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4章 第 4 章
回到汽修廠時已經九點多,羅超羅勇兩個徒弟剛吃完晚飯,原本還要再繼續給一輛車子做保養,夏樹想着他倆已經忙活了一整天,便接下了他們手上的活,讓他們直接上樓休息。
夏樹的鑫鑫汽修廠開在城郊的省道邊上,房子一共兩層半,一樓是院子和汽修車間,二樓是四人的卧室和起居室,三樓半層房東阿姨用來堆放雜物,除了曬衣服,他們一般不會上去。
夏樹獨自一人在車間忙活了近兩個小時才上了樓,奔忙一天,身上有些乏力。
她悠悠閑閑地關緊卧室窗子,将落地電風扇開到低檔吹了幾分鐘,才打開了錄音設備準備錄她的鬼故事。
興趣使然,夏樹從十九歲時就入駐“感同聲受”電臺app,開設了一個鬼故事電臺,六年時間已經累積了十多萬粉絲。
粉絲多為男性,随時在評論區嚷嚷着催更,但搜羅鬼故事哪有這麽容易,她只好雷打不動地每周更新兩次。
“……忽然!一陣穿堂風從張浩面前吹過,室內所有燈光同時熄滅,門啪的一聲被關上。陰森的氣息逐漸襲來,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上個月從頂樓縱下的那個紅衣女人。
他的雙腿不自覺發顫,想說話幾乎發不了任何聲音。在原地呆站幾秒,他終于顫顫巍巍問了句,‘是,是,是誰,在惡作劇,你,你給,給我出來!’
下一秒,他的脖間一涼,肩膀像是被什麽東西攀附着,越發沉重。
緊接着,一個女人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你、在、找、我、嗎?’”
就在這時,夏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這一瞬間的崩潰直接寫在她的臉上!
居然忘了将手機調成靜音!
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她将麥克風關閉,雙腿盤在椅子上,長舒一口氣劃了接聽。
“大姐,都幾點了,你還給我打電話幹嘛啊?”語氣很無奈,又帶着些許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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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蜜周雨唯在電話那頭習慣性地調侃:“怎麽,打擾到你的春宵一刻啦?”
“屁啊,我在錄音,正錄到最緊張的部分,你這一個電話直接把半天的成果都幹廢了!”
“我去!”周雨唯從床上翻坐起來,後背發涼,“現在可是淩晨十二點,你不會瘆得慌啊?”
夏樹嘴唇微張,正準備回話,又聽周雨唯說:“嗐,我就多餘問,鬼見了你都要繞道走。”
夏樹做電臺的這些年,講的鬼故事沒有上千也有大幾百,在周雨唯心裏,她這位倒反天罡的閨蜜,陽氣比十個撸鐵大漢還重,怎麽可能會害怕。
“朋友,請說正事。”夏樹順手拍了個即将落在膝蓋上的蚊子,“我這還忙着呢。”說完拎着蚊子腿扔進垃圾桶。
周雨唯不情不願地開口:“李澤和陳藝敏婚禮你去不去?”
“他倆要結婚?”
“你不知道?這幾天群裏聊得火熱!”
周雨唯說陳藝敏前幾天突然在高中班級群扔了個婚禮邀請函的鏈接,把幾百年沒人說話的群炸活了。
她沒在群裏冒泡,也沒打算去,直到半個小時前陳藝敏私聊她,請她去參加婚禮。
“她原來不是挺針對你的嗎,怎麽現在這麽大度了?”
周雨唯原來跟李澤有過那麽一小段不成熟的感情史,那時候陳藝敏也喜歡李澤,便暗戳戳記恨上了周雨唯,班裏大部分人都知道。
“她發信息給我那個語氣,陰陽怪氣,拿老同學來cpu我,無語死了!還說什麽讓我別因為跟李澤好過就不好意思去,她不會介意,拜托,到底是誰介意啊,她要不提,我根本就想不起那段老黃歷好嗎!”
夏樹也覺得無語:“她這很明顯是故意的啊,你理她幹嘛,直接當做沒看見不就好了。”
“我肯定要去啊!我要是當做沒看見,她肯定以為我又嫉妒她了,到時候指不定跟別人怎麽蛐蛐我呢!”
夏樹“嗯”着點了點頭,“行吧,想去就去。”
“你也要去,你陪我一起。”
夏樹一口回絕:“我不去,我跟原來的同學都沒有交集,幹嘛去浪費那個份子錢。”
想起今天突然空了一大截的錢包,她嘆了口氣,“今天一下子花了四千多,肝疼!你現在讓我多出一塊錢我都舍不得。”
結賬時候,夏樹才知道那頓飯吃下來要兩千多,還有下午轉給夏林的兩千,夏林原本說還給夏樹,可夏樹說讓她自己留着當零花錢。
“幹嘛?又買耗材了?”
“沒,”夏樹百味交集地抿了抿唇,“我今天,碰見易年了……”
她把一整天的經過跟周雨唯講了一遍,電話那頭聽得出神,中途說了好幾個不同音調的“我去”。
“我去,不愧是他,居然那麽大度,沒跟你撕逼,還願意坐下來跟你吃飯。”
夏樹很想順着網線爬過去,當面對周雨唯翻個白眼。
“……至于嗎?”
“啧啧啧,什麽叫‘至于嗎’,難怪人家說你白眼狼,當年你因為他賺了不少錢吧,結果你倒好,把他情書拿去賣,最後還狂犬病發作咬了他,你忘了?”
沉默三秒。
“你到底是哪邊的?那不是我弄錯了嗎!”
怕電話那頭繼續再拿易年來讨伐自己,夏樹轉了話題,“行了行了,說正事,他們結婚是幾號來了,我提前安排好,到時候陪你一起去‘搶風頭’。”
聽到搶風頭,周雨唯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去,她籌劃着到時候在婚禮上驚豔亮相,說得激動了,就讓約夏樹明天陪她去逛街買衣服。
耐不住親親親閨蜜的軟磨硬泡,夏樹只好答應下來。
挂了電話,夏樹很快投入狀态,将剩下的鬼故事錄完,點了發送。
洗漱完上了床,她打開班級群,裏面居然還有夜貓子在熱火朝天地聊着要在老同學的婚禮上聚一聚。
夏樹沒興趣爬樓,随便看了幾眼,在手機上方的時間跳到了淩晨一點半時,強迫自己鎖了屏幕。
但她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倒頭就睡着。
省道上時而往來的貨車和卡車聲轟轟作響,每經過一輛,車燈都會從窗外漏些進來。
窗戶框架的影子被拉的很長,在房間頂上不停挪着位置。
不受控地,與易年重逢後的場景逐幀在夏樹眼前回播,再加上周雨唯先前說她因為易年賺了不少錢,她終于記起了下午易雯溪提到的那個名字,李若爾。
當年李若爾跟易年和夏樹并不在一個學校,但不知她從哪裏弄到了四中的校服,高一開學沒多久,就穿着四中校服混進學校來找易年。
可是易年對她極其不耐煩,每次她來,易年都避而不見,但李若爾卻锲而不舍,有次直接沖到籃球場上硬要塞給易年一個禮物盒。
午休時間籃球場上人很多,不知誰起了個頭,全部人就跟着起哄,高喊着“在一起,在一起……”。
夏樹原本在教室裏刷題,聽見動靜也跑到樓道上往籃球場看,她記得當時易年的樣子很冷淡,沒有接過那個禮物盒,也沒有正眼瞧李若爾一眼。
隔得太遠,不知道易年說了句什麽,只見半分鐘後李若爾抹着眼淚離開了籃球場。
本以為這事就這麽結束了,結果第二天中午,李若爾又出現在學校,并截住了正打算去食堂的夏樹,說要讓夏樹有空的時候偷偷拍些易年的照片賣給她。
夏樹覺得很離譜,說得嚴重點,這直接侵犯了他人的隐私權,所以她當時就拒絕了李若爾,并且作為同桌,決定把這件事告訴易年。
她以為易年聽見這件事後會很生氣,沒想到易年只是稀松地擠了擠眉眼,然後“哦”了一聲。
夏樹奇怪地問他:“你一點也不生氣?”
易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麽,緊接着上課鈴響了,兩人便默認結束了這個話題。
下午的第一節課是英語課,下課後,他突然悠悠地對她開口:“可以賣。”
課間的教室十分嘈雜,夏樹正在從課桌裏翻着下一堂課的課本,聽見易年的聲音,她有些木讷地轉過頭:“?”
易年神色散漫,眼底卻很堅定。
她以為易年說的是英語,便回了句:“Are you sure?”
易年點了點頭。
雖然不懂同桌這個莫名其妙的要求是何意義,但下一秒,夏樹配合地伸出右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她的大拇指指根不偏不倚落在易年的山根,掌心感受到他的長睫翕動帶來的酥癢。
易年微抿着唇,滾動了一下喉結。
直到手臂有些發酸,夏樹才把手掌從易年臉上移開:“可以了吧?”
易年耳廓有些發紅,眸子輕輕晃動,臉上還殘留着極為少見的無措:“你,這是在幹嘛?”
“不是你叫我遮你眼睛?”
易年一臉發懵,微微蹙着眉:“嗯?”
“你自己剛剛說的啊,‘Cover my eyes’,我不是還問你sure嗎,你自己點頭的。”
“……”易年無奈地癟了下嘴,“我是說,可、以、賣!”
“哈?”夏樹瞪圓了雙眼,右手的手心在發燙,“抱歉抱歉,英語課後遺症,我以為,你跟我說英語來着。”
易年沉默不語,表情看不出是怪她行為莽撞還是什麽意思。
夏樹又琢磨了一下他的話。
“不過你說可以賣,賣什麽啊?”
“照片。”
“啊?什麽照片?”
“你不是說李若爾跟你買我照片嗎,你可以賣給她。”
夏樹懷疑自己聽錯了,錯愕道:“你是說,我可以像那個女生說的一樣,拍你的照片,然後賣給她?”
易年點了點頭。
“唉,不是!我昨天在過道上看到你倆了,你當時不是挺……”夏樹輕咳兩聲,“怎麽現在又同意她買你照片了?”
易年直接避開了夏樹探究的眼神,慢條斯理地從課桌裏拿出水擰開瓶蓋,輕輕抿喝了一口,才散漫地回答:“她不管是買我照片還是什麽,我都不會同意的,但是即便我不同意,你也不答應,她仍然會想方設法讓別人拍,如果是那樣,還不如你來。”
“有點道理,她昨天才哭着走的,結果今天又來了,”夏樹捏了捏下巴,“但是為什麽說不如我來?”她是真心發問。
易年将剛剛旋緊的礦泉水瓶蓋又擰開,一口氣喝了半瓶水。
夏樹就在旁邊靜靜地等他喝完。
“你就當做,肥水不流外人田,”他的眸色有些閃爍,“我個子高,你就那麽小一個,跟你坐同桌我都占到你那邊了,給你賺點錢,就當是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