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翌日中午。
靖王府只有李霁一個主子,他不在,整個王府更是靜悄悄的,以至于雲微一覺睡到了中午。
“什麽時辰了?”屋子裏燒着地龍宛如初夏,雲微熱的胳膊腿都露在被子外面,迷迷糊糊許久才想起自己昨天就到了靖王府。
“快午時了。”宋南把簾子挂起來,“公子若是還困,等吃了午飯再睡不遲。”
雲微擁着被子:“不了,之前說好到京城就去找淮州他們,收拾一下就過去找他們。”
屋子裏一直備着溫水,宋南端過來伺候了雲微洗漱就出門去廚房拿飯菜。王府難得有客人來,早上一早老太監特意派人去廚房打招呼,所以廚房早就準備好新鮮的肉菜,只是水雲居那頭一直沒有來人,他們也不敢随意定下菜色。
“可是昨日來的貴客”宋南生面孔,廚房的廚娘一下就猜了出來。
宋南拱拱手:“勞煩姑娘做些清淡好消化的。”
廚娘姜綏聞言臉一紅,她自小就拿刀拿慣了,身邊的人都說好好的姑娘去當廚子,可惜了。久而久之她便成了個三十歲的老姑娘,身邊的人再也不把她當姑娘,只當個做粗活的廚子,“公子稍等,片刻就好。”
宋南撓撓後腦勺:“我不是公子,姑娘叫我宋南就好。”說罷也不顧姜綏奇怪的目光坐到旁邊去等了。
江淮州他們到京城一安頓好就給那會還在汀州府的雲微去了信,話裏話外都是催他早些出發莫耽擱的日子。
城北。
“京城竟還有同汀州府一樣的地方。”
水雲居每個角落的暖呼呼的,一出門雲微便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卻還是覺得冷風刺骨,果然人嘗了甜,再吃苦就難以接受了。
“雲公子不知,京城分了內城和外城,內城便是皇宮。這外城嘛,又分了東南西北四方。這東南多是皇親,官宦世家所在,這西北大多都是普通百姓住的地方,尤其是這城北,三教九流混雜,頗為混亂了些。”出門前趙誠特意安排了個府上的小厮跟在雲微身邊,也好随時為他解惑。
雲微掀開簾子一角,的确,城北來往的百姓衣着比昨夜看到的樸素許多,就連兩邊的鋪子也簡單許多,不時還有巡邏的禁衛軍走過。
“也不知淮州他們如何了?”雲微道。
宋北道:“我看這京城守衛森嚴,想來安全沒什麽問題。”
雲微對此也是贊同,江淮州家境不錯,雖比不上京城這些世家子弟,但至少吃喝是不愁的。至于其他四人,在書院都是勤儉之人,想來過得也不會多艱難。
“到了。”
江淮州一行共五人,是江淮州早早托京城的熟人在城北租了一間院子,五個人住綽綽有餘。
宋南上去敲門,這會已是未時,許是他們正在午睡,等敲了門好一會裏面才傳來說話的聲音。
“誰啊?”
雲微聽出是江淮州身邊書童的聲音:“觀硯是我。”
裏頭靜了一瞬,接着就是急匆匆的腳步聲。開門的是江淮州,至于他的書童觀硯則落後一步才到。
“雲微。”江淮州驚喜不已,“不是說三月中旬才到京城嗎?”
“是朋友相邀。”
“快進來,外頭風大。”
兩人同時說話,這默契雲微和江淮州都忍不住笑起來。只是很快江淮州就淡了笑:“雲微朋友”
“嗯,如今我也是住他府上。”雲微道。
江淮州嘴角抿起,雲微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關切地問:“怎麽了”
“雲微。” “雲微”
楊遄和田樂遠這會也聽到動靜從屋裏披衣出來:“哎呀你可來了,我又在京城發現了好幾家味道不錯的鋪子。”
“雲微什麽時候到的”
“昨日才到。”
被打斷了話,江淮州卻是意外的松了口氣:“外頭冷,不如到我屋子裏坐會。”
“對對對,淮州屋子寬敞,去他那。”楊遄雙手攏在袖子裏,還有模有樣的抖了抖,逗的幾人哈哈大笑起來。
“诶,怎麽不見他們兩個”江淮州他們租的院子每間屋子都有炕,只是江淮州這間屋子特別的大。畢竟當初租院子他出力的最多,其餘幾人自然默契的将最大的房間分給了他。
進屋後屋子暖和不少,雲微便把披風脫下放小榻上。
“雲微快到這裏來。”楊遄鞋子一踢就往江淮州床上爬,一點都不把自己當外人。
江淮州無奈好笑,彎腰往爐子裏添了幾根木頭說:“觀硯,去燒些水來,再把前幾天買的吃食拿出來。”
床上,田樂遠和楊遄自來熟的擺好矮桌并拍拍身邊的空處示意雲微快來。
“你們還沒有回答我呢。”雲微也脫了鞋子坐到炕上,的确很暖和,就是底下可以燒火的床讓他稀奇地看了好幾眼。
江淮州又往爐子邊上放了些紅薯和土豆,笑道:“北地冬日比我們江南冷,這邊都是這種炕床。”
“我打算回頭把家裏的床也改成炕。”田樂遠道。
添了柴火,江淮州這也才坐到床上為每個人倒了一杯水,“剛才雲微的問題……”
三人臉色頓時都不大好看,楊遄更是抱手呸了一聲:“他們兩個早早攀了高枝,哪裏還記得我們幾個同窗。”
“楊遄。”江淮州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解釋道:“張舒和崔賢結交了幾個應天書院的學生,頗為投緣便搬過去與他們同住。”
“應天書院那幾個一看就不像好鳥。”楊遄憤憤不平。
江淮州瞪他一眼,才繼續同雲微道:“我們初到京城,也是為了多熟悉各地來的學生實力,參加了幾次應天書院主辦的詩會。他們兩人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了應天書院的學生,聽他們話說,那幾個應天書院的學生家中有門道,能拿到一手考綱。”
聽到這楊遄白眼幾乎翻上天:“考綱哪有那麽容易透露出來,容易狀元巷還能那麽多酸書生。”
“楊遄,你這張嘴。”江淮州恨鐵不成鋼地朝他扔了個花生過去,後者才嘟嘟囔囔地閉上嘴。江淮州把面前的幾樣吃食往雲微面前推了推才道:“楊遄也說得對,考綱一事怕有疑。多是那些人抓住有些人想走捷徑的心思,騙錢的。”
“可若不是騙錢,科舉前洩露考題。科舉舞弊,怕是牽扯進去的學生都會沒了性命。”雲微蹙眉。
江淮州點點頭:“我們也同他們二人說了其中厲害,只是他們兩個也不知怎麽的,像是着了魔怎麽也不肯聽。”
“我看他們不是中了魔,是心早就不正了。”楊遄忍不住開口,“那會雲微做了書院先生他們倆是怎麽說的”
楊遄說完,幾人都難得沉默下來,大家都是同窗,性情多少了解。況且那會雲微破例被林若禮招為先生,張舒崔賢話裏話外都是嫉妒,只是當時礙于多年同窗情面當沒有聽到。
“罷了,不提他們。人各有命,說不定他們兩個當真有一番造化,我們再攔就是壞他們好事了。”江淮州如此道。
聽言,楊遄和田樂遠大笑起來:“說得對,總之以後看到他們兩當沒有看見就好。”
江淮州朝雲微笑笑,開口:“也不必如此,好歹也是朋友,就算走不到一路也不要鬧得如此難看,畢竟說出去我們都是白鶴書院的學生。”
雲微颔首,田樂遠也應下,無法,楊遄也只好閉了嘴。
“對了,雲微剛剛說住在朋友家,你朋友是誰?”終究,江淮州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雲微也不隐瞞,道:“是靖王殿下,在江南的時候機緣巧合認識,頗為投緣。”
江淮州剝花生的手一頓,旁邊楊遄就話唠地說:“靖王,是那個收複蒙州七城的戰神王爺嗎?”
“正是。”
楊遄啧啧:“雲微運氣不錯,不錯,啥時候帶我去瞻仰瞻仰戰神的風姿。”
“你見過。”雲微眨眨眼,意有所指。
楊遄一下子瞪直了眼:“是他!”
江淮州和田樂遠也一下子想起來,前段時間雲微來書院的時候,身邊跟着一個陌生男子。
“嗯。”雲微點頭。
“哎呀雲微你不早說,我也好請王爺喝頓飯呀,收複蒙州七城,可是這個。”楊遄豎大拇指。
田樂遠也道:“是啊,我們雖從文,可佩服的武将只有王爺一人。”
“雖說如此,但靖王除了戰功,在朝堂上并無根基。而且靖王還不受陛下寵愛,不然以這赫赫戰功早該入朝議事。”江淮州壓下心頭思緒,難得說了些煞風景的話“雲微還是莫要與他牽扯太多。”
雲微想到李霁最近受命的事也不知是好是壞,不過這些沒必要告訴淮州他們讓他們跟着擔心:“我心裏有數。”
“哎呀,淮州你就是想太多,王爺可是大功臣。再說我們來年四月要是榜上有名,那不是牽扯而是直接跳進去。”楊遄吧嗒吧嗒倒話珠子。
江淮州一噎,但細想好像說得也不無道理。見他語塞,雲微連忙開口解圍:“我們為何要跳進去十幾年寒窗苦讀為的不過是百姓安居樂業,其他的又有何求”
這話,江淮州猶如醍醐灌頂,他朝雲微一揖:“聽雲微一言,如是明燈。”
“嗯,雲微說得有道理。”田樂遠也附和道,楊遄雖沒有多大志向但也點點頭。
屋外寒風卷雪,冷得凄凄,屋裏幾個少年卻是懷揣大志,意為天下百姓幹出一番功績來。
同時在京城某處不起眼的小巷,幾個年輕人刻意喬裝,但還是掩蓋不了身上濃濃書卷氣。
“來了,沒人跟着吧”
“沒有沒有。”
往身後空蕩蕩的巷子看了幾眼,小門露出一條縫“快進來,就等你們。”
小門再次合上,平時鮮人少走的石板路上長滿了青苔,角落一抹飛魚紋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