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上品

第7章 上上品

位于城西的老城區,沒有開發區和商業區那麽多的高樓大廈,自然也不會太繁華喧鬧,顯得更加的安然幽靜,老樹根深葉茂,老房古樸典雅,一些舊的格局還在延用,街道彎彎繞繞,庭院錯落有致。

正是傍晚時分,大人下班、孩子放學,家家戶戶滋啦片炒傳來飯菜的香氣,這也是一天裏最有煙火氣的時候。

曲冬青一邊舔着手裏的冰激淩一邊數着門牌號碼,聞着從各家窗戶裏飄出的香氣,肚子咕咕直叫,等會辦完了事,得趕緊找個地方吃東西,變成人諸多麻煩,一天三頓,少哪頓都心裏發慌。

95號,就是這裏了,丁香樹下一個小小的院落,隔着綠色的栅欄門可以隐約看見小院裏紅瓦白牆的幾間矮房,掩映在一片郁郁蔥蔥中。

出于人類的禮貌,曲冬青敲了敲栅欄門,無視門欄邊上豆大的門鈴,敲了數下,無人應答,再一推,門應手而開,那還客氣啥,舉着手裏最後一個冰激淩,悄無聲息地走進了小院。

天氣漸熱,房門開着,透過葡萄架密匝匝的枝葉可以看到屋裏的情形,兩個大人和一個孩子圍着飯桌,有肉有菜,香氣四溢,曲冬青咕咚又咽了下口水。

這三個人裏認得兩個,年輕少婦是趙學年的老婆,小的就是那個知恩圖報的男孩,剩下一個老太太,正往女人碗裏夾着菜,女人卻舉着筷子呆愣愣地坐着,一口都沒吃。

老太太臉上也是凄苦,反而勸她:“素梅,快吃啊,媽今天特意給你炖的紅燒肉,你看你都瘦成什麽樣了?”還未說完,老太太的眼圈先紅了,女人還是愣愣的,似乎被什麽掏走了靈魂,只剩下一具軀殼在這裏罷了。

小男孩也放下了筷子,嫩聲嫩氣地說:“媽媽不吃,曉峰也不吃了。”

老太太哄勸外孫:“曉峰乖,你吃,媽媽就吃了……”

聽見兒子的聲音,女人眼珠動了動,看到母親暗自擦淚,似乎意識到什麽,方才機械地夾起一塊肉放到兒子碗裏:“曉峰吃,媽媽就吃,外婆也吃,我們都吃…都吃……”說罷,忽然放下碗筷,無聲的哽咽中又極力克制着什麽,三個人圍着一桌飯菜,無人享用,充滿了悲傷。

曲冬青手裏的冰激淩開始融化,滴答滴答的,看着屋裏的一幕,尋思着,我是進去還是不進去呢?

忽覺身後一股強橫的力道,瞬間壓制了曲冬青。

曲冬青微詫,卻并不慌張,這力道雖然快準狠,卻不足以與自己抗衡,稍一用力便能擺脫,只是初來乍到的,算了,假裝被壓得動彈不得,也有點好奇,能瞬間擒住他的,身手也算不錯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低沉有力:“你是誰?在這裏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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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冬青也配合地壓低聲音:“放開我,我就告訴你。”

憑直覺就知道身後這主有點火大,只聽哐啷一聲響,似是什麽金屬碰撞之聲,曲冬青不想再玩了,稍一用力,一個轉身就把手裏的冰激淩戳在那人臉上,迅速閃到一旁,可惜了冰激淩,那是給孩子買的。

冰激淩又涼又黏,白花花的糊在男人的臉上,男人急忙抹了一把,有些驚怒,也是沒想到,被自己擒住的人力道如此之大,一掙就能脫身,甩掉手裏拎着的袋子,舉着手铐再次向曲冬青襲來。

曲冬青雖然久居山中,也識得那玩意是現在的差人們拘捕犯人用的家夥,再一瞟,人高馬大的男人腰間露出配槍,這玩意可就…危險了。

也不敢大意,兵來将擋,閃過男人第一拳,又不敢太賣力,只好見招拆招地與他比劃了幾下,小小的葡萄架內頓時成了練武場。

男人臉上的冰激淩散發着甜膩的氣息,曲冬青嗤地一笑,順手刮了一把,舔着手指:“好甜。”

男人頓時惱怒,迅速拔出槍,指着還要撲過來的曲冬青,隔着冰激淩都能感受此人的火氣。

“孟凡?!”屋裏的三個人聽見動靜都跑了出來,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男人舉着槍,瞬間擋在她們的前面,槍口依舊對着曲冬青,低聲說:“嫂子,你們都進屋去。”又對曲冬青喝道:“你最好別動,否則我就開槍了。”

一家人驚惶無措,躲在這個叫孟凡的男人身後,素梅的聲音有些發抖:“這人是誰?”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再鬧下去不好收場,曲冬青只好舉起手,示意大家都放松點,自我介紹起來:“我叫曲冬青,是趙隊長的學生,特意來看望你們的。”

孟凡的槍口始終對着曲冬青,聲音也冷靜:“你最好別再動,就站在那裏說。”

曲冬青暫時選擇聽話,舉着兩手一動不動。

素梅搜索着記憶:“曲冬青?我好像沒聽老趙提起過你。”

孟凡原本已經低垂的槍口又舉高了半寸,正對曲冬青的眉心,銳利的目光恨不得比子彈更有穿透力,直射人心。

曲冬青頓時恍惚,怔怔地望着舉槍的男人,男人臉上的冰激淩化的差不多了,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這感覺,沒來由的熟悉。

孟凡冷聲說:“聽見沒有,人家說不認識你。”

曲冬青回過神來,盡量使自己看上去真誠點,按着趙學年教的那套說辭,曾經是趙學年在搞普法教育的時候,聽過他講課的學生,因為家裏困難,趙隊長幫助過自己,借了幾千元,一直未還,後來聽說趙隊長出了事,心裏惦念,今天特意過來看看,順便還錢,說罷,小心翼翼地從屁兜裏掏出一個紙袋子,揚了揚,看樣子真是來還錢的。

素梅聽了半晌不語,老趙經常背着家裏幫助別人,曲冬青說的倒也貼點譜。

孟凡的槍并未放下,只是問:“還錢就還錢,幹什麽鬼鬼祟祟的?”

曲冬青沉吟着:“我本來是想先打招呼的,但她們當時都…在哭…你能不能先把手裏那玩意放下?”

孟凡看了眼女人們的紅眼圈,素梅沖他點了點頭,孟凡緩緩放下手裏的槍。

素梅抱起曉峰:“孟凡,先進屋洗把臉,媽,再加兩個菜吧,那個,冬……”

“嫂子,我叫曲冬青。”

“你也進來吧。”

廚房裏又傳來一陣忙活的聲音,曲冬青臉皮厚卻也自知,假裝腼腆地:“多不好意思,第一次來就吃飯。”

素梅笑了下:“沒關系,進門就是客,趕上飯點了,哪有叫客人餓着肚子回去的道理。”

孟凡洗完臉,又把丢在葡萄架下買的各種補品撿了回來,曉峰望着袋子,眼巴巴地問:“孟叔叔,沒有冰激淩嗎?”

孟凡一絲尴尬,素梅趕緊說:“哪有不吃飯先吃冰激淩的?回頭媽媽給你買。”

曲冬青冰涼的手指捏了捏曉峰胖嘟嘟的臉蛋:“沒事,回頭吃完飯,叔叔再買給你。”

曉峰看了看孟凡,又看了眼曲冬青,忽然說:“你不是叔叔,是哥哥。”

等飯的光景,孟凡把曲冬青問了個底掉,哪個學校畢業的,家住哪裏,現在幹什麽,家裏都還有什麽人?

曲冬青耐着性子,有問有答,家裏人大不了都死絕了,對不住了蛇谷的父老鄉親,不悲慘點怎麽博同情呢?

果然,聽到曲冬青無父無母,孟凡的眼皮微微一垂,眼中的銳利收斂了不少,語氣也緩和了許多:“住哪兒?身份證拿出來。”

住的地方是曲冬青下山後租的房子,身份證?什麽破玩意?

“沒,沒有。”

孟凡頓時又嚴肅起來:“身份證!出門不帶?”

曲冬青順其意,點點頭:“嗯,沒帶。”

畢業學校…曲冬青按趙學年指示的說了一個,至于現在在幹什麽…他娘的,俺還沒想好。

“無業游民,功夫不錯,哪兒學的?”

“這個班報報,那個班練練,瞎學。”

“喲,看不出你還是個武學奇才那。”孟凡語含一絲揶揄。

盯着孟凡那張臉,曲冬青皮笑肉不笑:“那是,我骨骼精奇,天賦異禀。”

“別貧,把你報過的班都說一下。”

“喂,孟警官,您這是在審犯人呢?我可是良民。”

“良民?”孟凡不明所以地笑了下,笑得曲冬青也莫名地跟着一起笑。

孟凡察覺氣氛有異,又瞪起眼來:“別嬉皮笑臉的,你說的這些,如果落實有誤,那咱可就得換個地方說道說道了。”

曲冬青沒搭茬,耐着性子也不與他計較,從古到今,衙役都一個樣。

一雙蛇眼,滴溜溜地圍着孟凡直打轉,別說,這男人長得值得一看再看反複看,在所見過的人類裏,算是難得的上上品:身形高大,體态均勻,目光雖然犀利,可眼中清清亮亮的,收斂鋒芒時,眼底散發着溫潤之光,聲音也好聽,低低地,從鼻腔到胸腔産生了一種共鳴,語氣溫和的時候,個別的尾音還帶着點吳侬軟語的婉轉、酥糯,聽上去別有風情。

望着這個上上品,曲冬青忽然覺得老鐘算命比修佛更有成就,這次下山,果然不一般,不禁嘴角邊浮上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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