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龍鱗衛奉皇帝陛下令!”
深夜,京城安靜的街道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一道深紅色大門被一群腰間挎着繡春刀的人踹開。
“你們是誰” “好大的膽子,這裏是萬首輔的府邸。”
“踹的就是萬首輔的門。”為首的人身穿大紅織金飛魚服,目光看攔路的下人猶如草芥,手一揮,“動手。”
“你們誰敢!”自古有言宰相門前七品官,平日裏這些下人也是嚣張慣了,作勢就要和龍鱗衛對上。
“退下。”來人正是當今首輔萬觀華,他顯然早已料到這一切,衣帶整齊步履不急不忙好似來的不是龍鱗衛而是尋常人,“本官不勞駕段指揮使動手。”
看到萬觀華出來,府中下人随即慢慢退後一步,不過他們看段潤的目光仍帶着兇光,仿佛篤定了這些人奈不何自家主子一樣。
段潤嘴角勾起一抹涼薄:“萬大人如此客氣,那本官也不能為難。”說罷偏頭對随行的人說:“好好搜,萬大人屋裏可都是好東西。”
“是!”其餘人一擁而入,不多時後院就傳來一陣吵鬧尖叫。
段潤手握繡春刀,身子一側:“萬大人,請吧。”
次日,整個京城炸開了鍋,因為權傾朝野的當朝首輔萬觀華下獄了。
看着萬府門上貼的封條,路過的百姓不敢多留,貓着身子飛快地跑走。不過角落裏卻有不少人開始下注,“我賭這位萬大人下午就一根汗毛都不差地被送回來。”
“你賭下午,我賭中午不到。”
“哈哈,我賭再也回不來,你們沒聽說靖王殿下去了江南,嗯嗯嗯……嗯”
那人說得吐詞不清,旁的人卻是懂了他的意思,随即指着他笑起來:“今晚把門關嚴實點。”
那人眼底意味深長:“自然,自然會把門關嚴實。”
就在萬觀華下獄後不過五日,江州城的菜市口前一顆顆人頭落地,一張張蓋着血手印的認罪書被放到李霁案前。
“靖王你屈打成招,殺人滅口,陛下是不會信你的。”
“你會遭報應的。”
李霁坐在行刑臺上,目光冷得吓人:“是麽?”
話落,那人人頭落地。
“王爺,京城那頭來了人接替後面的事,要王爺即刻回京。”左青涯咬牙切齒,這會來不就是來搶功勞的嗎。
李霁筆鋒劃去一個人的名字,這些人在江南吸了太多的血,死真是太便宜他們:“老四。”
左青涯聽到李霁如此肯定,心裏愈發替他不值,忿忿應道:“是。”
卻不知李霁對自己那個父皇更加失望幾分,江南如今亂局急需一位能堪大用的人來,放權如此簡直昏聩:“既然來了,就讓他好好來看着這些人是如何人頭落地的。”
李霁是皇帝長子,當今陛下一共有七子,但活着的只有李霁,三王李序,四王李清以及七王李钰。只是七王李钰自幼腿腳不好,皇位注定與他無緣姑且不表。且說這幾位,除去幼時偷跑出宮去了邊境的李霁,其他幾位王爺哪個不是在京城裏養得金尊玉貴,眼比天高。聽到李霁這麽吩咐左青涯一拱手:“是。”
李清是當日下午來的,還沒有到的時候就聽伺候的太監說李霁正在菜市口砍人腦袋,登時白了臉,可想到臨行前父皇的囑托,他又擡起了下巴:“哼,一國之君豈是他這種莽夫坐的。走,去知府衙門。”
“什麽!李霁他回京了?他真把江南的事全權交給本王”李清剛到知府衙門坐下,就看左青涯奉命而來。
左青涯吊着眉,老神在在:“是,王爺舊傷複發,先行回京養傷,命我等等待梁王前來。”
李霁,李清在京城的時候見過,那會他剛剛收回蒙州七城,一戰成名。只是當時慶功宴他因病沒去,後來聽那些人吹噓着他有多厲害。母妃說他不過只是個廢後之子,立了如此戰功又如何。
只是後頭還是要李清與李霁打好關系,以後有用處。李清不屑,可正如母妃說的,廢後之子罷了。
于是那日特意去攔住李霁意要對方知道這京城誰說了算,可沒想到只一眼他就被李霁周身的氣勢吓住,回去還做了幾晚上的噩夢。母妃不知道還以為他中了邪要請護國寺的方丈來為他驅邪,只有他知道他有多害怕李霁,好在後來父皇依舊對李霁不冷不熱才讓他安心了許多。
有了曾經的一遭,李清是一點都不想看到李霁。心道,待他日後登上大寶定要剜除一塊恥辱。如今李霁如此識趣,李清頭頂連日來的陰雲散開,眉眼都光亮起來:“噢,那你同本王說說眼下江南什麽情況。”
來接任竟還不做任何準備!左青涯心頭越發覺得皇帝眼瞎,怎麽寵愛一個如此草包斂下思緒:“江南如今無人可用,王爺來正解了燃眉之急。”
李清想到母妃的叮囑,沉住氣:“父皇命我來接任自然是要我站在最前頭,說吧,本王自當擔起江南如今的亂局。”
左青涯壓住嘴角:“那王爺這邊請。”
江州城外,宋之安和李霁在酒肆下相對而立。李霁目光從宋之安身上收回:“多謝宋家主鼎力相助。”
宋之安滿身風華在龍子鳳孫的李霁也不落下風,面上卻是帶着一點都不違和的無奈的笑:“利益所趨罷了。”
利益二字讓李霁動了動一絲眸光:“不會讓宋家主失望。”
酒肆外不知何時飛來幾只斑鸠鳥,李霁看着它們自由自在的啄食:“天色不早,宋家主告辭。”
“恭送王爺。”
一直目送李霁一行人走遠,宋岚才開口:“爹爹,如今江州城由梁王接手,後面我們”
宋之安笑得神秘莫測:“無礙。”
整個江南動蕩了大半月,終于随着菜市口那些人的人頭落地而靜下來,書院也終于放了人,只是還是三番勒令學生不準在外面多言,否則後果自負。
這一次不消雲微送幾個孩子回去,村裏的人就早早地等在外面接,終于見到日思夜想的家人,書院前不免多了一陣抽噎。
“終于可以回家了,阿翁阿母在家裏炖了雞,就等着回去吃啦。”
“真的嗎?太好了。”
哭過後又是一片溫馨的場面,雲微在一旁看得眼角微濕,低下頭踢了一塊小石子才對踏雪說:“走吧,我們也回家。”
雲微這些日子住在書院,家裏養的雞鴨都是托隔壁鄉裏幫忙照看。鄉裏幫忙照顧得很好,雲微覺得比自己養的時候還胖了許多。
簡單煮了一碗面,雲微形單影只的點燃蠟燭坐在桌前,不禁想起自己幼時每每回家阿娘都會做一大桌好吃的。可現在家裏只有他一個人了。
“阿爹阿娘,我把自己照顧得挺好的……”都能自己做飯了。
“不知我來得合不合适。”雲微正欲動手拿筷子門外就傳來說話聲。
雲微聽起來有些熟悉,就見說話的人一步一步走進來,手裏還拎了個食盒。是李霁,忙的站起來:“王爺。”
“這會來可打擾了雲微”
雲微搖搖頭,又想起自己還沒有見禮,就要跪下:“雲微又忘了我上次說的。”李霁自顧自的将食盒中的菜取出來,“來得匆忙,只是簡單在城裏打包了幾樣菜,雲微莫嫌棄。”
雲微哪裏敢嫌棄,目光卻在看到菜的時候愣住,自父母去後自己每日餐食都用的極為簡單,驟然看到如此豐盛的菜有些反應不過來。
“上幾次見你都是瘦的只有一把骨頭,旁的那些人守孝哪裏有你這樣實誠的。”李霁端出最後一碗豉油蒸魚,“我同宋家主閑聊過幾句,知道令尊靈堂生前極為疼愛你,要是知道你這樣苛待自己定會不安心。”
宋家主,雲微又是一愣才反應過來說的是宋叔叔,又聽李霁這麽說,眸光透着笑意:“正因為他們疼愛,我才……”
“你才該對自己好些。”李霁将筷子塞雲微手裏,“孝順父母,最重要的就是順父母心意,你順着他們的心意過好才是孝。”
想起這幾年夢中見到阿爹阿娘都是匆匆一面,醒來也記不住大概,或許是自己真沒有順到父母的心意:“多謝王,行安。”
行安二字第二次從雲微口中出來,李霁心尖一顫,好像深潭死水滴入一滴晨露,手慌忙地往前推推碗:“用飯。”
“好。”
用過飯後李霁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雲微只好将自己的屋子收拾出來,換上了新的被褥。從房間出來的時候就看到這一幕,李霁彎着腰将院子裏的石臺砌起,泥灰染上他玄色的衣擺。聽到腳步聲,李霁道:“我記得之前這裏有石臺,是那天弄壞了。”
“嗯。”雲微走過去幫忙遞磚,這些日子他沒在家也沒有去管這個石臺,就任它狼藉的堆在這裏。
“本想後來幫你修補房屋,一直耽擱到現在。”李霁将石板放好,“用了多少花銷我加倍補上。”
“沒關系。”雲微心裏還挂念着其他的事,有些遲疑:“聽說江州城發生了一點事,行安就這樣離開好嗎?”江州主管整個江南事務,四府十一城,每日知府衙門進出的人無數,如今少了那麽多人手,沒有一個能壓住場子的人,江南官場豈不是亂了套。
李霁試了試石臺是否穩固,才看到雲微臉上擔憂的神色,失笑:“亂不起來。”
雲微一下子就放心了:“那就好。”
李霁低下頭,他從未信過神佛鬼怪,可是自他遇到雲微。他曾讓白術給他診過脈,也查過雲微的生平,的确不是會中什麽蠱的樣子。可一次又一次……難道真是什麽怪力亂神的東西作祟
“行安,王爺”雲微喚了幾聲,才見李霁有反應,“時辰不早了,行安可要歇下”
“嗯,就叨擾雲微了。”罷了,不管是什麽,最後總要有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