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哥。”
“哥,聊幾句。”
“哥,睡了嗎?”
“哥……”
“我日你祖宗,桑亦,你是不是特麽的瘋了?”剛眯着的李宏再次被吵醒,破口大罵,“我特麽真是腦子抽筋了才讓你過來陪床,你是想我死是不是?”
“腿斷了,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桑亦躺在另一張病床上,睜着眼看着天花板,“大好的夜睡什麽睡,你躺這兒又沒事兒幹,有的是你睡覺的時間。”
李宏深深吸了口氣:“有病。”
“可惜你病了,不然咱倆今天晚上喝一杯。”桑亦幽幽道,“我現在特別難受,替老板難受,替小穆總難受,還替我自己難受。”
“你替我難個屁的受啊。”李宏沒好氣。
“不是你這個老板。”桑亦說,“遇見你之前我還有個老板,我今天遇到他了,當年你就是把我從他那兒挖走,讓他失去我這個優秀員工的。”
李宏:“……”我呸。
“你說我咋辦啊?”桑亦越說越難受,翻身坐起來,下床過來趴在李宏的病床前,在黑暗中看着他,情真意切,“哥,咱倆聊聊愛情呗。”
李宏用那只好手推他的腦袋,冷漠無比:“我今年四十了,你特麽在這裏跟我說愛情?”
“那你是過來人嘛。”
“滾,滾滾,滾,滾,滾,滾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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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亦被拍偏了頭:“……你已經沒了良心,還是保留一點情感的好,人不能這也沒有那也沒有。”
“滾……”李宏拿過床頭的空飲料瓶朝他拍過去。
桑亦跳着躲開:“你要尿嗎?”
“滾啊——”李宏崩潰,“滾,給老子滾——”
桑亦鐵鍋烙煎餅一樣又烙了半晚上,李宏終于忍不住:“你特麽到底在煎熬什麽?”
桑亦睜着他毫無睡意的眼睛:“煎熬穆文骁,我在想他。”
“你想他你去見他啊。”李宏咬牙切齒,“真的,你去爬床去吧,別跟我在這兒耗着了,求你了,你能爬上小穆總的床,我也能跟着飛黃騰達,以後我喊你哥,小桑哥。”
“那你算是完了,小穆總說不要我了,讓我滾。”
“什麽?”李宏猛地起身,然後哎呦一聲躺回去,“我擦,我公司明天是不是就要破産了?你幹了什麽?”
“我沒幹什麽啊,我就跟他大吵了一架,然後他就說怕我再走一次,幹脆就先不要我了,讓我滾蛋。”
李宏聞言沉默了良久,文盲果然是文盲,說個話都沒有邏輯。
“哥,你又睡了?”
“哥,你說話啊。”
“哥,你別睡啊。”
“哥,醒醒。”
李宏半死不活道:“那你打算再走一次嗎?”
“我有病啊,我走個屁,我走去哪兒?”
“是啊,你特麽又不走,你跟他吵什麽?”李宏怒火沖天,“你能不能記住你的身份?你能不能跟他說話的時候跪着說?”
好一會兒沒有聲音,只有緩慢的呼吸聲,李宏閉上眼睛,重新醞釀睡意。
他人生最後悔的事兒就是讓桑亦來陪床,不,是當年帶走桑亦。
旁邊床上的人猛地坐了起來,帶動着床也晃動了兩下,然後響起了低低的笑聲。
“哥,你說得對,是啊,吵什麽吵,有什麽好吵的,白白浪費時間。”
李宏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大吼一聲:“滾啊——”
喊叫聲帶動斷了的肋骨胸腔起伏。
快要四十歲不相信愛情的老男人為了別人的愛情疼的撕心裂肺。
第二天早上小紀拎着早餐來時,看着桑亦炯炯有神的眼睛,痛哭流涕:“亦哥,你伺候李總辛苦了。”
桑亦一臉振奮:“誰說不是呢。”
李宏氣若游絲:“滾,別讓我再看見你。”
桑亦帶着小紀下了樓到了杭杭的病房,陪着杭杭的只有方菲,兩人正在收拾東西。
“這就出院了?”桑亦有些詫異。
“對。”方菲朝他打了個招呼,“她這病一般用不着住院,就平日裏做透析就行,這次住院是因為沒注意着了涼引起了一些問題。”
“對了,昨天的錢多了,都退回來了,等回去,我讓辛浩轉給你。”
“謝謝小桑哥哥。”杭杭朝他道謝。
“不謝。”桑亦看了一眼,“我哥沒來?”
“他去上班了。”
“什麽班?”
“本來想送外賣的,賺的多些,但我們剛來沒多久,不熟悉路,所以他就找了個工地先幹着。”
“工地?”桑亦五味雜陳,那個懶蛋一樣的人。
桑亦嘆口氣,看向杭杭:“昨天我來也沒給你帶見面禮,今天給你補上。”
“這不行。”方菲聞言忙擺手拒絕,“不行,不行,你已經幫了我們大忙了。”
“不是什麽貴重東西。”桑亦朝小紀招招手,小紀将手裏拎着的大袋子放到病床上,桑亦打開,拿出一個玩偶給杭杭。
“玲娜貝兒?”杭杭眼睛一下子亮了,“這是玲娜貝兒啊?”
“嗯,對,就是那個什麽貝爾。”桑亦笑着一個一個往外拿。
“雪莉玫?星黛露?”
“我知道你這個病有好些東西不能吃,所以也不給你買吃的,昨天看你的書包上貼着這些小貼畫,就拿了這些來給你,喜歡嗎?”
“喜歡,當然喜歡。”杭杭眼睛亮閃閃的,然後又有些猶豫,看向方菲,“媽媽,這些可貴可貴的了。”
方菲不認識這些東西,有些懵,桑亦已經開口:“都是假的,小超市十塊錢一個,不值錢,值錢能用這種袋子裝?”說着晃了晃那透明塑料袋。
“行了,我送你們回家。”桑亦把玩偶給她裝回去,杭杭不舍得的摸了摸。
“那謝謝你了。”方菲有些不好意思。
“別總謝來謝去的,生分。”
杭杭抱着袋子往外走,幾人出去後,病房裏來探病的一小女孩小聲道:“他騙人,那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哼!!!”
出了醫院,桑亦問方菲:“你們現在住哪兒?”
“離醫院不遠,從後門那裏就能走過去,不用你送。”
“沒事兒,我認認門,以後過去蹭飯。”
方菲沒辦法,只能帶着桑亦回家。
從醫院的後門出去,走兩條小巷子,就到了一片低矮的平房區,這裏應該馬上要被拆遷,牆上畫了圈寫了拆字。
推開小院的門進去,有人喊了一聲:“杭杭回來了,怎麽樣,身體好點兒了嗎?”
“好多了,沒什麽事兒。”方菲笑着回應,然後轉頭給桑亦介紹,“這一個院兒裏住了好多人,都是來看病的,租金低。”說着用鑰匙打開邊上的一間屋子,請桑亦進去。
兩間屋,裏屋一張大床,外屋一張彈簧單人床,入目都是些破舊的家具。
方菲招呼桑亦和小紀坐,自己則拿了杯子給兩人倒水。
桑亦接過杯子道了聲謝。
方菲看他一眼,猶豫一番後,道:“那個什麽,我們住這裏主要是因為離醫院近,能省點是點兒,杭杭的病也沒有到不能自理的地步,只需要按時透析就行,我和她爸爸都能工作能賺錢……我知道你和辛浩關系好,所以你別有那個什麽……生活嘛,大多數人都這樣。”
方菲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還有些含糊不清,但桑亦聽明白了。
“我也能賺錢。”杭杭在屋裏擺弄那些玩偶,聽到這話喊了一聲,然後走出來,彎着眉眼道,“小桑哥哥你放心,我會配音,能在網上接單子呢。”
“你這麽厲害啊。”小紀眼睛一亮,誇贊道,“确實,你聲音很好聽。”
小丫頭立刻眼睛亮閃閃:“你有活可以找我。”
小紀:“那我這邊可太多……”
桑亦兜手給他一巴掌:“閉嘴,小孩賺什麽錢。”
小紀在嘴上拉了個拉鏈。
桑亦問方菲,“那她現如今不上學嘛?”
方菲嘆了口氣:“我們外地來的,學校不好找,先治病吧,治好了就一切都好了。”
“是,說的對。”桑亦點頭,“會好起來的,我當年還睡過橋洞子呢。”
小紀又忍不住插言:“你還有那時候啊,可惜了,我沒見過。”
桑亦:“……”他真是平日裏對他太寬容了。
“行,我就先走了。”桑亦将杯子裏的水一飲而盡,然後起身,“方姐,你有什麽事兒就給我打電話,別客氣。”
“留這兒吃午飯吧?”
“不了,我還有事兒。”
桑亦帶着小紀往院外走,小紀扯扯他的衣袖小聲道:“哥,不偷摸給留點兒錢嗎?”
桑亦睨他一眼:“你打算給點兒?”
小紀摸摸鼻子,咬牙切齒了好一會兒後道:“要不,我給兩千?這月房租還沒交呢。”說完好像又開始後悔,臉上一頓抽搐。
桑亦看樂了,伸手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
“卧槽……”小紀被電了似的慌忙蹦開,“你嫌少你也別這樣啊,讓小穆總看到得弄死我。”
小穆總?
桑亦突然揚了一下眉,怎麽現如今聽到這三個字,就感覺哪兒不太一樣呢。
桑亦擡手摸了摸心口,又酥又麻又癢的……
“你咋了,心髒有毛病了?”小紀吓一跳,“可別是被我給氣的。”
桑亦白他一眼:“昨天晚上伺候李總太累了。”
小紀立刻拍馬屁:“有你,是李總的福氣。”
“有你也是我的福氣。”桑亦沒好氣。
小紀樂了:“誰說不是呢。”
*
“穆總?您有聽我說話嗎?”
“穆總?”
穆文骁恍然回神,看着會議室裏的一衆人,愣了一下後,才捏了捏眉心:“抱歉,走神了,麻煩重新說一遍。”
“好的,穆總。”
一個會開了好半天才結束,鐘寧擔心道:“穆總,您沒事兒吧?”
“沒事兒。”穆文骁扯了扯領帶,靠在那裏思索了一會兒,然後走過去打開保險櫃,把裏面的東西一股腦全拿了出來,“你把這些東西送去桑亦家裏。”
現金,珠寶,拍賣來的字畫,還有金條。
鐘寧不解:“這……是要做什麽呢?”
“放到他家裏,別讓他知道是我放的,走的時候可以帶着走。”
鐘寧看着不知道被觸犯到哪根神經又變得冷漠無情的人,小心翼翼:“桑經理為什麽會走呢?”
穆文骁被問的愣了愣,好一會兒才道:“我也不知道,以防萬一吧。”
鐘寧:“……萬一什麽?防什麽?”
“萬一他走了,防止他沒錢活不下去。”穆文骁想到什麽,冷笑一聲,“卑躬屈膝,點頭哈腰,被人灌酒,使喚來使喚去的,這種日子還沒過夠嗎?”
鐘寧:“……”
???
這是說誰呢?
桑經理卑躬屈膝點頭哈腰?那他這種算什麽?
能不能顧及一下牛馬的感受?
鐘寧面上表情淡定:“我這就去,但是穆總,桑經理只是去醫院看李總去了,我今天也代表您去探望了一下李總,聽說桑經理遇到了一位舊友。”
穆文骁蹙眉:“舊友?”
“對,說是桑經理以前的老板。”
以前的老板?
穆文骁微怔。
“對了,李總還說了。”鐘寧語氣平板,“桑經理昨天晚上在醫院裏一宿沒睡,痛哭流涕地喊着說他愛您愛的發了狂,願意為了您奉獻他的一切,包括愛情,靈魂和純潔的□□。”
穆文骁:“……”
鐘寧斟酌一番後又補充:“退一萬步來說,即便桑經理哪天想不開非得一走了之,我覺得不用您找,李總會把他打包送回來的。”
穆文骁深深吸了一口氣:“這麽說,我還得謝謝他?”
鐘寧看自家總裁表情不對勁,趕緊找補了一句:“也算是上了個保險,比摸人來得快。”
穆文骁氣笑了:“你不說我倒是忘了,當年就是他把人帶走的。”
鐘寧:“……”
對不起,李總,我本意不是這樣的。
*
“你怎麽又來了?”辛浩看到一大早出現在自己家院裏的人,無奈地笑了,“昨天你也來,今天又來,你……不上班嗎?”
桑亦看着穿着髒亂工裝褲正打算出門的人,瞪他一眼:“咋的,我還不能上門了?”
“哎,你……”辛浩嘆口氣,“能,誰說不能,進來吃飯。”
“不吃了,我就是為了來堵你的,你今天請天假吧,我中午請你們吃飯。”
辛浩想說什麽,最終複雜地看了一眼桑亦,什麽也沒說:“行,我請假。”
“方姐,你帶着杭杭,咱們一起。”桑亦說。
方菲看向辛浩,辛浩點了點頭,桑亦的脾氣他還是了解的,重逢之後看到他現在這般模樣,桑亦怕是覺得心裏過不去,不給他個機會彌補一下,這事兒怕是沒完沒了。
方菲和杭杭收拾完出來,辛浩也去換了一身衣裳,幾人一起出了小院兒。
看着初升的太陽,辛浩瞥桑亦:“早上八點,你打算請我們去哪兒吃午飯?”
桑亦勾着他的肩膀往前走:“我真沒想到,你一個懶蛋能去工地打工,以前賣燒烤你都嫌累不肯幹。”
辛浩“啧”了一聲:“我就是前半輩子過的太舒坦,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這世上怎麽能有特麽這麽舒坦的人,媽的,看不下去了,給老子滾起來幹活。”
桑亦笑出聲。
杭杭在後面小聲道:“老辛這麽粗魯呢?”
方菲也笑:“他以前就這樣,嘴裏沒個正型,所以我看不上他,跟他分手了。”
“聽聽,聽聽。”桑亦拍着辛浩的肩膀,“群衆的聲音是多麽的響亮,我說你怎麽找不着媳婦兒呢。”
繞過兩條街,低矮的平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去年才建好的新樓房。
小紀站在小區門口朝桑亦招手:“亦哥,這裏。”
桑亦帶着幾人過了馬路,西裝革履的地産經紀笑着迎上來:“桑先生早啊。”
“早。”桑亦跟人寒暄,“讓你一大早過來,受累了。”
“桑先生這是哪裏的話,為客戶服務本來就是我們的職責。”
辛浩覺出不對勁,一把扯住桑亦:“你不會是想給我租房子吧?我告訴你,桑小樹,用不着……”
“走你的吧。”桑亦攥住辛浩的胳膊就往小區裏走,生拉硬拽給拽到了單元樓前。
“桑先生昨天看的那兩套有沒有滿意的?要是不滿意,十三號樓還有兩套,也可以過去看看。”地産經紀說。
“先看這個一樓。”桑亦将辛浩推進門,“一樓呢帶小院兒,能種點兒東西,但采光一般,且隐私性不太好,二十二樓還有一套,采光好,樓層高夏天沒蚊蟲,你看看哪一套合适。”
辛浩沒去看房子,轉頭看着他,沉了聲:“我租在那裏只是因為圖方便,沒必要租這麽好的房子,沒有意義,你明白嗎?你這麽大年紀了,怎麽還是那個脾氣,想一出是一出的。”
“不是租。”桑亦掏出一根煙遞給他,還拿了打火機給他點上,然後平淡道,“是買,我送你。”
桑亦這話一出,屋內所有人,包括小紀和房産經紀都驚呆了。
方菲和杭杭也以為自己聽錯了,一臉懵。
這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小桑哥哥,說要送一套房子給老辛。
新聞裏說天上不會掉餡餅,要真掉了就屬于詐騙。
辛浩盯着桑亦看了足足有大半分鐘,憋出一句靈魂質問:“你,有病?”
“你才有病。”桑亦先怼回去後才點了根煙,吸了口後吐出個煙圈,“不止送你套房子,店面我也給你看好了,待會兒帶你去看,你還是回去賣你的面吧,去工地不适合你。”
“還有,杭杭的醫藥費我全包。”桑亦夾着煙看着他,“你就去賣你的面,坐在搖椅上慢慢搖搖到死……呸,搖到老。”
桑亦說完後,屋內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當中。
辛浩垂着眼狠狠咂了一口煙後,擡手拍了拍腦子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轉的方菲:“別慌,我好久沒見傻逼了,你等我捋一下傻逼的邏輯。”
又對杭杭說:“不是詐騙,放心,你爹沒什麽好被騙的。”
辛浩沉默着抽完半根煙後,捋完邏輯,擡頭看着桑亦:“所以,你現在是愛上我了?”
桑亦被噎的半晌沒說出話來。
“咳咳咳……”倒是小紀在旁邊咳了個驚天動地,眼前這個場景有股子熟悉感,哥,你想想小穆總啊,你在外面給野男人買房子,小穆知道會瘋的,到時候腥風血雨,你置李總于何地?
“滾蛋,看上你,我瞎嗎?”說到這兒,桑亦突然疑惑地看着辛浩,“诶,你說當年陸文為什麽看上我,就因為他瞎嗎?”
這次輪到辛浩說不出話來了。
好不容易把思路從瞎子上轉回來,辛浩皺起眉:“怎麽,你現如今是發達了?”
“你別管我是不是發達了。”桑亦嘆口氣,在沙發上坐下,“我這些年摳摳搜搜的,沒想到啊,這錢竟然都是給你攢的,好人有好報,我就是你的那個報應。”
辛浩慢慢回過神來,察覺到桑亦說的是真的,他真的想給他送房子包醫藥費,然後無語到笑出聲來:“你,小樹,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你,好人有好報,這樣吧,當年我不是借給你三萬塊錢嗎,雖然已經還了還多給了,但你特麽這麽善良,你現在給我五萬塊吧,咱把這個好人買斷。”
“買不斷。”桑亦看着他,“我就要給你送房子送車,你不接受也得接受。”
辛浩無語:“你真是年紀越大病越嚴重,行了,別鬧了,不是說吃飯嘛,走吧,你請客。”
桑亦坐着沒動,夾着煙的手往煙灰缸裏彈了一下,一本正經:“我昨天晚上也想了,怎麽才能讓你接受,也沒想明白,幹脆就直接來,你看看你怎麽接受才能心裏舒服點兒,當年是你給了三萬塊錢……”
“借的,借給你的,打欠條的。”辛浩打斷他,“而且當年三萬塊對我而言并不多,我只是舉手之勞,又而且,你們并沒有用到那三萬塊,我怎麽給你的,你又怎麽還回來的,上面的條都沒撕,又又而且,陸文還給我留了十萬塊,咱們兩清了。”
“是,舉手之勞,可那時候我和陸文走投無路了。”桑亦垂眼,“對,我睡橋洞子時也是走投無路,你把我領回去的,你要不領我,我說不定就凍死在那天晚上了。”
“錢不錢的我也不知道該用什麽來衡量,世人都缺錢,世人都愛錢如命,錢确實是個好東西啊。”桑亦勾了勾唇,“所以我也慶幸我現在有了錢,有機會也有那個能力讓你回到你的起點,有車有房有店面,那是我見到的你最開始的樣子。”
“哥,沒有幾個人有機會回到起點的,我是幸運的那一個,你也是,所以接受這份幸運吧。”
桑亦一番話情真意切,辛浩怔然地看着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那個沒心沒肺的小傻逼竟然能說出這種話來。
“重新來過,你這次別光賣面,也賣賣燒烤,多賺點兒錢攢着,搖椅該搖的時候搖,不該搖的時候別瞎搖,歇着搖也能搖到老。”
桑亦彈了一下煙灰,頓了幾秒,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我也重新來過。”
“你打算怎麽重新來過?”有人問他。
“我啊……”桑亦有些出神,“還債,還情債,搞純愛。”
然後搞搞黃。
桑亦說完自己美的樂了一下,一擡眼驚得“卧槽”一聲,嘴裏咬着的煙直接掉了下去。
穆文骁伸手一撈接住煙蒂随手按滅在煙灰缸裏,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後,直起身看向一臉懵的辛浩。
“好久不見,辛老板。”
“陸文?”親眼看着穆文骁從外面走進來的辛浩大腦宕機,他倆怎麽會同時出現在一間屋子裏呢?
這不可能啊,怎麽可能呢?
“你,你們,你……”辛浩指指這個指指那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這好特麽巧啊……”
穆文骁看着辛浩,看着坐在那裏的桑亦,這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小樹蹲在他身邊小聲控訴:“他這種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單身狗活該坐在搖椅上搖到死。”
陸文知道,老板的日子就是小樹最羨慕的。
兩人湊在一起小聲笑,老板就會拿空煙盒扔他們。
主打一根煙也不給小樹蹭。
回到起點?
心頭一直壓着的東西似乎破開了一個口子。
是,沒有人比他更想回到那年的那個夏天。
穆文骁笑着對辛浩道:“不巧,當年我對你說過,我會找到他的。”
辛浩看着眼前神情堅定一如往昔的人,恍惚且不敢置信。
在醫院的天臺上他留了一句沒跟桑亦說,怕他聽了有負擔。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陸文說“他不會回來了”後還說了一句。
他說:“我會找到他的,不管多久,一定會的。”
那時他嘆息一聲,沒去打擊那個十八歲的年輕人。
只在心裏想,世界那麽大,去哪兒找啊。
還特麽是個瞎子。
辛浩紅了眼圈:“當年我不信,如今我信了。”
世界那麽大,年輪長了一圈又一圈,四季換了一輪又一輪,年少的人褪去青澀走向成熟,那些傻逼的青春本該随着那落了鎖的房間關了的店門一起掩埋在時光的盡頭然後蒙上浮塵直至遺忘。
可兜兜轉轉,他們最終回到了起點。
不是巧合,不是天意,是人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