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

Chapter 45

那不就成了?

那不就成了?!

俞淅覺得他有時候是真挺瘋的。

她腦袋昏昏沉沉着,無意識地搖了搖頭,“我只是當時一下人來瘋想到了而已,并不是真的要去,太遠了,而且也沒必要。”

最重要的是,如果萬一不小心被向園知道了的話,她一定會很生氣的。

即将高考這麽重要的時刻,她竟然不好好複習,跑去北港看一個無關緊要的死人。

她一定會這樣說的。

俞淅不想讓向園生氣,也心裏清楚這麽做是不明智的,所以并不打算真的去。

邰禦端詳着她的表情,再次确認:“你真的不想去?”

俞淅鄭重地搖了搖頭,“不想去,不過還是謝謝你。”

邰禦沒好氣道:“謝習慣了吧你?這有什麽好謝的?”

俞淅一臉不贊成的表情,“明明就很有什麽好謝的好吧?”

邰禦一聽她這語氣一看她這神态,就知道她那股勁又上來了,又要開始沒完沒了了,所以幹脆就不搭理她了。

俞淅現在并不住在邰禦這,但每周五晚,她會在這住一晚,兩人一起吃飯,一起看沒營養的綜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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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俞淅一周緊張忙碌的學習中給自己的唯一放松的時間。

這一晚,什麽孤兒院師婕向園賈俊楚,什麽學習高考,都被她抛至腦後,她只管傻傻地笑就行。

盡管已經下定決心不去了,但臨入睡前,俞淅又想起了這件事。

附近這兒的路燈最近壞了,晚上太黑,俞淅有點害怕,但完全開着燈她又睡不着,所以邰禦下去買了小夜燈。

他買了三四個,現在正蹲在她的床邊在給她試哪個更好一點。

他認真做事時,周身會顯現出和平常不太一樣的氣場來,吸着人的眼神駐足。

俞淅看着看着,思維就漸漸發散了。

清明節的話,邰禦要去看看他的父母嗎……

她好像從來沒有聽他提過有關他父母的事,不管是他父母車禍意外死亡,還是他父母給他留下了那一片一輩子不愁吃不愁穿的房子……

這些都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的。

他從來不說,無論好壞與否,無論思念與否。

邰禦給她把小夜燈插好,掃了眼她蓋得還算老實的被子,站起身來。

“睡吧,有事敲牆。”

眼看他要離開,俞淅猶豫再三還是喊出了口:“邰禦。”

邰禦側過頭,“有事?”

俞淅從床上坐了起來,披散着頭發看他,“你……清明節要去看你爸媽嗎?”

她剛問出口就後悔了。

有些事,無論雙方關系再怎麽樣,那也是不能輕易提及觸碰的,而且她這說得也太直接了,一點委婉都沒有,直往人心裏紮。

她低下頭,不敢再直視他,慌亂而無力地解釋:“因為、因為今天我正好說到祭祀這個事,然後我就想起來你,就想問一下你需不需要去看看他們,我想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陪你去看一看……”

她越說到後面聲音越小,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從唇縫裏擠出來的。

她意識到自己是畫蛇添足了,本來說那一句就夠沒腦子了,現在又解釋這一大堆,更沒腦子了。

屋內僵持的靜默撕扯着,誓要将每個角落都沾染上。

俞淅都不敢去想這樣的無言究竟是持續了多久。

只是最後,她實在是熬不住了,氣息微弱地和他道歉:“對不起,我不該提這些……”

邰禦沒說什麽,一邊往外走着一邊給她把門帶上,人出去後,又忽然想起什麽,把門推了回去。

俞淅更加懊惱自己剛才一時沖動說的話。

*

第二天早上,她難得睡到了接近九點鐘,結果沒想到她都起來了,邰禦還沒有起來。

她站在邰禦的門口,脖子盡量往裏伸,但只能看到他大概身形,并不能看到他的臉,但俞淅清楚他肯定醒了。

她輕輕敲了敲門框,小聲喊他:“邰禦,我去買早飯,你有想吃的嗎?”

邰禦沒說話,姿勢也一直維持着沒動。

等她把早飯買回來,邰禦也已經起來了,連衣服都換好了。

俞淅把早飯放在餐桌上,喊他:“過來吃飯吧,還是你要在沙發那吃?”

邰禦沒吭聲,起身走了過來。

俞淅視線迅速地一掃而過,注意到他眼睑處埋着一片青黑,一看就知道昨晚沒休息好。

她默默垂下頭,死死捏了捏自己的手。

下次說話前能不能多考量一下。

兩人安靜地吃完一頓早飯,俞淅瞧了眼時間,斟酌着開口:“那……我就先回去了?”

邰禦沒對這句話做出任何回應。

俞淅把書包放在鞋櫃上,簡單收拾了一下桌上的垃圾,将塑料袋放在門口旁,蹲下來穿鞋。

她有意把做這一切的動作都放慢點,像是在等待着什麽,但是動作再慢也有做完的時候。

她把書包背上,又拎起垃圾,打開門,準備離開。

邰禦在這時出聲了:“俞淅。”

俞淅腳步頓住。

這好像是他第二次喊她的名字。

也不知道是她的心理作祟,還是他自己也有這樣的感覺,俞淅的名字從他口中喊出來就是有着莫名的別扭。

但現在也不是別扭的時候。

她轉身,“怎麽了?”

邰禦的視線虛浮地落在餐桌上,眼神渙散,“陪我去個地方行嗎?”

俞淅忙不疊點頭,“當然可以。”

*

伋縣的陵園草率而随意,像是随便劃了一個山頭,就定為陵園了。

來的路上,俞淅要買花,邰禦說沒必要,但俞淅還是堅持買了。

兜兜轉轉走了好一會,終于來到那兩人的墓前。

那墓一看就許久沒有人來過,也沒有人打理,周圍的雜草蔓生,橫七歪八地折在墓碑上,上面的字跡也有些模糊,被雨打得化掉邊緣。

俞淅彎腰将花放下,慶幸自己有随身帶紙的習慣。

她用完了一整包的紙把墓碑的正面擦得幹幹淨淨,正打算再去處理旁邊的枯枝時,邰禦拉了她一把,沒讓她碰。

“不用弄這些,反正以後也不會來了。”

俞淅抿唇道:“怎麽會呢?明年如果你願意來的話,我也可以陪你來啊。”

明年?

她陪他來?

邰禦目光清淡地從她的臉上拂過。

明年她都不會在這了,又怎麽會陪他來?

俞淅并未察覺到他旁生的情緒,她蹲下來仔細地注視着邰禦父母的照片,仰頭道:“邰禦,我發現你好像還是要和你媽媽長得更像一點。”

邰禦聽了她的話,也順勢瞥了一眼墓碑上的這兩人,笑了聲:“是麽。”

俞淅點頭,“是啊,你看你的臉型和你媽媽簡直一模一樣,嘴巴也很像,不過眼睛好像和你爸爸更像,是單眼皮。不是都有句話嗎?說兒子一般跟媽媽比較像,女兒一般跟爸爸比較像,所以你跟你媽媽比較像,而我跟我爸爸應該比較像。”

說到這,俞淅有微微的晃神。

爸爸……她還從來沒見過她的爸爸呢,也不知道他們到底長得像不像。

正當她出神想着時,邰禦把她拉了起來,“走吧。”

俞淅亦步亦趨地跟着他,一步三回頭,“這就走了嗎?你不和你爸媽說說話嗎?”

邰禦頭都沒回地說道:“沒什麽好說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發神經來看這一眼。

這邊打車本來就困難,今天又是清明節,所以兩人等了半天也沒看見個車影。

俞淅指着遠處的公交站,對邰禦說:“要不坐公交吧?”

邰禦沒考慮這個,“你不是暈車?”

公交車走走停停的,對暈車的人來說只會更難受。

俞淅聳了聳肩,毫無顧忌,“沒事吧,有你呢。”

她扭頭朝着他笑了一下。

邰禦故意不看她,“有我有什麽用?我又不是暈車藥。”

俞淅拽着他往公交站走,小聲堅持:“有用呢。”

等好不容易上了公交車,卻只有可憐的一個座位。

俞淅坐了一會,扯了扯旁邊的邰禦,“換你坐一會吧?”

邰禦扶着橫杆,把她手拍掉,“坐你的。”

俞淅撇撇嘴,坐了一會,才發現這個座位其實很大,兩個人擠一下應該沒問題。

她于是又扯邰禦,“你看,我們可以各坐一半。”

邰禦表情不太好看,“你非得給自己搞暈車是吧?”

聽他這樣說,俞淅倒也沒再堅持了。

車開到後面,左邊的雙人座空了出來,俞淅指了指,兩人一起坐過去。

公交車的窗戶可以打開,今天的氣溫又不高,所以俞淅并沒有很難受。

不一會兒,外面下起了雨,這個時候下起的雨,總是要憑空增添幾分哀愁的。

俞淅扭頭看向邰禦,他只是垂着頭、閉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的神色極為平淡,讓人看不出他是否難過,但俞淅想,再怎麽樣也一定還是難過的。

她戳了戳他的手臂,盡量把話說得從容:“你如果難受的話可以哭一會,你坐裏面來,我幫你擋着。”

邰禦睜開眼,提了提嘴角,“沒什麽好難受的。”

這麽多年過去了,就算當初剛開始接受不了,那現在的情緒也早就被沖刷得差不多了。

說真的,如果不是今天去看了照片,那兩人的模樣在他的記憶中都模糊了,畢竟都八九年過去了。

但要說真一點感覺都沒有,那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至少在沒出事之前,邰禦是不知道原來他的父親已經爛成那個樣子了,他還以為他特別幸福,日子特別舒坦。

他就是覺得有點對不起他媽吧,為了顧及他的感受一直不在他面前爆發,結果那天實在忍不了了,沒想到就出了那樣的事。

在生命的最後關頭,她也還是護着他,留下了他這一條爛命。

他是真覺得沒必要,一家人一起整整齊齊地死了多好啊,非要留他一個人幹什麽呢?

雨點打在車窗上,一滴一滴,往下重重地墜。

俞淅沒精打采地瞭着窗外一路冷淡肅然的景色。

忽的,肩膀一沉。

她扭頭,邰禦的頭靠在她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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