只能加強自身保護。
郝朔華正想對現場證人做一個簡單的詢問,一位老師匆匆從教室跑出來,站在許晖身邊,驚慌失措:“小小不見了!”
“什麽?!”
郝朔華比許晖更快一步,站在老師面前,幾乎要怼到她臉上:“洪小小去哪兒了?”
洪局的這個孫女,可是大家的開心果。在老局長耳提面命地督導下,幾乎局裏上上下下都知道,洪局的命根子就是這個孫女,有幸去到洪局家裏吃過飯的人,都清楚洪小小是一個多麽可愛純真的小女孩,她時時刻刻都在逗笑洪局,更知道洪局把洪小小看得多麽寶貝。
一旦洪小小出事,不論是誰,都頂不住洪局的壓力。
Advertisement
“我,我……”
老師快急哭了,在周進地安慰下,她才斷斷續續地說:“我們給孩子做心理疏導,本來所有孩子都安靜下來,不哭不鬧,可一個男孩聽到爸媽沒法趕來接他,立即哭鬧不止,小小去安慰男孩,還帶着男孩去衛生間洗手,我們以為很快就回來,可三分鐘過去,衛生間只有男孩,沒有小小。”
“你們怎麽不安排老師陪着孩子?”許晖對老師的重大工作失誤,表示要追究到底,“這件事情,院方應該給我們一個交代!”
正在這個時候,小小的爸媽趕來了,聽到女兒不見,兩人都哭成淚人。
郝朔華抓住老師的手,往教室裏面走,“男孩在哪裏,他知道些什麽?”
“男孩什麽也不知道,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在衛生間睡着了!”女老師的話充滿恐懼,大概也意識到這件事情多麽詭異,泣不成聲,“我們幼兒園的安保一直做得很好,可先有蒙面綁架案,後有小小失蹤……我們老師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難免人手不夠,疏忽對孩子的緊密看管,哪知道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才眨個眼睛……”
郝朔華的腳步略微一頓,繼續向前,“帶我去衛生間看看。”
一個好端端的孩子,難道還能憑空消失?
他一直覺得幼兒園綁架案十分蹊跷,而現在洪小小失蹤,似乎驗證了他的想法,可他寧願這真的只是一場普通的醉酒鬧事案,而不是有預謀的恐吓威脅。
許晖去查監控,周進對所有在場的人進行詢問,試試看有沒有人看到小小自己跑出幼兒園。
可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個孩子跑出幼兒園,路上多少人能碰到,難道一個人都不會攔住她詢問嗎?
郝朔華檢查幼兒園衛生間的所有外出通道,以一個成年人的理智判斷,小小不可能一個人出去,一定是有人把她從內部帶走。
這個人會是誰,有什麽目的?
他正想通知全城搜捕,安排人排查今日到過幼兒園的所有家長和車輛,以及附近人員和全體師生,忽然,周進高興地聲音從外面傳來:“找到小小了!”
郝朔華出去,正看到小小撲進爸爸媽媽的懷裏,一家三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再看向遠處,一輛黑車緩慢開走,當路過郝朔華的時候,車窗降下來,白愔坐在後座,單手支在車窗上,食指夾着一根煙。
白愔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搖上車窗離開了。
郝朔華胸膛起伏地站在原地,被那一眼看得心潮劇烈波動,他想要追上去問為什麽,卻在奔跑幾步之後,只聞到一股車尾氣。
洪局召集全體警員開會,郝朔華也有幸參加。
在會議上,洪小小出事的事情,洪局半句不提,只是對這一個月的工作進行總結,對有功和無功的人都進行嘉獎和批評,再來就是,對下個月工作的安排,以及崔冕的案件應該做出一個結案。
“我不同意!”
當聽到局長要以抑郁症自殺給崔冕的案件定性,郝朔華立即站起來反對。
所有人都看向他。
洪局當做沒看見郝朔華的憤怒,把崔冕的抑郁症檢測報告,以及她一直在吃的抗抑郁藥擺在郝朔華面前,證據确鑿,而且從老師和走訪同學的口中得知,崔冕近期确實精神不正常。
“這些都是污蔑!”郝朔華指着在座的警員,對他們進行批判,“你們找不到證據,就想急匆匆結案,怎麽,是上面又給你們壓力了?還是網友又爆出什麽內幕?你們這麽害怕,不如辭職回家去養老,局裏不養一群閑人!”
“郝朔華!”洪局厲聲大吼,把郝朔華震住,讓他先坐下,“你有什麽想法,寫成報告提交給我,不要擾亂會議進度!”
“我沒什麽想法,既然我被停職,那這樣的會議也不用參加,我先走了。”郝朔華直接提起衣服,當着所有人的面離開大會。
周進想要跟出去,被局長瞪一眼,他立即坐回去。
郝朔華走出警隊,看着天邊的昏暗雲層,再看向頭頂的冰涼雨幕,他又想到崔冕,想到她躺在冷硬的地板上,所有人都對她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恨不得好的壞的一起上,把死去的人再扼殺一遍。
可他不想對生命漠視,想給每一條生命都有一個妥善的安排。
“哭了?”一道吊兒郎當地聲音從旁邊傳來,郝朔華轉過頭去看,居然是鳳雛一。
他不是已經出國深造去了嗎?
“我沒哭。”郝朔華抹一把臉,一手的濕漉漉,是冰涼的雨滴在襲擊他,“你怎麽在這裏?”
“沒辦法,學校出事了,我暫時走不了。”鳳雛一手指尖玩轉香煙,低着頭的側影,仿佛剛從地獄惡鬼中爬出來,染上濃重的黑氣,卻不煞人。
“學校出什麽事了?”郝朔華最近一直盯緊楚瞳,都沒怎麽留意北城醫學院的近況,難道還真有新線索?
“你看。”鳳雛一把手機打開,遞到郝朔華面前。
郝朔華吸吸鼻子,也不嫌棄自己的狼狽,濕漉漉的手接過最新款手機,他在頁面上浏覽,很快根據熱搜,鎖定北城醫學院發生什麽事情。
有學生實名舉報,北城醫學院教授性侵女生,導致女生懷孕流産,精神崩潰,學業中斷,退學退檔。
這樣的事情每年都會發生幾起,但每年都沒法掃清,似乎教授和學生之間,除了最純粹的學問關系,利益輸送才是趕時髦的。
郝朔華震驚的不是“叫獸”又曝光了,而是實名舉報者是安亞。
也就是他大侄兒的女朋友,也是崔冕曾經的宿友。
她幫助自己的朋友,一個被确診精神病患者的女大學生舉報無良教授。
“你也禽獸不如了?”郝朔華看完熱搜,第一件事就是詢問鳳雛一,是不是也對自己的學生下手。
“你看我和她們,是我占便宜,還是她們占便宜?”鳳雛一沒好氣地搶過手機,“我純純是被連累,很多學生知道我要出國深造,不想我離開,所以污蔑我也有嫌疑,校方因為事件的擴大和影響,暫時沒讓我離開。”
還能這樣?
郝朔華大開眼界了。
“爆!北城醫學院又辭退一個老師,據傳作案時間長達十年,許多豆蔻少女都淪喪在他的魔抓之下!”
“安亞是郝學長的女朋友,一定沒有被染指,就不知道有多少隐藏的受害者沒有站出來舉報。”
“這種事情,換做誰都不想被議論,只能吃下啞巴虧了。”
“崔冕是不是也遭遇毒手了?她的案子到現在還沒有一個結論,難道真的有什麽陰謀?”
“安亞和崔冕,一個有人保護,一個沒人保護,兩種不同的結局……”
網友們口誅筆伐,在鍵盤上唾沫橫飛,而郝朔華坐在車上,正在開往回家的路。
因為北城醫學院又出事情,本來應該今天出結論的崔冕案件,只能往後拖延。
郝朔華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跟鳳雛一坐在街邊的小吃攤,一人抱着一碗麻辣燙,吃得熱火朝天。他心中的郁悶,仿佛也随着熱辣鮮香,排解不少。
與鳳雛一分開之後,郝朔華想到大侄兒,再複盤今日的種種遭遇,他從三天的檔案室資料裏扒拉出一個角落,那個角落似乎把所有的事情串聯起來。
郝朔華要回家去,詢問老頭子,是不是知道一點當年的秘密。
“大華回來了!”
家裏的阿姨看到郝朔華的車開進地庫,激動地去告知老爺子。
郝建業退休在家,每日除了養花逗鳥,沒有別的事情,好不容易大孫子進門了,卻拉着他直接進書房,他知道,這是又上他這裏“打牙祭”了。
“局裏混不下去了,又想從我這裏打探消息,你是不是太沒出息了?”郝建業對郝朔華可沒那麽客氣,在家是爺孫,進書房就是領導和下屬。
“爺爺,我想問問,楚瞳當年離開,是不是因為出了什麽事情?”郝朔華開門見山,大概是跟家裏人,他對談論起楚瞳,根本沒有在局裏那麽一板一眼,“我聽說,他有一個很好的搭檔,因為做卧底出事,他才去替補。”
“替補什麽替補?你聽誰說的?別想從我這裏套話!”郝建業可不是郝修那個大嘴巴,沒個心計,什麽都敢對郝朔華說。他自己心裏有譜,這個大孫子這麽多年一直緊抓着楚瞳不放,恐怕已經成為心裏的一根刺。
“我查過當年的卷宗,楚瞳的搭檔出事,根本不是身份暴露,而是遭人背叛!”郝朔華語氣拔高,振聾發聩:“許多人都懷疑,是楚瞳暴露卧底,才害死好朋友,他因此十分愧疚,才從隊裏離職。”
“離職什麽離職?你如果不想幹了,就回家來,和我在家裏養養花逗逗鳥,可比你現在疑神疑鬼的強!”郝建業轉移話題,根本不想談論楚瞳。
楚瞳是局裏的禁忌,在郝建業這裏,何嘗不是一種銳痛。
每個人都想保護他,都想善待他,都想讓他閃閃發光,可總有些事情,事與願違。
“爺爺,你就告訴我,當年那個卧底,到底是怎麽出事的?”郝朔華抓住郝建業,就不輕易放手,他現在有一種直覺,能從爺爺這裏,得到局裏也不知道的內幕。
“我真是服了你了,你的眼中,是不是除了楚瞳,再沒有其他人?”郝建業還想渾水摸魚,“你年紀也很大了,是不是該考慮結婚生孩子了?我還能看到重孫出生嗎?”
“爺爺,你如果告訴我真相,我就考慮結婚生子!”郝朔華用自己的終身大事交換,“我說到做到!”
郝建業猶豫一陣,其實這種事情,告訴郝朔華也沒關系,反正他遲早也要知道。而且,就看他現在的勢頭,與其從別人那裏語焉不詳地半知不解,還不如直接将事實吐露。
“那個卧底,是我們局裏,最優秀的警察。”郝建業的語氣充滿惆悵:“他成功潛伏十五年,帶回許多有用的消息,而他的妻子和女兒,卻遭遇歹徒綁架,被活活虐死。”
郝建業回憶起那時候的時候,依然雙眼濕潤:“我們找到屍體的時候,她們身上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而卧底最後一個任務,就是将自己作為墊背,換取新的線人頂上。”
“那個人是誰,是楚瞳嗎?”郝朔華迫切地希望得到答案。
“不是。”郝建業說:“之後的事情你就不能知道了,我只能告訴你,卧底用一輩子換來家破人亡,卻沒有一塊屬于他的功勳章,就連真實姓名都無法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