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錯亂記憶
第23章錯亂記憶
說來可笑,我曾身為皇儲,這些事情發生在我身邊,我有心去管,也只是水中撈月,注定不得善終。而如今雲泥無差,我才明白平民為何厭惡貴族。
鄢文帝十三年燕王起兵謀反,父皇吓破了膽子只一心煉制丹藥早日得道飛升。那時宮中常常傳來急報,地方不戰而降。我以為是燕王有兩片好嘴皮,卻沒想過是自己背後的王朝早已無藥可救。
以至如今父皇煉的避世丹藥在我這裏反成了重塑我心魔的催命符,說到底也不能不說一聲可笑。
我不知尹寒镝是判斷失誤還是什麽,以為自己在與我一起分擔幻境,其實事到如今,從被我卷入險境求生,到拉白無門作陪,直至如此,我已經控制不住将傷害轉移到身邊的人身上。
我記憶不全,但燕王兵臨城下,我險些自盡,本就已經做好了求死的準備,又怎麽可能在幻境中茍且偷生?
只不過是我忘了。
我看着尹寒镝上藥,他一向克制,就算傷可見骨動作也沒有絲毫遲疑。鄢朝國泰民安太多年,皇子雖然自幼學習騎射,卻未必有能力領兵作戰。想想尹寒镝的帶兵能力可能還是在讨伐父皇的路上歷練的,我不禁感慨,果然就算是窩裏鬥也不是不能長本事,只不過就地位來看,得勢的不是我這一方罷了。
我輕咳幾聲會塌上靠着,疲憊的身體顧不得技術。想想我也有些累了,裝了太多年,裝到最後除了剩下一條命也沒什麽下什麽。可我偏偏并不在意自己是否活着。
“我記憶沒有完全恢複,小時候的事情也記不太清,小叔叔給我挑點有趣的講講吧。”
尹寒镝停下上藥的手,想要過來。我擡手放下床簾,道,“小叔叔講故事還需要挨在一起嗎?放心我會老老實實的破了這個幻境,和你一起出去。這不就是你的心願嗎?”
尹寒镝對我的心思一向簡單,可能是真得有做君主的潛質,才不願意我就這麽死了。
我倚着床等着開講。尹寒镝包紮好了傷口,緩緩道,“在平苦寺遇到你的時候本是一場意外。皇太孫出宮祈福的事情宮中權貴自然知曉,平苦寺離京城不遠,往日有沒有風吹草動京城也是一目了然,所以先皇沒有命太多人伴駕。那時長兄雖然已經是太子,位子卻也不算牢固,二哥與我同為寧貴妃所生。我好巧不巧聽了他們的談話,才偷偷跟過來。那時我不過就是來看戲,一是一個四歲的小孩跑到寺廟能祈什麽福,二是我二哥又能把個四歲的小孩怎麽樣。我生來便不受寵,更不入眼,自然想不到眼中釘肉中刺是什麽樣子。所以那天我本不準備插手。
“後來你被人挾持,不過小樹高的身體摔在牆上。我想這怕是要沒命,沒想到你只是留了點血……雅兒那時候真得很小,可能還沒有這個桌子高?那時候已經入秋,太子妃照顧你照顧的細致,給你穿的衣服也比往常厚一些,腰間還配了玉。只是可能實在太矮,我只覺得你像個會移動的雪人,長得又清秀可愛。如果你那時就死了,曾經的我只會覺得可惜。所以我出手救你,把你只當做一條性命看待。”
“能把我當條命也是不易啊。”太子之位是個燙手的山芋,太孫又何嘗不是。平苦寺于我不過是萬千劫難裏的一難,如果不是王姨我大概不會在記得這樣清楚。
我笑道,“看來長得好看确實可以保命,只不過只有命好的人才能留下清白,命不好的怕是要去做鴨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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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
我不置可否,床簾遮住我的視線,我看不見外面,尹寒镝也看不見我。我一向喜歡這些遮蔽視線的東西,這樣有形的遮蔽總好過無形,被遮蔽的剎那也是我可以妄想的一瞬。
“回宮後你送了我禮物。我知道那個東西不是出自宮內,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偷偷給我送這樣一個禮物。送禮明目張膽,裏面的東西卻實在不像你表現的那樣穩重。”
“不過就是小孩子的胡思亂想罷了。”我其實沒有預謀,也沒有任何引申的含義。尹寒镝的箭射的好,我卻不能送他整支,只能折中。”
“所以說你那時候還是個孩子。”
“對啊。”
我從尹寒镝語氣中聽出了嘆息。他長我三歲,那時候已經比我想得要多。我不知道他是否曾對我有誤解,這些東西現在再被放上臺面解釋已經太晚了。
“後來我就有意疏遠你。只有你年年壽辰才不得不露面。”
可你沒有想到我竟然在自己的童年裏杜撰了一個你。
真是荒謬啊。
母妃生性謹慎,又怕我夭折。若非平苦寺時先皇還不重視父皇,尹寒镝也不會偷溜進來救我一命。
那時于我是久旱逢甘霖,于先皇卻不過就是大難不死。我不記得一個四歲的孩子怕不怕,還有學着大人的話問尹寒镝。就像只只會學舌的鹦鹉,愚蠢,醜陋,無知。
“然後呢?”
“你好像很喜歡我。”
“……”
我不知該如何形容聽到這句話時的心情,只覺得今晚的外面格外的靜,我聽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的,跳得生疼。
“雅兒,因為我救了你,所以你喜歡我嗎?”
我沒有回答。
燕王為封王是父皇一輩的老幺,是最不得寵的皇子,因為生得尴尬常常被人遺忘,甚至都沒幾個人意識到他不過長我幾歲。
我以為與他親近最是穩妥,也最有得解釋,沒想到先皇卻是最讨厭他。所以他疏遠我是情理之中。
只是小孩記憶會有偏差,我弄混了記憶,便這樣生硬的和他混到一起。先皇雖那不會怪罪我,卻一定更加讨厭尹寒镝。
“雅兒,你總是這樣。要麽一言不發,要麽語出驚人。還想聽什麽?我給你講。”
“我送你東西之後你真得沒有再來找過我嗎?”
“沒有。”
“那我後來與你親近,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但是我需要證明自己沒有争奪皇位的念頭,就要處理好和每個人的關系……雅兒,你記不記得十一歲壽辰時到夏露宮避暑?那時我倒是和你多相處了幾日。”
“我不記得了。”
“那你記不記得自己最喜蟹釀橙,又因為那東西偏寒不能多吃,被我藏到了樹上?”
我一怔,本就錯亂的記憶像是被石子打中,更加紛亂無章。
“我不記得……但是小時候明明是在宮裏……”
尹寒镝從外面拉開簾子,大概是被我的臉色吓到,“尹脈?”
“沒事……我緩緩,我就想緩一緩……你說的事情發生在十一歲,可我記得是在平苦寺回來之後……如果那些是假的……”我看不清尹寒镝的表情,滾燙的液體從眼中流出來,我擡手擦了下,懸着的手被尹寒镝握住。
他無比驚慌地抓着我的手,像是在和我說什麽,我卻聽不清。我只是想,如果我的記憶是假的,那我該不該相信尹寒镝說得就是真得。還是這幾十年從始至終都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只有我一個人自愛自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