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02章 第 2 章
“你小子說什麽渾話呢,別這麽沒禮貌!”
易雯溪突然擡起左手,一記悶掌打在易年後背。
易年沒說話,甚至對後背挨的那一掌也未做出回應。
只是淡淡地注視着夏樹的臉。
夏樹被看得有點不自在,将頭別到一邊。
半晌後,易年終于再次開口。
“我,也沒說錯吧。”
從語氣到神态,平靜無瀾。
氣氛卻近乎威壓。
周遭的空氣漸漸凝結。
“哎哎哎,你怎麽還來勁了。”易雯溪一步跨到易年前面,朝夏樹擠出一絲尴尬的笑意,“別理他,小混蛋今天不知道抽的什麽瘋,他平時可不是這樣的。”
夏樹幹笑着附和:“沒事兒,姐姐,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什麽叫你不會放在心上?”
易年再次哼笑出聲,偏頭看她。
“同桌三年,在我印象裏,我對你也不賴吧,現在就不記得我,不是白眼狼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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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樹:“……”
她現在覺得,易年,就是故意的。
他肯定一開始就認出她來了,還只說了句讓人摸不着邊的“你好”。
後來又故意說她是白眼狼。
不過。
“你說的白眼狼是這個意思?”
易年眉眼稍擡:“不然呢?”
……好吧,至少不是小心眼還記仇。
兩人說話的間隙,易雯溪漸漸挪到了一邊,聽出來龍去脈,她臉上的尴尬之色一掃而空。
“這麽巧啊,你倆是同學,而且還是同桌!是小學,初中,還是高中啊?”
易雯溪的反應,簡直比兩個當事人要強烈上好幾倍。
“高中。”
易年悠然答道。
易雯溪自然地将手搭在夏樹手臂上:“那真的太有緣了,待會兒弄完了大家可以一起去吃個飯!”
“這就不……”夏樹話還沒講完,就被易年打斷。
“行了,走吧!”他從夏樹手上把藥接了過去,對易雯溪說。
易雯溪似乎對易年的反應不大滿意:“你怎麽回事兒,我請你同學和小妹妹吃個飯,又不要你掏錢!”
“我是說,先去把你的手處理好,”易年瞥向夏樹,神色淡淡,“沒說不請她們吃飯。”
夏樹嘴唇一開一合,想拒絕,但看着易雯溪實在是熱情,萬一開了口,估計她又要熱心相邀,別又耽誤包紮。
陪診護士帶着他們來到治療室,醫生只讓一個家屬進去陪同,易年陪易雯溪進去,夏樹和夏林便守在門外。
片刻後。
治療室傳出一聲女人的慘叫。
夏林立刻跑去扒在門邊觀察裏面的情況。
沒多久,易年從治療室走了出來。
夏林被他冰冷的氣息壓迫得不太敢與他相對,立刻閃到一邊讓了路。
“你怎麽出來了,你姐姐還好嗎?”夏樹聲音懶洋洋的。
易年朝治療室瞥了一眼:“被弄哭了,她嫌丢人,把我趕出來了。”
說話間,又是一聲慘叫從治療室傳出來。
易年的眼睛往聲源處覓去,微擠的眉眼溢出隐隐約約的焦灼。
“要不,”易年低頭看向夏樹,“你們兩個誰進去陪她一下,女生在應該比我在效果要好。”
“行,那我進去。”
夏樹剛抽身往治療室走,夏林就搶先一步走上前。
“還是我去吧,我把姐姐撞傷的,而且我是練體育的,受傷什麽的見得多,知道怎麽安撫傷員。”
-
易年在治療室外的金屬候診椅坐下,夏樹不太想靠近他,便只站在了治療室門口。
這條過道很安靜,不像門診大廳一樣喧雜。
除了治療室裏時不時傳出醫生說“別動”,幾乎聽不到其他聲音。
可能是太過安靜的原因,夏樹覺得自己的呼吸聲越來越重。
她不經意朝易年瞟了一眼。
易年正巧将網球帽摘下,烏黑蓬松的碎發随意散在額前。
他的五官硬朗,眉弓很立體,眼睫如鴉羽根根分明,睫毛攏着的那對瞳仁像是一窪寒潭,深不見底。
在她的記憶裏,十七八歲的易年就長這個樣子。
怎麽到了二十五歲,無論從神态還是樣貌,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想到這裏,夏樹用大拇指指腹刮了下自己掌心粗粝的繭。
得出一個結論。
易年,錦衣玉食,從小在蜜罐子裏長大,該是沒有任何煩惱或者挫折吧,人生必定順風順水。
所以,二十五歲仍舊一身少年感,也不足為奇。
手機鈴聲在這時響了起來。
保欽元終于停好車,打電話過來問夏樹所在的位置,夏樹說等她編個信息發過去。
挂斷電話,聽見易年清了清嗓。
她沒太在意,繼續編輯信息。
易年突然叫了她一聲。
“白眼狼!”
語氣散漫,似乎還帶着幾分嘲弄。
“站着不累嗎?”
因為當年的事,夏樹并不喜歡這個莫名其妙的稱呼。
“請問,”她毫不客氣地瞪他一眼,“我沒名字嗎?”
“哦?差點忘了,你叫,夏、樹。”
夏樹:“……”
他擡下巴指了指候診椅:“這有椅子,你站那幹嘛?”他的視線偏移到夏樹的肩膀,“怕坐我旁邊我也咬你一口?”
當年夏樹咬的就是他的肩膀。
所以,剛剛說他不記仇還真是說早了!
夏樹并不覺得累,平時修車站得可不少。
但易年這話裏話外像是在挑釁一般,篤定她不敢過去坐。
可偏偏她不願被人拿捏,于是編輯完信息,便走向候診椅,在與易年隔着兩個空座位的地方坐了下來。
金屬座椅沒有溫度,夏樹後背露在外面的皮膚碰上去的一瞬間,打了個激靈。
她本能地坐直後背,雙手環抱着夠到背上,搓了搓被座椅刺激到的皮膚。
“冷的話就把衣服穿上。”
易年視線落在夏樹系在腰間的工裝外套上,語氣淺淡。
夏樹微微側過頭,用同樣淺淡的語氣答:“不冷。”
又是一陣沉默。
時間走得很慢。
明明才過了幾分鐘,卻像是度日如年。
她真希望易雯溪快點包紮好,或者是保欽元趕緊來,早點打破這要死不活的氣氛。
“你……真不記得我了?”他輕咳一聲,突然說。
她的視線随意散落:“記得,怎麽會不記得,你可是我的財神爺!”
夏樹并不想怼他,易年原來确實也是她的活財神。
但才說完這一句,她就感覺自己的語氣不太友好。
這也怪不得她,平日裏都跟大老爺們兒打交道,早就沾染了一身男人的粗莽。
“那剛剛在大廳,我說你是白眼狼你也沒反應。”
易年的語氣聽上去一如既往的平淡。
夏樹笑了:“你想讓我有什麽反應?哪有人一上來就叫別人白眼狼的?我當時不搭理你,是不想當着你姐的面罵你!”這是事實。
“七年沒見,”他輕揚起眉眼,淺勾着一邊唇角,“你怎麽變得這麽刺頭,惹都不敢惹!”
語氣不似先前争鋒相對,更像是老友調侃。
他這話一出,過道裏的氣氛似乎緩和了許多。
“都叫我白眼狼了,還說不敢惹?”夏樹眉眼尾稍擡,不甘落後,“話說回來,現在知道我的德性了,勸你今後別輕易惹我。”
兩人對視的那一瞬間,空間似乎拉回到了從前。
她曾把他當成重要的朋友。
除了最後見面那次的不愉快,少時的夏樹和易年,也算相得無間。
下一秒,四目相對,兩人同時揚了嘴角。
嗯。
這好像才是老同學久別重逢的正确打開方式,輕松、舒坦。
“好久不見,老同學。”夏樹揚起右手在空中擺了擺,認真跟他打了招呼。
易年的目光被晃動的手吸引,浮出些許暗色。
視線在夏樹的掌心定格兩秒。
“好久,不見。”他說。
夏樹的第一反應是,易年看見她手心的繭了。
雖然她毫不介意自己的繭,但是易年肯定接觸不到手上有繭的人。
就這樣把手攤開在他的面前,再加上他暗沉的眸色——
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在賣慘一樣。
她立即将手縮了回來,半握成拳,平穩地放在雙腿上。
他的視線追随着她的手,夏樹覺得有些別扭,收斂視線低下頭,突然看見褲子外側沾了些黑色機油,因為是在側邊,她先前并未注意。
易年就坐在沾着機油的那一側,她抿了抿唇,将腰間的外套扯過去蓋在那一點機油上。
“對了,聽說你一直在國外,什麽時候回來的?”
“沒多久。”
夏樹點了點頭,不知道應該再說點什麽。
“你呢?”易年輕咳一聲,“這幾年都挺好的吧。”
“我啊,”夏樹手指搓着衣角,“現在弄了個汽修廠,就修修車洗洗車什麽的。”
易年眉頭輕蹙,未置一詞。
夏樹又補充:“對了,你應該不知道,高中畢業我就學汽修去了。”
易年還是靜默無語。
金屬座椅的這一頭是社會最底層的汽修工,另一頭是上流社會的公子哥。這樣差異分明的兩個人放在一起,好像确實沒有什麽共同話題。
非要硬聊的話,聊修車?聊洗車?
那還不如不聊。
“老同學,”易年悠然叫她,“待會兒沒事的話,跟我姐一起吃個飯。”
夏樹努了努嘴,沒立刻回話。
“算了吧,你姐姐都骨裂了,應該讓她回去好好休息,等她好了,我請。”
“她?”易年臉上挂着淺淡的無奈,“她要是會老老實實待在家,她就不姓易了。”
“……”
夏樹未置可否。
主要是他這話說的,實在讓人不好反駁。
易年垂下眼簾,看不清神色。
他的手指搭在空的座椅上交替敲擊,咔咔作響。
“不想去就算了,我也不勉強你,待會兒你自己跟她說。”
雖然易年松了口,但他這語氣像是帶着脅迫。
夏樹牽強地擠了擠嘴角。
她倒也不是不願意跟易年和易雯溪吃飯。
只是一方面易雯溪确實需要好好休息,另一方面,她和保欽元都出來了,廠裏只剩下兩個徒弟,還有一堆事沒做完,怕他們忙不過來。
“待會兒再說吧。”
夏樹話音剛落,保欽元出現在了過道轉角處。
她的視線略過易年的頭頂,小聲朝那邊喊:“小保!”
尾音剛落,易年手上的動作頓住。
他快速滾動了下喉結,擡眼看向夏樹,點漆的雙眸閃過一絲慌促。
“小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