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第 29 章
易年怕鬼這事, 夏樹是知道的。
當年夏樹在運動會崴腳那段時間,也是分科後的第一個學期,周雨唯正好打着李澤的主意。
那段時間市裏有一個大統考, 老師讓學生自發報名周末補課。
但往往涉及到補課,即便老師說了自發,學生們也別無選擇,只能全部人一起參加。
李澤是住校生,原本四中的住校生,上學期間不能出學校,到了周末食堂正常休息,學生就可以到校外吃飯。
周雨唯就想趁周末補課午休的間隙, 約李澤做點什麽增進一下感情。
易年、夏樹、周雨唯高一時就在一個班,關系自然比其他班合并過來的同學要稍好一點。
而李澤高一時沒有跟他們三人在一個班, 只是經常跟易年在一起打籃球, 怕自己約不出他,周雨唯就想讓夏樹請易年約李澤, 一起去學校隔壁的城中村出租屋錄像廳,看十塊錢一部的電影。
周雨唯計劃看部鬼片。
夏樹想,易年連其他女生的生意都默許她做, 那拜托他, 不對, 是請他去看個電影,他應該也能同意。
周五放學, 易年回家前,夏樹跟他說了這事兒。
“你看我也從你身上賺了不少錢, 要不明天中午我請你看個電影吧!”
當時易年正在收着桌面,夏樹的話一出, 他的手指就幾不可查地攏了一下。
“明天,” 他慢慢轉向她,“看電影?”
“對,我聽說隔壁城中村有很多那種一小間一小間的出租屋,專門看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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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屋,看……”易年的臉慢慢攀上紅色,他做了個吞咽的動作,“片?”
見易年沒有一口回絕,夏樹連連點頭,乘勝追擊:“嗯嗯嗯,好像就十塊錢一部,挺便宜,而且聽說碟片挺多,咱們可以好好選一部,一個中午剛好能看完。”
“看,片……如果你非要叫我去,我倒是,也可以去,”易年的臉頰越來越紅,他将視線避到一邊,“反正也快十八歲了,也沒什麽,是吧,我也不是那麽死板的人啦,有些東西還是可以去嘗試一下的是吧,就當欣賞人體藝術,嗯,反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那就去呗,中午是吧,沒問題,大中午的看這個很正常……”
易年滔滔汩汩地說了一大籮筐。
夏樹心想,也沒聽周雨唯說錄像廳未滿十八歲不能進啊。
但既然易年答應了,夏樹也沒多想:“嗯,好,那我們明天中午就一起出去,附近找家面館随便吃點就去看,”想了想,夏樹又補充,“這樣吧,面我也請你好了。”
易年拿出礦泉水狂炫了幾口。
“但是,你的腳,”他探出視線看了眼夏樹被紗布包裹着的腳踝,“那邊還是有點遠,明早上我騎自行車來學校吧,帶你過去,不然你杵着拐走路太磨蹭了。”
夏樹思忖片刻:“行,那這樣更好,咱兩和他兩分開走,不當電燈泡。”
“他倆?”
“哦對了,能不能拜托你約上李澤啊,”夏樹拇指和食指捏起他的衣袖拽了拽,“周雨唯也去,她想約李澤一起去,但是怕李澤拒絕,所以……所以請你幫個忙,拜托拜托。”
易年臉上的緋紅被不可思議取代,不過他沒有拒絕夏樹的情求,答應了幫周雨唯約李澤。
第二天中午,易年和夏樹騎車先去到城中村錄像廳,易年很拘謹,不似平時的松弛有度,一個勁往臉上和脖頸扇風,夏樹說熱的話把窗簾拉開,窗子打開,他卻堅持不拉窗簾,說那樣的話光線太亮影響觀影。
等了十來分鐘,李澤和周雨唯才到,兩個男生把選片的工作交給夏樹和周雨唯,周雨唯挑了幾部讓夏樹選,幾乎都是國外的片子,夏樹從那一摞碟片裏挑出她唯一認識的明星何潤東,說看《鬼來電2》。
房間裏是一個榻榻米沙發,兩個女生坐中間,兩個男生則坐左右兩邊。
夏樹倒是不覺得有多可怕,只是驚嘆于電影裏的各種精彩反轉,周雨唯卻是怕得整個人蜷縮起來,緊緊貼着夏樹的肩膀。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樹無意中瞟了易年一眼,看見他面無表情,額頭卻全是汗,他的雙手放在腿上,指頭不停地扣動着。
夏樹想問問他是不是很害怕,才拍了一下他的手臂,他整個人就抖了一下,然後驚恐地看着夏樹。
“怎,怎麽了?”
夏樹小聲問他:“你是不是害怕了?”
“怕什麽怕,我哪裏怕了,我是會怕這個的人嗎?”
其實夏樹看得出易年是真的害怕,但他向來一身傲骨,即便害怕也不會說。
想了想,夏樹決定叫着易年先走,一方面是看着易年這狀态實在不适合看鬼片,不過最主要還是想給周雨唯和李澤一些獨處時間。
她和周雨唯說她腳有點不舒服,想先回去,需要易年騎車送他。
出了錄像廳,她又問了一遍易年:“你剛剛是不是害怕啊?其實你害怕就直說呗,下次你就別跟我們來看了,不然你又要吓得一頭的汗。”
“誰告訴你我怕了?”易年拖過來靠在牆角的自行車,騎上去向後一瞥,“我長這麽大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害怕!上來!”
那一路上夏樹一直說他害怕,可他非得嘴硬說自己不害怕,根本不知道害怕是什麽感覺,還說夏樹是自己害怕不敢看,才借口跑出來。
夏樹說不過他,便任由着他去,但是懷疑的種子卻在心裏種下。
直到幾個月後,搭易年家的車回禾莊村,卻被堵在路上那一次,那晚去到祖母家借住,三層半的別墅,祖母安排夏樹睡在易年正上方的客房。
不知怎麽的,夏樹又想起易年嘴硬說自己不怕看鬼片的事。
她當時突發奇想,找了個塑料袋,又找來根長繩,在塑料袋上戳了些洞,從網上搜到了《鬼來電2》裏面的來電鈴聲。
她把手機放到戳了洞的塑料袋裏,用長繩吊着塑料袋慢慢往下放,放到樓下易年的窗口處停下來。
鈴聲大概播了一分鐘,樓下沒什麽動靜,燈也沒開,她便把手機收了回來。
不料幾分鐘後,易年輕輕敲開她的房門,還沒等她問要幹嘛,她就被易年拽着手腕,拉到了房頂。
房頂有一個空中花園,還有兩把躺椅,易年拍了拍其中一把躺椅上的灰躺了下去,将雙手墊在腦後:“好好睡着覺,你把我吵醒了,你負責陪我聊天。”
頂樓沒開燈,只有樓梯間漏過來亮光,夏樹沒看見易年的神色,她拍了另一個躺椅的灰,也躺了下去:“你知道是我啊?”
“廢話!”易年側頭看她,“你手機屏幕一直亮着你不知道嗎?而且你不知道樓下院子的夜燈也是常亮?我在房間看的輕輕楚楚,你的手機,你的紅色塑料袋。”
“這種鬼主意,你還真想得出來!”
見事情敗露,夏樹嘿嘿憨笑幾聲:“那你,怕不怕啊?”
易年矢口否認,語氣堅定又輕佻:“不怕!你在想什麽,我怎麽可能怕!”
“不對吧!你是不是吓得不敢一個人待在房間,所以才來找我,還故意說被吵醒了。”
易年“切”了一聲,沒看她,而是仰頭看着天上少的可憐的星星。
夏樹還是不信他不怕,于是坐直身體,按亮手機屏幕,把手機放到下巴,自下而上打着光,然後噘着嘴模拟恐怖音效,發出嗚嗚的聲音。
易年一開始并沒有在看着她,聽見聲音轉頭看了她一眼,就拿出手機,邊說着“哎喲,我好怕啊”邊按下快門。
聽見卡擦一聲,反應過來自己扮醜的模樣被拍了下來,夏樹立馬皺起了眉:“你幹嘛!删了!”
易年沒理她,戳了幾下手機:“為什麽要删,我把它發學校論壇,讓大家一起看看。”
夏樹不信他這麽無聊,會把自己醜照發論壇,況且他沒被吓到,夏樹覺得無趣,便收了手機,重新躺回躺椅。
“聊吧,不是要讓我陪你聊天,你想聊什麽?”
易年也收了手機,将目光重新投到夜空,聲音不鹹不淡:“今晚的星星真好看。”
“這也叫好看?”
天上只挂了幾個閃着微弱亮光的星星,相比在禾莊看到的夜空,這裏看到的實在稱不上好看。
“這裏的星星也太少了,不如我家那邊……不對呀,你如果去你們家三清鎮的葡萄園,那邊的星空應該比這裏還好看吶!”
“我很少在夜裏出門。”
“哦,那你喜歡星星嗎?”
靜默片刻,易年将頭轉向夏樹。
“我喜歡鑫鑫,可是她不知道。”
一米之外傳來少年清潤幹淨的聲線,他的語氣平緩如溪流,聽起來溫柔含笑。
“同學,星星那麽遠,在天上,它肯定不會知道你喜歡它,而且,”她糾正他,“是xing xing,不是xin xin!整個高一,我的普通話發音還是你給我糾正的呢,怎麽現在就前鼻音和後鼻音都分不清了。”
“你管我,反正我就喜歡,”他加重了語調,“xin xin!”
那晚上夏樹和易年東一句西一句,想起什麽便聊什麽,那時候剛過元旦,入夜後涼意襲來,易年抱了兩個小毯子來,又繼續聊,直到快兩點才下樓睡覺。
第二天夏樹早早就起了床,阿姨敲了易年的門,他說還想再睡會,祖母就由着他,沒叫他起來吃早餐。
吃過早餐,夏樹回客房寫作業,快到午餐時間,才聽見樓下傳來動靜,說易年發燒了。
夏樹趕忙下樓去到易年門外,易年側身睡着,可能是出過汗,發絲是濕的,而祖母正拿着一個雞蛋,用民間方法為他叫魂。
幾分鐘後,祖母從他的房間出來,夏樹主動說昨晚她和易年在屋頂聊天,會不會是冷到了。
祖母卻說:“年年這些年體質很好,昨晚也不算冷,都怪我,忘了他房間的小夜燈壞了,沒給他換。”
夏樹不解:“祖母,您為什麽說是小夜燈的關系?”
“這孩子,從小愛夢魇,大師給他算過,說他八字太好,但就會有一些反噬,能看見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他膽子是大的,就那些鬼啊怪啊他害怕得不得了,從小到大睡覺必須留燈,也不走夜路,有生死的地方從來不讓他去……”
祖母向夏樹說了些發生在易年身上,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那些事在農村裏也會經常聽老人們說,她對此的态度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後來夏樹将易年發燒的原因歸到了自己身上,肯定是自己用鬼來電鈴聲吓他,又跟他在屋頂待到半夜,才讓他撞了髒東西。
……
思及此,夏樹想起昨晚他半夜去看的房子,難說此刻發燒也正是這個原因。
她想,他還怪可憐,不像她,一身陽氣,天天講鬼故事,也能身體倍棒,倒頭就睡。
手捏下巴思忖片刻,夏樹問:“對了,你家這裏有雞蛋嗎?”
“應該有吧,我也不知道,平時都是阿姨買菜,”易年看了冰箱一眼,“不過,你要雞蛋幹嘛?”
夏樹沒說話,自顧自走向冰箱,挑了個最順眼的拿出來,将雞蛋立在掌心走到易年面前。
“幫你,叫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