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耐心等死

第22章耐心等死

小茶館因為疫病沒什麽人，說書先生是個幹瘦的老頭，聲音十分洪亮。我本想坐近些，卻被尹寒镝堵在了角落。

茶館的茶是地方土茶，不值錢，味道也帶着一股子土腥味。我喝不慣，只能拿點零嘴吃。

可惜那零嘴終究吃多了嘴幹，我實在無聊，聽着聽着便拄着頭打瞌睡，直到老頭突然叫出燕王的名字，我才是一個激靈。

再看身邊明顯也有了倦意的尹寒镝，只覺得實在難得。就算宮中皇子不用人人都天天人模狗樣的，但舉手投足也不能有太大差池，像尹寒镝這樣本身不讨喜的皇子，更是不能在這種事上被抓住把柄。

我忘記了太多事，自然也記不得曾經的諸多規矩。只待醒了醒神才坐直身子活動手腕聽那說書先生的下文。

“那日苦平寺之變，皇太孫雖然沒受什麽大傷，卻終究是流了血。等皇太孫回去後聖上便下令殺了所有護衛皇太孫的侍從，連同苦平寺的僧人也不少受到牽連。只若是再講苦平寺之變，怕是諸位早已聽得雙耳生繭，今日我們不講皇太孫，我們講一講那溜進去的王姨。”

說書先生賣個關子便要繼續。尹寒镝看我的目光帶着幾分審視，我一臉無辜，那天事情因何而起我尚且還是在幻境中得知，何況一個四歲的小孩又能知道什麽？

“話說那清離郡的王姨兒子被官爺馬蹄亂踏而死，丈夫又被活活打死，她心中有冤，卻無可奈何，直到遇到高人指點……那高人正是宮中的三皇子，不受寵的燕王尹寒镝。”

“……”

這事我真不知道。

我沖着尹寒镝連連作揖表示無辜。可那說書先生真是不管我死活，将尹寒镝如何命人找到王姨，又是如何告知她計劃讓她行刺的。那說得簡直是事無巨細，讓我死得也是明明白白。

這幻境因我而生，我的記憶卻猶如狗啃。雖然不排除我曾經知道真相的可能，可那時燕王不過七歲。因為在宮中不受重視大字不識幾個，也就有些野蠻功夫。

我這記得清楚并非為尹寒镝開脫，只是小時候雖然要時時注意身份，卻難改饞嘴的天性。偶爾伴伴藏在宮裏的小零嘴一個沒注意就被尹寒镝打包藏在樹上，又沒人比他更擅爬樹，所以小時候總被氣哭。

現在回想起來，那日子總共也不過半個月，之後我送他禮物他反而不來找我了。想想我果然只适合當個閑散王爺，那劍羽我躲着一幹人做得，只是想謝他。可在尹寒镝眼裏，這怕是不小的一場示威吧。

“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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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你以前搶我零食。”

“什麽零食？”尹寒镝疑惑不像假。

“從苦平寺回來以後……”我愣了愣，卻不想說了。

那些兒時的記憶或許是真得，或許是假的。我可以問清楚，可我沒辦法在驗證是假的之後還能安慰自己。

我其實沒有勇氣去分辨記憶的真假，我只能照單全收，因為現在坐在我身邊的這個人，是我未必真實的記憶中，曾經有過因此雀躍的存在。

或許是因為我并非一心想死，所以竟在不知不覺中依賴上了這個不會離開的人。想想真是可笑。

“那你也覺得那件事是我有意安排？”

“我不知道。”我如實回答。就像我始終認定的，自己從來沒有勇氣與能力探究真相。

“不是我。”

我吃光了零嘴，想着睡一覺會不會上火。尹寒镝的話停在腦中，我看他認真的為自己辯解，這是少數。

大多數時候我們都還來不及解釋，一切就已經發生了，甚至稍不留神我們都已經走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那就和我去藥鋪買藥，活下去，然後想想辦法解決問題。”我拍掉衣服上的渣滓站起來，問尹寒镝，“你對因我而生的幻境有什麽了解？有沒有不死人就可以解開的辦法？”

“你還記不記得燕軍攻城的時候？”

我不記得，但想想也知道城破之時才應該是這一切的轉折點。

我示意尹寒镝接着說。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店鋪中的顧客人數了了，只有藥鋪排起百米長隊。

“那日我命燕軍攻城，你下令以不傷城中百姓為名開城門。自己等在鳳祈殿內。我趕到時你用短劍割了喉嚨，有人偷偷在給你喂藥。我知道那個人是故意裝給我看的，等把人抓到人已經自盡身亡。太醫院拿他身上剩下的藥丸比較，說這些應該是鄢文帝自己煉的丹藥。只為黃粱一夢。”

父皇煉藥我知道，但他煉什麽藥，我卻無心過問。何況常人都想長生不老，他卻想得更加離譜，想要金蟬脫殼，得道飛升。作為兒臣我只能祝福，卻不能說父皇白日做夢。

何況燕王造反是父皇自登基以來頭上最明晃晃的一把刀，父皇自知自己絕無能力力除燕王，也只能盼着自己金蟬脫殼，再享一世榮華。

可惜沒成。

想想那給我喂藥的人大概也是看我沒死再給個痛快，沒想到我大難不死還給自己吃出了毛病。雖然與父皇當時所思所想相差甚遠，對于凡人煉藥卻也是進步可嘉。

我笑得無奈，尹寒镝卻不像我這樣樂觀。連着問了幾個藥鋪散盡錢財才換了些許止血的藥材，往日槐花，三七一類都是再尋常不過的東西，這時候卻價錢連翻數倍，就算千金買之也只有幾兩，還都是些混了雜草進去的劣等。

這還未完，不知誰家花了多少錢財買了根老參，雖不治病，但這時候也大有用處。買藥的是個半大小子，瘦瘦的，身上衣服的料子倒是值些錢兩。顯然是大家的跑腿小厮。

那小厮小心翼翼将老參裹好塞進衣中，沒有出幾步就被人盯上。一群人一哄而上，連打帶搶，一切發生的特別突然，旁邊觀望的人陸續有人加入其中，卻并非救人，而是想從老參上掰一下，搶一節。等到衆人散去，地上的小厮早已斷了氣，被踩斷的脖子扭着，對着我們。

我未看清那小厮表情就被尹寒镝遮住了眼睛。他身上血味好像比早先更重了。

我輕輕咳嗽兩聲，将尹寒镝的手拉下來。小厮有屍變，周遭也沒有人攻擊我們。

我小心把藥藏在懷裏和尹寒镝回邸店，一路未受阻攔。

直到這時我才後知後覺其中緣由。

因為尹寒镝的傷口惡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