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接了江霖他們去了節目現場,綜藝錄制的很順利,節目組對桑亦都客客氣氣的。

錄制結束後已經是半夜,導演跟桑亦聊天:“幾個小孩兒挺有梗,這樣,這個月中旬,你就盡快把事兒定下來,讓他們四個輪流,一人一期,或者兩人一期,你定下來再說吧,一定要盡快,我這邊跟編導他們也需要時間。”

“嗯?”桑亦沒聽懂,“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導演也一愣,“不是說打算常駐嗎?你……”導演看他一眼:“去溝通一下啊。”

桑亦又反應了幾秒後才明白。

這個綜藝是穆文骁贊助的,所有進過包間的,給的資源就是上這檔綜藝,只不過別人是上完一次就完事兒,只有桑亦,要是表現好了,江霖他們能常駐。

桑亦之前并沒有特別往心裏去,現在導演一說,他反應過來了,導演需要上面指示。

上面就是穆文骁。

“好,我知道了,我确定好後給你信兒。”

見節目組導演走了,小紀湊過來:“啥意思啊,哥?”

桑亦叼了根沒點的煙吸了吸味:“就是得把這個月的錢花完,咱們小穆總要是滿意了,江霖他們就可以常駐了。”

“哦……”小紀撇嘴,“你說小穆總到底圖什麽啊?”

“圖我好玩。”

資源喂到嘴裏了,就看桑亦接不接了。

童嘉然也聽到了,小聲道:“亦哥,你千萬不要為了我們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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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桑亦開口罵人,小紀先樂了,拍着童嘉然的肩膀:“亦哥他現在想的很吶。”

“滾。”桑亦一腳給他踹開了。

桑亦回到家後已經是淩晨,用指紋打開門,桑亦先探了探頭,想借着樓道的光看看穆文骁的鞋在不在,但沒想到屋內竟然亮着燈。

電視開着,穆文骁靠在那裏看電視。

霸道總裁平日裏也看電視的嗎?

不是都看股票走向的嗎?

桑亦進去:“你怎麽還沒睡?”真擱他家住下了?

穆文骁視線盯着電視,自始至終沒看他:“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知道啊。”桑亦打了個哈欠,邊換鞋邊道,“我又不傻,能不知道幾點。”

“那為什麽不交代一聲?”

“交代什麽?”桑亦随口問,問完後反應過來了,轉頭看他,“你等我啊?我又沒想到你在這兒等我,怎麽了,有事兒嗎?”

穆文骁握着遙控器的手倏然收緊,繼而自嘲地笑了一聲。

桑亦走過來,觀察着他的表情:“我又那裏惹小穆總不高興了?”故意找茬呢吧?

穆文骁垂了垂眼,站起身,看着他:“你這個月,錢一分還沒花吧?是不是又找不着密碼了?也是,你這腦子能記住多少東西啊。”

“要不你求求我,我告訴你。”

桑亦無奈:“小穆總,咱能不總提錢的事兒嗎?”

穆文骁看着他,語氣冷冰冰:“你不是說,如果有一天能有花不完的錢就好了,現在我滿足你了,你還不樂意了?”

說完後,穆文骁邁步越過桑亦來到玄關處打開門走了人。

“嘭”的一聲,還甩了門。

“你,我……”桑亦一口氣堵在喉頭,“我,艹。”

他招誰惹誰了?

簡直莫名其妙。

你買的門你就随便甩啊?

桑亦倒了杯水灌下去,然後坐在那裏開始複盤。

現在的桑亦已經不是以前的小樹了,天天幹的就是察言觀色的事情。

好一會兒後,桑亦擡手懊惱的捏了捏眉心。

大意了,穆文骁現在處于高敏感期,是他說話沒過腦子。

*

“我特麽什麽時候能有花不完的錢啊?”小樹叼着根煙站在燒烤攤子前。

夏天還沒徹底過去,還有餘熱,趁着這股子餘熱,小樹打算再賺一波,天真冷了後,就沒有吃燒烤的了,現如今人也少了很多。

“以後我賺了錢都給你。”坐在一旁的陸文說。

“我謝謝您嘞。”小樹愁啊,快特麽愁死了,他怕陸文的眼睛再拖下去就治不好了。

陸文從小樹出來那天就沒再回過家,一直跟小樹住在這裏。

高考前陸文的眼睛就出了些問題,高考失利,現在複讀也沒辦法去,聯系他媽媽也聯系不到。

老板背後裏問桑亦:“你打算怎麽着啊?就這麽一直帶着他,勸你一句,別戀愛腦上頭,你自己都養不活你自己呢。”

“誰戀愛腦?”小樹瞪他,“我沒談戀愛。”

老板:“……你不是戀愛腦,你是腦子有病。”

“我覺得現在挺好的。”小樹轉臉又是樂呵呵的,“你覺得我過的不好嗎?我覺得比以前過的好太多了,晚上還有個人聊天。”

老板拒絕再跟他溝通。

小樹确實覺得現在日子過得還挺不錯,雖然缺錢,但有奔頭,等陸文治好眼睛後,說不定能飛黃騰達,到時候他就可以坐着數錢了,哈哈哈哈,這叫投資。

當然了,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被陸文逼着學習。

“我為什麽要學這些東西?”小樹看着那書本上的鬼畫符,“我一個文盲,為什麽要學習?”

“學習是必須的。”陸文坐在他身邊按着他的脖子,“這年頭不流行有文盲。”

“滾蛋。”小樹掙紮,“我不學。”

“必須學。”

“我不。”

“學。”

“不。”

陸文不說話,就靜靜的坐在那裏,用他無神的眼睛看着他。

小樹想動彈,他的手還壓在他的脖子上不松。

“你到底想幹嘛?”小樹失去耐心,“我特麽說了,我學不會,也不知道學這個要做什麽,你別逼我抽你。”

陸文語氣平靜:“你才二十歲,能學的東西有很多,我的人生不會一直這樣,我也不會允許你的人生一直這樣。”

陸文拿起桌上的筆塞到他手裏,然後握住:“我會一直帶着你往前走的。”

小樹聽不懂,只知道一點,陸文是個死犟死犟的人,脾氣上來了,誰也拗不過他。

學呗,誰能學的過他啊,眼瞎了也不忘學習。

他要是瞎一輩子,還怎麽往前走。

呸呸呸。

你才瞎一輩子呢。

十月過去,燒烤徹底不行了,小樹開始批發些衣服擺夜市賣。

這些小買賣不如燒烤賺錢,但零零散散又攢了不少。

十二月下旬,老板拍了三萬塊錢給小樹:“拿去。”

小樹驚呆了:“你瘋了?”

老板瞪他一眼:“寫欠條,不能陸文寫,得你寫,你敢不還錢,老子弄死你。”

小樹樂癫了:“哥,你放心,要還不上,我就把陸文的腎賣了給你。”

“能死你了。”老板躺在搖椅上點了根煙睨他一眼,“二十歲啊,正是傻逼的年紀啊。”

小樹:“……”算了,看在他借錢給他的份上,今天就不怼回去了。

“說實話,我現在挺煩他的。”小樹在臺階上坐下,瘦長的腿伸直,伸手摸過老板的煙也點了一根,“天天晚上逼着我學習,我真的,哥,我現在特別理解旁邊理發店老幹仗的那兩口子,就你們說的那個什麽三觀不合,要不是他眼瞎,我真想抽他,我一天天累死累活,晚上回去還得讀書給他聽,錯一個字抽我一巴掌,我腿都給他抽腫了。”

老板樂了,笑了好一會兒,然後擡腳踹他:“有句話那小瞎子說的是對的,你才二十歲,未來還有無限可能,文盲多學點兒沒壞處。”

“呸。”

晚上,小樹坐在臺燈下做數學題,邊寫邊罵:“我真是信了你的邪了。”

陸文坐在他身邊,伸手捏住他的脖子轉過他的頭,俯身親了親他:“你乖一點,行不行?”

“滾,少碰老子。”小樹罵罵咧咧,“你都抽我了,還想親我,把你能的啊。”

……

又有錢了,小樹打算帶陸文去治眼睛時,陸文的媽媽回來了。

那是那年聖誕節的第二天。

頭天晚上他們賣平安果賣了二百多塊錢,小樹正高興呢,陸文媽媽的到來就更高興了。

本來他還發愁陸文手術誰來簽字,瞌睡送來枕頭,可真是太好了。

陸文的媽媽穆蘭與陸良華離婚時,陸文才三歲。

自那以後,她便只每隔段時間打生活費回來,人一兩年才回來看陸文一次,生活費也按照當初說的,一分都不多給,近兩年更是一次沒回來過。

陸文其實并沒有奢求她會幫他治眼睛,所以聯系過兩次沒聯系到人後,他其實是已經放棄了的,但沒跟小樹說,怕小樹替他着急。

小樹并不知道這些,只是開心,因為手術的費用陸文的媽媽全都包了,老板借給他的錢他原封不動還了回去,無債一身輕。

陸文的媽媽帶陸文去做了手術,手術很成功,過不了幾天陸文的眼睛就能看見了。

她還讓陸文不要擔心高考的事情,她現在有錢了,能送他出國去念書。

對于小樹,陸文的媽媽特別感謝他,還承諾要送小樹和陸文一起出國,所有的費用都由她來承擔。

出國?

出國是個什麽玩意兒啊?

老板感慨:“果然好心有好報啊,你這真是中彩票頭獎了,佩服啊小樹哥。”

“我去了國外幹啥?要是遇不到你這樣的老板,我擺攤賣襪子能賺錢不?比咱這賺的多不?”小樹問。

老板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喉頭動了動,想說些什麽最終也沒說出口,只拍了拍他的肩。

“你什麽意思啊。”小樹瞪他,“你給我說說呀,除了你我又不認識別人。”

老板欲言又止,最後突然道:“我看他媽媽現在身份可不一般,外面那輛車至少這個數。”

老板豎起一根手指。

“多少?十萬?還挺有錢的。”

“一千萬。”老板吐出三個字。

“!!!”

卧槽!!!

小樹驚呆了,掰着手指頭數了半天後面有多少零,本來還想算算他賺多少年才能賺夠一千萬,但文盲數學不好,沒算明白。

“你這只山雞就要變鳳凰了。”老板笑了笑,“哪怕有一天那小瞎子把你給甩了,漏漏指頭縫,就夠你這輩子花的了,其實……也不虧。”

*

桑亦倒了杯酒喝了一口,有些事兒他真的真的很久很久不去想了。

但自從穆文骁出現,就總是刻意逼着他去記起這一切。

當年陸文媽媽說要讓他一起出國,那沖擊力是很大的。

他一個從大山裏走出來的人,連縣城都沒轉明白呢,出國,多遙遠的一件事兒啊。

但其實也是極其容易解決的一件事情。

不去不就行了。

又不是非去不可。

桑亦便去找陸文,想告訴他,國外他就不去了,他媽媽那麽有錢,能不能給他點兒利息。

走到醫院的單人病房外,卻聽到裏面在吵架。

“我已經跟小樹說好了,讓他陪你一起去,你為什麽不去?”是陸文媽媽的聲音。

“他一個文盲,你讓他去國外做什麽?”

“你怎麽能這麽說他,我看他挺聰明乖巧一孩子,慢慢學呗,媽媽現在有錢,能讓你們上最好的學校,請最好的老師,他也不過才二十歲,有大把的時間。”

“适合的土壤才能讓種子發芽,他這顆種子不适合去國外。”

“小文。”穆蘭有些無奈,“你理智一些,你明明知道這是對你最好的選擇,而且媽媽沒有要求你和小樹分開,我看到了,我看到你對他……媽媽不介意這些,所以會讓他陪着你一起……”

“他不是個物件兒,他是個人,憑什麽要按照我的人生走?我謝謝您回來幫我做手術,之後的事情我都想好了,我會複讀一年重新參加高考,至于小樹,他想學習也好,想打工也罷,都無所謂,等我眼睛好了,我們就能負擔自己的生活,你的錢我也會慢慢還給你,我們會活的很好。”

穆蘭頓了頓,好一會兒後才道:“你現在還小,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你要執意這樣,媽媽也會支持你,但我還是想說,出國是對現在的你而言最好的選擇,又不是不回來,過個幾年你們一起回來,小樹也可以長見識學東西,到底哪裏不好了?媽媽不太理解。”

病房內沉默了好久,才響起陸文的聲音:“他不會去的,我太了解他了。”

陸文媽媽也沉默了很久,然後說道:“好,只要你不後悔,媽媽就支持你。”

那天,桑亦借着病房的玻璃往裏看了一眼,陸文坐在床上,眼睛上裹着白色的紗布,他望着窗子的方向,平靜地說:“我永遠都不會後悔的。”

*

桑亦将杯子裏的酒飲盡,手撐着餐桌長長嘆了口氣。

年齡這個東西真的很奇妙,當年老板說二十歲正是傻逼的年紀,果然是至理名言啊。

二十歲的小樹聽到陸文說不後悔,吓得連蹦帶跳地跑出了醫院,腦子裏都是理發店兩口子幹架時說的話。

“當年要不是為了你,我能變成現在這幅樣子?”

二十八歲的桑亦想起那一幕,只覺心口發麻。

桑亦捂住心口揉了揉,又嘆了口氣。

走的那天,是陸文摘除紗布的日子,小樹去醫院偷偷看了一眼。

其實還是有些不舍的。

畢竟他們朝夕相處了好幾個月。

如果可以,一直和陸文一起那麽生活下去,也挺好的。

可一切都變了,陸文的人生要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了,那種變化讓小樹惶恐。

一個平安夜的平安果能賣五塊錢,五塊錢和一千萬之間到底差了多少個零呢?

人與人之間的命運有時候只會相交一瞬,然後各自分開,各奔前程。

不過是幾個月而已,只是人生裏微不足道的一個小插曲。

再不舍也會慢慢過去,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所以,只要別去想,總會遺忘的。

事實上,八年時間裏,桑亦也确實很少去想以前的事情。

白日裏忙的飛起,晚上各種酒局,床上一倒,三秒就能睡着,在屬于他的這趟人生旅途裏,桑亦總時刻告訴自己,別回頭看。

沒了就是沒了,回頭也撿不回來的。

但桑亦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陸文竟然會以這樣不容抗拒的方式再次出現在他的生活裏。

他變了這麽多,可穆文骁竟然還如當年一般死犟死犟的。

淩晨三點,桑亦盤腿坐在陽臺上看月亮。

一口煙一口酒。

八年啊,有些事兒想起來卻仿佛就發生在昨天,他甚至記得當年陸文去做手術時拉着他的手對他說:“不許走,就站在手術室門口等我,不許嫌無聊跑出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點兒酒的緣故,桑亦突然覺得鼻頭一酸。

确實是他對不起陸文。

不怪他恨了他這麽多年。

只是,一個人的恨真的可以這麽長久嗎?

桑亦仰頭,深深吸了一口煙,然後慢慢噴出來。

“陸文,恨一個人不是這麽恨的。”桑亦眯了眯眼,“小穆總,你最好是恨,要不然……我可就不客氣了。”

八年時間讓人成長,以前的小樹什麽都不懂,更不懂珍貴二字。

現如今在大染缸裏混着的桑亦明明白白的知道,好東西就得攥在自己手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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