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鄭杭一将雲染送到家門口, 連口水都沒下車喝,看着雲染進了家門,就開車離開了。
雲染關上門, 蹲在門邊, 遲遲未動。
鼻息裏滿是薔薇花的淡淡香氣。
*
鄭杭一将車往姜暮聲家開,上山時,發現姜暮聲還坐在他的車裏, 等在原地。
“暮聲,你……”
他簡直不知說什麽好, 也将車暫時停下。
姜暮聲問:“阿染回九龍城寨了嗎?”
“嗯。怎麽不先回去休息?”
“塞西亞應該還在家裏。”
“是麽,我們這位港督千金還真是執着。恐怕她現在也在關心着雲小姐的去向, 待會兒可有得她開心的了。”
姜暮聲道:“開心得一時, 開心不了一世。”
“暮聲, 你這次對雲小姐是認真的嗎?”
“我幾時不認真過?”
鄭杭一舔了舔幹澀的唇,他沒話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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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渴,快開車回去,我要喝水, 今晚就在你這借宿一晚了。”
兩人換回了自己的車, 開回別墅。
塞西亞果然還在, 雪雨也強撐着睡意沒有去睡,她還在等雲染的消息。
“哥哥,你沒有把嫂子追回來嗎?”
“阿染還在氣頭上,回家住幾天。”
“哦。”雪雨有些不開心。
“困了就去睡覺。”姜暮聲催促, 雪雨點頭上樓了。
鄭杭一自己倒了杯水喝,看了眼一臉勝利表情的塞西亞, 又看向姜暮聲。
“暮聲,我也困了, 我睡哪間?”
“讓菲傭帶你去,別睡錯了阿染的房間,記得洗澡再睡。”
“知道了。”鄭杭一用自求多福的眼神看了姜暮聲一眼,轉身。候在一旁的菲傭低着頭說:“鄭先生,我帶您去客房。”
鄭杭一上樓後,塞西亞走到姜暮聲身邊。
姜暮聲在沙發上坐下,她也在姜暮聲身邊坐下。
開心地問:“暮聲,原來這些天,你都沒有跟雲小姐同床睡啊?”
姜暮聲點頭道:“我到底是個傳統的中國人,中國人的傳統普是結婚後再同床,體現對妻子的愛護和尊重。”
聽了這番解釋,塞西亞臉上的開心瞬間蕩然無存,“暮聲,其實我也……”
“塞西亞,你怎樣是你的自由,我無權幹涉,況且我已經明确拒絕過你,這輩子,我大抵都無法喜歡上你。”
“為什麽?”塞西亞不甘心地問。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暮聲,你沒有試過,你怎麽知道不會喜歡我,也許,我比雲染更能讓你快樂。”
塞西亞撲了上來,想要吻姜暮聲。
姜暮聲起身躲開,塞西亞撲了個空,吻在了沙發邊緣。
“我只向你要求一點快樂,都不要你負責,你也不肯給我嗎?”塞西亞有些崩潰了。
姜暮聲淡淡地看着她,“塞西亞,我們認識這麽久,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在感情上不是一個随便的人。”
“我當然知道,可是我寧願你此刻只是一個随便的人,越随便越好!”
姜暮聲沉默不語,站在一邊,離塞西亞有些距離,防備她再撲過來。
塞西亞忽然笑了。
“暮聲,你說你不是一個随便的人,但其實你很随便,你同雲染在一起,難道還不足以說明你的随便嗎?”
“除非這其中還有什麽我不知曉的情由。”
姜暮聲似乎想起什麽,臉上浮現一抹淡笑,依舊不言語。
塞西亞又道:“暮聲,我勸你還是早日對雲染死心吧,她今天這麽輕易地離開你,定然是不夠愛你,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我更愛你了。”
“塞西亞,你為什麽愛我?”
“因為……因為……”塞西亞頓了又頓,她自己也迷糊。
“我不知道,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我喜歡上你了,你們中國的說法叫……”
“一見鐘情。”
“對,就是一見鐘情。”塞西亞像是找到了強大的理論作為支撐,心裏覺得這總能夠讓姜暮聲相信她有多愛他了吧。
可是,姜暮聲對她搖了搖頭,“塞西亞,你一點也不了解我。”
“我一直在努力了解你,暮聲,如果你多給我些機會,我會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
“時間不早了,塞西亞,回家吧。”
姜暮聲說:“港督會擔心你。”
塞西亞難以置信在雲染離開的情形下,她還是沒有機會。
雙唇止不住顫抖,她還想再說些什麽,可姜暮聲就像一面密不透風的牆,她怎麽也滲不進去。
姜暮聲手底下的一個保镖躬身道:“塞西亞小姐,我送您回家,請吧。”
“我自己帶了司機,不用你。”塞西亞眼含熱淚,奪門而出。
回到車上,她才放聲大哭,問開車的英國司機:“我究竟哪裏比不上雲染,為什麽暮聲就是不喜歡我?”
司機吓得不敢說話。
“開車。”鼻涕眼淚一起流,塞西亞拿了一條手帕胡亂擦,怎麽擦也擦不完,賭氣往車窗外一扔,被黑暗裏的風一卷,卷到山崖下去了。
“手帕!”
“我的手帕!”
“暮聲送我的手帕!”
塞西亞大喊,推開車門就要往下跳,司機急剎車,拽住她。
“小姐,當心!手帕已經被風吹下去了,找不到了。”
“讓姜先生再送您一條一模一樣的吧。”
塞西亞失魂落魄地回到車裏,“只怕他不再願意送我手帕了。”
孔雀藍的手帕徹底消失在深黑色的崖底,塞西亞留下的只有關于這條手帕的記憶。
那是她第一次見暮聲。
父親舉辦了邀請香港老錢的晚宴,起初她頂不屑。
“不過是有錢點的中國人,病恹恹,沒骨氣,不如我們的英國軍官英武豪邁,也配我下場交際?”
抱着看不起中國人的态度,她整晚只顧着跟父親手底下那些相對英俊些的英國軍官玩鬧。
玩到一個扳手腕的游戲,一個英國軍官竟然用了一頭牛的力氣,粗糙的皮刮她的手不說,簡直要将她的骨頭都要捏碎了。
不肯在衆人面前丢臉的她躲到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龇牙咧嘴地忍着疼,但眼淚還是忍不住地大顆大顆往下砸。
她最怕丢臉,決計不讓人瞧見她哭。
有人恰好經過她身邊,聽見了她細微的哭聲,安安靜靜從後面遞給她一方孔雀藍的手帕,她猶豫地接過了,那人不居功,也不特地逗留,直接走了,還攔住了一個往這邊過來的人。
“我有事同你說,我們去那邊。”
她拿那方孔雀藍的手帕擦幹了眼淚,偷偷回頭看,看到姜暮聲幹淨的背影,高大寬闊,隐在黑金色西服裏,似乎沒有一塊肉不是恰到好處的。
不像那些留胡子的英國軍官,肌肉誇張地凸出,到了她難以欣賞的地步。
等她哭夠了,回到父親身邊,父親把姜暮聲介紹給她。
她看到了姜暮聲的正面。
她原本是不喜歡東方臉孔的,認為東方人的臉型和五官都太鈍,棱角不分明。
但姜暮聲的臉像是東西方的結合體。
輪廓分明,五官立體,尤其是那雙眸子,極深邃,黑漆漆的眼珠,不定神去看什麽,也發亮。
她覺得比她引以為傲的藍眼睛還要好看。
姜暮聲開口向她自我介紹,姜暮聲的聲音也是她喜歡的,低沉的,有一點冷漠,又禮貌十足,用中國人的說法是分寸把握得好,既不谄媚,也不傲慢。
她以為晚宴上所有的中國人都是這樣的,又去接觸了幾個,無一不是很失望。
原來,姜暮聲是她眼中中國人的個例。
她又回去找了姜暮聲,問她:“喂,你還記得我嗎?”
姜暮聲搖頭,她亮出他的手帕,他也只說一句:“我想起來了。”并不對自己的紳士之舉大做文章。
那晚之後,她便開始對父親手底下那些英國軍官越發不滿意起來了。
父親發現了這一點,認真問她:“你是不是喜歡上了暮聲?”
塞西亞起初不肯承認,她不願意承認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中國人。
父親說:“我覺得暮聲很不錯,你若是不喜歡,我再給他介紹別的英國女孩。”
塞西亞這才承認了。
“別,爸爸,你別,暮聲是我的!”
父親确實在撮合他們倆這事上費了大力,很多巧合,很多宴會、舞會、生日會,她和暮聲見面和攀談的機會并不少,只可惜,暮聲并沒有對她表示有任何浪漫愛情方面的興趣。
因為暮聲不喜歡她,她更喜歡暮聲了,更覺得他跟那些最在意她港督千金身份的人不一樣。
她很樂觀,暮聲不喜歡她,也沒喜歡別人,她覺得總有一天暮聲會喜歡她,愛上她。
有一天,她學到中國還有一個詞叫“日久生情”。
更加堅信相信自己一定能讓暮聲對她日久生情的。
可是,半路忽然殺出了一個雲染。
塞西亞憤怒地無以複加,“你告訴我,你告訴我,有什麽辦法可以阻止雲染回到暮聲身邊。”
司機将塞西亞扶離懸崖邊緣,小心翼翼地說:“可以想辦法讓那位雲小姐投入別人的懷抱。”
“別人的懷抱?”
“跟暮聲在一起過,還能看上其他人嗎?”
司機:“這……不是真的,誤會也行,之前您不是吩咐人調查過雲小姐嗎,她跟一個男大學生走得很近。”
“顧鴻飛?”
“是叫顧鴻飛。”
塞西亞心裏有了主意,風吹落她臉上最後一滴淚。
*
回到九龍城寨,雲染一夜未眠。
姜暮聲的別墅夜晚很安靜,關上門窗,外面的蟲鳴聲都聽不見。
可是這裏,九龍城寨,各種嘈雜的聲音折磨她的耳朵,一整夜。
根本沒辦法入睡。
雲染頭疼地從床上坐起身,不能剛離開,就開始想念。
只是環境好些罷了,回來勝在一個人更自在。
起身洗漱完,早餐不知道吃什麽,家裏沒有什麽存貨,只有米缸裏還剩一點米,她舀出來熬粥。
最後吃那白粥,看到白粥,又不由得想起姜暮聲。
白粥,是姜暮聲喜歡的早餐。
這麽一想,竟然下不了口了。
雲染望着舀起來的一勺白粥,不覺看癡了。
“砰砰砰——”
門口傳來敲門聲,雲染醒神,走到門邊去,沒有直接開門,而是眯眼往門縫看外面。
“阿染,是我,你在家嗎?”
是學長的聲音?
雲染心裏吃驚,将門打開。
隔着門檻,顧鴻飛激動地握住她的手,“我聽人說你離開姜暮聲了,原來這是真的,謝天謝地!”
雲染下意識抽回了自己的手。
顧鴻飛臉上的笑意凝固,“阿染,你……”欲言又止,将到喉嚨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想問雲染到底是不是真的離開姜暮聲了,徹底地離開姜暮聲了?
他很想親自确認,但看雲染臉色不佳,便沒有強問。
“學長用早飯了嗎?”雲染垂下頭問。
“還沒……”
“學長不嫌棄的話,就進來用一點吧。”雲染勉強擠出了點笑,才又擡起頭,但她的眼睛這時實在沒有什麽神采,很像是在外頭丢了神,那笑也虛浮地貼在臉頰上,像不貼臉的面具。
顧鴻飛擡腳踏進門檻,心事重了幾分。
“阿染,你沒事吧?”他憂心忡忡地問。
“沒事啊。”雲染回過頭,又對他笑了一笑。
顧鴻飛搖搖頭,不再問什麽。
雲染進廚房給顧鴻飛也舀了一碗白粥,放在他面前,如果是從前,她大概會覺得拿這樣的東西招待學長是很上不得臺面,是很窘迫的。
可跟着姜暮聲這一段時間,白粥是每天都要出現在姜家早餐桌上的。
她習慣了,便沒什麽感覺。
突然,顧鴻飛問了一句:“阿染,你今天很沒有胃口嗎?”
雲染喝下一口白粥,擡眼。
“有鹹菜嗎?”顧鴻飛問。
雲染霎時便明白了,這裏不是姜家,同她面對面坐着喝白粥的人也不是姜暮聲,區區白粥還是太簡便了些。
原來,一樣的早餐,出現在不同的地方,由不同身份的人吃,竟然有這樣大的不同。
“阿染,你在想什麽?”
顧鴻飛見她頻頻出神,不免有些心煩意亂。
雲染道:“我在想廚房的酸醋壇子裏還有沒有腌鹹菜。”
“那你……想明白了嗎?”
“沒有。”雲染起身,去廚房裏瞧了一眼,空着手出來,說:“家裏沒有鹹菜了,學長,我帶你去外面吃吧。”
“不,不用這麽麻煩,我單喝白粥也可以的,左右是你熬的白粥,平常還喝不到。”
顧鴻飛認真地說。
雲染心裏滿不以為意。
說得再好聽,剛才不還是不适應了。
雲染心裏門清兒,學長家裏雖算不上大富大貴,但也是有實業基礎,家境殷實,好吃好喝着長大的,哪裏吃得慣她這連鹹菜都不配的白粥。
恐怕這天底下也很少有人吃得下。
可姜暮聲吃得下。心裏忽地響起這句話,雲染自己都吓了一跳。
姜暮聲吃得下。
可不是,姜暮聲吃得下,而且是主動吃的,清淡的,少油水的東西。
其他人天天吃都像窮苦難民了,只有他,只有他,她知道他不是。
雲染目光垂落,望着她手腕上那翡翠玉镯。
其實她至今不知道姜暮聲為何堅持如此清淡的飲食,那天雪雨妹妹稍稍提了一句,便被姜暮聲制止。
于是她只潦草地知道他們兄妹倆胃都不大好。
她當時覺得知道得越少越好,便從不過問這些事,就像古代的王公貴族,權臣,也都忌諱自己的身體狀況和喜好被人知曉得一清二清,這于他們的安全不是好事。
對于姜暮聲也是這樣。
如果她突然地問起,姜暮聲會不會告訴她呢。
雲染忍不住想。可惜她已經離了姜暮聲身邊,不再有突然問起的機會。
“阿染。”
顧鴻飛喝完了一碗白粥,感覺肚子裏還是空空地,一臉為難地看着她。
“阿染,我肚子還是……很餓。”
雲染回過神。
她看向對面的顧鴻飛,忽然覺得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正軌,顧鴻飛對于她的那份執着比她想象的還要堅毅。
她是否也能夠‘兇途知返’,撥亂反正。
不能也要能,既然已經決定離開,便要牢牢抓住這最好的退路。
她強打起精神,“學長,我帶你出去吃。”
“好。”顧鴻飛這次沒再拒絕,因為沒吃飽,臉有些紅。
雲染努力把自己的目光和心神都聚焦到顧鴻飛身上,告訴自己眼前這個男人是多麽可愛的一個人,這麽輕易地在她面前紅了臉。
“我先收拾碗筷。”
“我幫你。”顧鴻飛搶着來。
家境雖然不錯,顧鴻飛卻不是完全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他閑暇時間經常要進自己家裏的燒鵝店幫忙,斬鵝、上菜、招呼客人,他都幹。
這也是雲染覺得他可靠的一方面,成為他的太太應該不會太累,一人挑家務瑣事的重擔。
雲染看着顧鴻飛擠進她家裏這逼仄的廚房,替她料理清洗廚具碗筷這種小事。
她站在外面沒進去,呆呆望着顧鴻飛的背影。
原先她只覺得顧鴻飛高大壯實,壯實是優點,她覺得有安全感,可在姜家待了這一遭後,那壯實又變得有些膩,像吃燒鵝時,她頂不愛吃的那噴香的皮與肉之間的肥油。
她現在覺得顧鴻飛膩,她怕膩。
她現在更能欣賞姜暮聲那種身形,背影也是高大的,肩背寬闊,恰到好處的精壯,或許是因為還克制了飲食這一層,更顯得清爽俊逸。
而她眼前的,目前她最好的選擇只有顧鴻飛。
雲染閉了閉眼,恨不能将姜暮聲的身影丢出自己的腦子。
“阿染。”顧鴻飛将碗清洗好了,回過頭,“我先前就問過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離開九龍城寨,上次你說不願意,如今情況有變,我聽人說,你老豆已經不在了,你一個人住在這裏并不安全,我再問你一次。”
雲染說:“好。”
顧鴻飛驚愣了片刻,臉上被很大的笑容占據,“那……那你現在就收拾東西,我帶你離開。”
雲染輕輕點頭。
回房間将想帶走的收拾了,都塞進一個手提箱,裏面裝的不過是幾件舊衣服,再沒有別的。
顧鴻飛在小小的客廳踱步,踱來又踱去,差點撞到從房間裏出來的雲染。
“這麽快就收拾了嗎?”顧鴻飛往後退一步。
雲染按着心口,“嗯,我的東西很少。”
“我幫你提。”
顧鴻飛伸手,雲染放手,那老舊的木頭手提箱就落在了顧鴻飛手上。
“阿染,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真的願意跟我走了。”
雲染說:“是真的。”
顧鴻飛說:“我好高興。”
雲染低頭笑了,她慶幸經歷前面那些事後,她還能這樣輕易地牽動顧鴻飛的情緒。
纏纏繞繞,甜蜜的情緒,只關乎顧鴻飛一個人的情緒。
“學長,等一下。”臨出門,雲染叫住他。
“怎麽?”顧鴻飛臉上笑容還是很燦爛,笑得見牙不見眼,他發胖了。
原先,學長并沒有這麽壯實,雲染忽然意識到。
顧鴻飛看她神情便知她想什麽,有些難為情地說:“阿染,這段時間我長胖了一點。”
“為什麽?”
“因為我對我和你的未來感到絕望,我以為你以後永遠都會跟着姜暮聲,再也不會回到我身邊,我又悲痛又難過,每天吃好幾只燒鵝,好幾大碗飯,可不就胖了。”
“阿染,我還是之前的樣子比較好看是嗎?”
“嗯。”
“那我一定會變回去,你回來了,我也會回去,我們還是跟從前一樣。”
“不止跟從前一樣,我還會更加努力,讓我們的關系再進一步。”
雲染覺得很感動,扭過頭去,望着老豆的房間道:“學長,先見一見我老豆再走吧。”
雲染将顧鴻飛領進老豆的房間,掉皮的牆上挂着老豆的遺像,下方的小靈堂已經撤了,上香也沒處上。
顧鴻飛左顧右盼,不知作何動作。
“給我老豆鞠三個躬吧。”雲染道。
顧鴻飛很實誠地聚了三個躬,每一個都是深深的90度,且還要停留一段時間,讓雲染想起參加同學生日會時,同學對着蛋糕和燃燒的蠟燭閉眼許願的情形。
“好了。”
顧鴻飛起身後抖抖肩膀,重新拿起雲染的手提箱,兩人一同向外走。
雲染最後看了院子裏的薔薇花一樣,有些不舍地落了鎖。
顧鴻飛沒注意,他此刻完全沉浸在他的龐大的快樂裏。
兩人并肩在歪歪扭扭的小巷子裏走着,深巷裏飄着食物的香氣。
雲染說:“我帶學長去嘗嘗我從小吃到大的魚丸和車仔面。”
顧鴻飛說:“好,也叫我嘗嘗陪你長大的美味。”
還是雲染上次帶姜暮聲和他手下去的那家店。
“阿姨,要兩份魚丸和兩份車仔面,一個大份,一個小份。”
說完,雲染帶着顧鴻飛往店裏走,走到裏面,她看到一個人,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
是阿彪,姜暮聲手底下的人。
阿彪也看到了雲染,他原本撐着一條腿坐在長凳子上,在吃一碗加了辣椒的雲吞面,辣椒似乎加得太多了一點,正辣得燒喉嚨,瘋狂灌水。
阿彪也看見了她,愣了一下,好像忘記自己還被辣着,忙不疊站起來,恭敬地喚了聲:“雲小姐。”重重嗆咳了聲。
而後眼睛掃到他身旁提着木箱子的顧鴻飛,眼神一凜,嘴角還挂着點咳出來的面疙瘩。
“喝豆奶或者涼茶都可以解辣。”雲染不鹹不淡提醒了一句,拉着顧鴻飛的手臂在一張桌子旁坐下來,讓顧鴻飛背對着阿彪坐。
顧鴻飛對身後的視線有所知覺,問:“阿染,那是你認識的人嗎?”
雲染點點頭,不多說。
店家阿姨送來兩份魚丸,兩份車仔面,雲染又自己跑去竈臺處用勺子舀兩勺酸菜,她喜歡這的酸菜,她和老豆都腌不出這味道。
回去時,看見顧鴻飛轉身笑着跟刀疤打招呼,說“你好”。
在阿彪看來應該很像挑釁,所以阿彪又站起了身,雲染走過來,他才又坐下,但看神色明顯心不甘情不願。
新拿了一瓶豆奶也不喝了,抓起桌面一個磚頭大的手機氣勢洶洶出去了。
顧鴻飛道:“那個人有大哥大,應當是個有錢人,一個大哥大現在要幾萬塊。”
雲染沒接話,她在關注阿彪的去向。
不知是不是出去給姜暮聲打電話,彙報情況。
轉念又想,也許阿彪在這有其他的事也說不定,與她無關。
顧鴻飛還在念叨:“大哥大好是好,就是貴了點,又太大,不大方便攜帶,不然我也要買一個,不過還是想着等它升級,體積變小些,現在有bb機也夠用了。
是啊,有bb機就夠用了,雲染決定收心。
她笑着将一勺酸菜分給顧鴻飛,“遲來的鹹菜。”
“學長,吃吧,我請你。”
顧鴻飛聽她這樣說很開心,大快朵頤起來。
雲染望着他吃得這樣起勁,突然疑心他是否真能回到原來不胖時的清爽模樣,她不喜歡發胖的男人。
一根根地吃着那車仔面,郁悶地用筷子貫穿一個魚丸,小口小口地咬着吃。
她今天大概真的沒有什麽胃口。
忍不住又往店外看了一眼,阿彪人已不知所蹤了。
果然是有別的任務,不是姜暮聲特意派來看着她的。
吃完早餐,她和學長很順利地離開了九龍城寨,她十分注意觀察周圍,并沒有什麽人跟着他們。
她的擔憂,怕姜暮聲忽然出現,和學長起沖突都是多餘的。
也許,姜暮聲很快就能忘了有她這麽一號人。
顧鴻飛已經拿到駕駛證,但開車還不是十分熟練,這次還是叫了司機來,自己陪同她坐在後座。
汽車一直開到顧鴻飛之前跟她說過的他名下那處房産。
二層高的獨棟小洋房比不上姜暮聲的大別墅,也還不錯。
從下面往上看,二樓的小陽臺有個小小的花園,種了粉紫色的月季,開得不大好。
顧鴻飛見她注意那月季,撓撓頭說:“我實在沒有照管花草的能耐,阿染,以後就交給你了。”
“交給我?”雲染吃了一驚。
“嗯,交給你,在我心裏已經認定你是這的女主人,你要繼續種月季,還是改種薔薇都随你。”
“學長,我……”
“不用急着答複我,阿染,我知道最近發生了很多煩惱的事,但都已經過去了,我對你的心意并沒有改變,你知道吧?”
“……嗯。”
“你知道就好。”顧鴻飛回身,司機已經提了雲染的木箱子下車,他伸手,“交給我吧。”
那箱子又交到顧鴻飛手上。
顧鴻飛一只手提着箱子,一只手從口袋裏取出鑰匙,并不親自動手,而是交到她手上。
“阿染,你來開。”
雲染握住那把小小的鑰匙,推進鎖孔裏,扭了半圈,門便開了。
屋子裏亮着燈,還有人。
雲染不敢往裏面邁步,顧鴻飛笑着解釋說:“這是我請的菲傭,照顧你的生活起居。”
“學長,我一個人可以。”
“我不放心,若是有什麽情況發生,至少有個人可以向我報告。”
雲染微微一愣。
顧鴻飛以為她想到不好的方面,忙解釋道:“阿染,我不是想要監視你,只是出于對你安全的考慮。”
“我懂得,謝謝學長為我費心。”
顧鴻飛松了口氣,“你懂得就好,我也不至于遣散人家回去,讓人丢了工作。”
雲染笑錘了一下他的胳膊緩和氣氛,顧鴻飛也跟着笑了。
進屋後,顧鴻飛留在一樓客廳,依舊克制地跟她保持距離,讓菲傭領她上樓去看房間,雲染說不上來滿不滿意,她沒有什麽感覺。
總之比她原來的地方好一點,又比姜暮聲的地方差一點。
算是一個不錯的居住地。
下樓後,顧鴻飛問她:“阿染,你學費籌集得怎樣了?”
雲染說:“還差一點。”
顧鴻飛整個人都激動起來,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那麽,阿染,你還願意像我們原定的計劃那樣來我家的店裏幫忙嗎?”
雲染點頭。
暑假這樣長,總要想辦法打發,要是有能賺錢的打發方式,是再好也不過了。
第二天,雲染收拾好便去上工,顧鴻飛讓昨天的司機來接她去店裏,他自己沒來。
雲染去了店裏,才發現顧鴻飛已經在招攬店裏的生意了。
店裏生意很好,食客絡繹不絕,也有不少客人是打包帶走回家吃,其中有一個客人念叨着:“打包的麻煩快一點,我還要趕時間去坐輪渡。”
顧鴻飛親自為那位着急的顧客打包,将一大份燒鵝交到那客人手上,擡眼就看見雲染走到她眼前。
兩人相視一笑,雲染覺得,才過去了一晚,顧鴻飛就好像清瘦了些。
“剛剛那位客人是繞了遠路來的,要去大陸做生意,每個禮拜都來一兩趟,是回頭客。”
雲染笑說:“還是因為學長家的燒鵝好吃。”
“新烤出來的,要不要吃一點再上工?”顧鴻飛問她。
雲染搖搖頭,“還是算了罷,我是來工作的,等下班再吃。”
于是去後堂換了衣服,跟顧鴻飛一道忙碌起來了。
燒鵝店外,阿彪站在烈日地下,搖頭晃腦,煩躁不安地嘆了幾聲氣。
這下可如何是好?
姜先生不是說雲小姐只是同他鬧脾氣嗎?
鬧脾氣不見得是這個鬧法吧?
住進別的男人的屋子,還到人家店裏上班,兩個人眉來又眼去,他這個底下人在外面看着都挺不爽。
這要是姜先生在,指不定會怎麽樣。
阿彪糾結得稀疏的頭發都拔掉了兩根,最後還是打電話彙報上去。
姜暮聲接到電話時,正在同鄭杭一商量向一切都欣欣向榮的大陸擴寬商業版圖。
“姜先生,是阿彪打來的電話,說有跟雲小姐相關的事要彙報。”
“電話給我。”姜暮聲握住那笨重的電話,走到書房外去了。
鄭杭一沒有動,坐在原位思索。
半晌之後,姜暮聲回到了書房。
鄭杭一問:“雲小姐怎樣了?”
姜暮聲說:“沒怎樣。”
“什麽叫沒怎樣?”
“她又回到了先前那個男人身邊。”
“就是那長得像誘騙雪雨妹妹男大的那個?”
姜暮聲點頭,眉頭驀地一皺。
“我出去一趟。”
鄭杭一猛地站起身,拉住他,“暮聲,你打算親自把雲小姐帶回來嗎?她都回到那個男人身邊了,不見得不願意再跟你回來吧。”
姜暮聲拂開鄭杭一的手,“我不去找她。她也會回來。”
“你怎麽知道她會回來?似乎最初的時候,雲小姐并不十分願意跟着你。”
鄭杭一抱着雙臂道:“上次走也這樣決絕,暮聲,你何苦養個氣性這樣大的人在身邊,香港雖然不大,但也美女如雲,那些選秀出來的港姐不也很漂亮,你随便挑一個,都會很聽話。”
“也許別人都會聽話,但是杭一,那只是你自己的風格和愛好,我跟你到底是不一樣的,我并不需要一個聽話的木偶花瓶跟在我身邊。”
鄭杭一被噎住了。
他一會兒覺得暮聲在諷刺他找的人都是木偶,沒有真感情,一會兒又覺得暮聲只是在陳述他的個人選擇。
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生氣。
氣到底是沒生,只是他不理解。
“就算你要談真情實感的戀愛,也不一定就單揀着雲小姐談。”
“你好好想罷,暮聲,我都懷疑你是被雪雨給傳染了。”
“我們這種身份地位的人,戀愛不是不興談,只是不興付出真心。”
鄭杭一說一句看一眼姜暮聲。
“多大的快樂就對應多大的痛苦,愛極必反,暮聲,這個道理你不會不知道吧。”
姜暮聲說:“沒經歷過的事情誰知道,不知是哪個糊塗人空口白牙說的。”
鄭杭一急了:“暮聲,我勸你別,雲小姐真的不配你。”
姜暮色說:“你覺得我付出了真心麽?其實一切都在我掌控內。”
“我并不懷疑這一點。”鄭杭一退了一步,“我只是擔心你。”
姜暮聲說:“我知道你自從知道阿染是刀疤的養女之後,就不太喜歡阿染。”
“說不上來不喜歡。”鄭杭一說:“我甚至挺欣賞雲小姐的個性,只是太有個性的人總是讓人難以捉摸,難以把握。”
“你看她這一次從你身邊脫身得這樣徹底,一次沒什麽,多幾次,等你對她的感情深了,痛苦的都是你。”
姜暮色說:“怎就見得她會一而再再而三離開我?”
“不見得。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暮聲,你只有一顆心,你預備為女人傷心嗎?我是預備一輩子也不為任何女人傷心的。”
姜暮聲笑:“你只傷錢。”
“錢能買來我想要的快樂,怎麽能算傷錢?”
姜暮聲道:“杭一,我們兩個想要的東西到底是不一樣的。”
鄭杭一不再勸了,如果他能勸得住,姜暮聲就不是姜暮聲了,從來只有姜暮聲勸他的份,沒有他勸姜暮聲的份。
鄭杭一妥協了。
“有計劃嗎?要不要我幫你出謀劃策帶回雲小姐?”
姜暮聲道:“不急,先看看離了我,阿染會跟那個人怎樣發展。”
“你也真是耐得住。”鄭杭一禁不住大笑起來,“如果是我,我就沉不住氣。”
“我得先看看她對那個燒鵝店的公子有幾分真感情。”
“你這樣看着,就不怕人家真有真感情,時間拖得越久,感情變得越深,三分變四分,四分變八分。”
“不會,阿染對他不過如此。”
“你怎麽确定?難道你跟雲小姐已經發展很迅猛了?你們……”
姜暮聲道:“沒你想的那麽快,但必定比阿染和那個人快。”
“那我這是白為你擔心了。”鄭杭一笑着說:“我都不知道暮聲你還有跟女人談戀愛的天賦。”
姜暮聲說:“少取笑我,我可從未取笑過你。”
“我幾時取笑你了,我是說要幫你。”
姜暮聲說:“幫就不用了,幾時你有正經的戀愛經驗,再來幫忙。”
鄭杭一:“……”
雲染離開了一個星期,姜雪雨還是照舊讓菲傭打掃房間,就像雲染還在家裏住一樣。
這天吃早飯,姜雪雨實在忍不住了,問哥哥:“我好想嫂子呀,你一點也不想嗎?”
姜暮聲不回答,只默默喝粥。
今天他喝的不是白粥,而是雲染愛喝的皮蛋瘦肉粥。
姜雪雨見哥哥不理會自己,委屈地把勺子丢進碗裏,濺起白粥飛濺桌面。
半透明的白粥很快消失在白色的餐布上,像暖冬飄下的一點點小雪,剛落到人手心就化了。
姜雪雨傷心地說:“書上說的果然不錯,你們男人都是無情的!”
姜暮聲無奈地看了妹妹一眼。
Alan站在一旁,無言幫大小姐重新舀了一碗白粥,加一層雪菜。
姜雪雨卻怎麽也不肯再吃。
姜暮聲說:“吃完這碗粥,今天帶你去阿染。”
“真的嗎?”姜雪雨焦急求證。
“嗯。”
姜雪雨開始喝那碗粥,一勺一勺往嘴裏送,一副忽然食欲大開了的樣子。
一碗粥喝完,姜雪雨将碗翻過來給哥哥檢查,“我吃完了,哥哥履行承諾,騙人是小狗。”
姜暮聲道:“我幾時騙過你?”
“沒有。”
姜雪雨眼巴巴盯着哥哥。
姜暮聲道:“我們下午過去。”
“還要等下午啊?”
“嗯,要準備一點東西。”
“什麽東西?”姜雪雨好奇地問:“哥哥要準備什麽求複和禮物嗎?”
姜暮聲道:“阿染并沒有說要跟我分手。”
姜雪雨道:“分手又不一定要說分手兩個字,分開了就是分開了,就像我跟……”她突然打住來了,把話題拐回來道:“哥哥,要準備的是什麽?”
姜暮聲慢條斯理地吃完早餐後才揭曉,“今天風不錯,海灣那邊有個廣場很适合放風筝。”
“放風筝好诶!”姜雪雨拍手歡呼。
*
下午三點,姜雪雨和姜暮聲帶着兩個風筝出發了。
姜雪雨的是一個粉色為主的五彩花蝴蝶,姜暮聲拿着的是一個銀白色的九尾狐,結構比雪雨那個更為複雜,還未放飛,九條細細長長的尾巴就已在流動的空氣中飄飛起來。
兩人到廣場時還不到下午四點,雲染在燒鵝店還未下班,兄妹倆便自己在廣場放風筝,今天有不少人來放風筝。
大的、小的、老的、少的,人和風筝。
姜暮聲一直未動,就看着妹妹放,看蝴蝶風筝飛得高高的,不慎跟別人的風筝纏繞在這一處,最終雙雙墜地,請專業的風筝師傅也費大力氣才解開。
就這麽一直玩得下午六點多,廣場上人慢慢少了,天也慢慢黑下來了。
雪雨也玩累了,她把蝴蝶風筝交給Alan,叮囑:“讓我的風筝多在天空飛一會兒,我要它比我自由。”
Alan将風筝放得很高很高。
姜暮聲提着那銀白色的九尾狐風筝踏入夜色,一點一點放長線,輕輕拉扯,銀白色的九尾狐忽然活了一般,一點一點在夜空中綻放光彩,像被人設定好程序的電子煙花。
然而,仔細看,那只是一個漂亮、稀奇、高檔的風筝。
姜雪雨望着天,禁不住說:“好漂亮。”
Alan卷着手裏的風筝線,驚嘆:“姜先生放風筝好厲害。”那個九尾狐風筝她是沒什麽把握放高的。
姜暮聲輕輕地扯着風筝線,九尾狐在天空和他手心兩端掙紮。
不聽話的狐貍。
不聽話的阿染。
“哥哥,要我帶人去把嫂子找過來嗎?”
姜雪雨發現她哥哥說放風筝就只是放風筝,嫂子的人影都還沒見呢,她着急了!
姜暮聲道:“該來的總會來的。”
“要是嫂子對這會發光的九尾狐風筝不感興趣呢?”
“那便是今天我同阿染沒有緣分。”
“哥哥呀哥哥!”姜雪雨跺了跺腳,覺得自己皇帝不急太監急。
姜暮聲心無旁骛地繼續放着風筝,廣場上的人有多了起來,有人看他放風筝,有人溜冰,有人散步,還有上了年紀的老頭老太太打扮一番,圍了個圓,在人群中相個伴跳交誼舞。
好奇的雪雨被吸引了視線,說:“我不管你了哥哥。”就拉着Alan混到那群老頭老太太中去,開心地舞動起來,她并不會跳他們跳的那一種舞,拉着Alan現場學。
至少今晚雪雨是快樂的,姜暮聲想。
至于阿染,也許她今天會來,也許不會。
雲染此時還在燒鵝店跟學長一起吃手工後的晚餐,上一天工太累了,雲染吃了許多燒鵝和白灼菜心,嘴唇汪得像塗抹了一層淡色油胭脂。
吃完收拾好,走到店外,看到圓月高懸。
好圓的月亮,今天是十五嗎?雲染望着天想。
“阿染,你看那是什麽?”
“銀白色的,好像是一只小動物在天上飛。”距離有點遠,雲染看不太清。
“學長,我想過去看看。”
“好,去散散步,看起來像風筝,我們也可以買一個來放。”
雲染一路仰着頭望着,越走越近,越發看得清了,天上飛的是一個會發光的銀白色九尾狐風筝,九條長尾巴很是招搖。
顧鴻飛見她一直盯着那個風筝看,便道:“找到主人,看願不願意把這個風筝賣給我們。”
雲染還是沒說話,只是看着。
“嫂……”姜雪雨看到雲染的身影了,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讓Alan捂住了嘴。
“小姐,我們還是讓雲小姐和姜先生單獨相處。”
姜雪雨嘴唇貼着Alan的手,模糊不清地說:“可是嫂子旁邊還有一個人吶。”
Alan先看清,不讓姜雪雨繼續看,拉着她轉身。
姜雪雨問:“又有什麽我不該看的了嗎?”
Alan不說話,姜雪雨也不說話。
今天,在Alan的手下,她奇異地願意保持安靜了。
那邊,姜暮聲還并沒有發現雲染過來了,他只顧着放他的風筝。
雲染只顧盯着風筝,沒看放風筝的人,放風筝的人開始收線,預備回家了,她才将視線下移。
是她熟悉的背影。
雲染愣了一下,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你怎麽了?阿染。”顧鴻飛不明所以地問。
“我沒事。”
雲染四下看了看,沒看到什麽顯眼的黑衣保镖,覺得自己也許是因為潛意識有些思念,才認錯了人。
顧鴻飛道:“那個人不放了,正好,我去問問能不能買下來。”
雲染也跟着上前去,心裏有些忐忑。
如果,真是姜暮聲怎麽辦?
“你好,這只風筝能賣給我嗎?我的朋友很喜歡。”顧鴻飛走到正在收風筝的那人身後問。
那人轉回身,沒看顧鴻飛,而是看雲染,臉上浮現出一點與九尾狐風筝同色的笑意,帶着點狐貍的狡黠自得。
“先生?”夜色裏,顧鴻飛沒認出姜暮聲,又詢問了聲。
“不賣。”姜暮聲簡單回複了他,“我女友也喜歡。”
“這樣,那真可惜。不過您怎麽沒帶您的女友一起來放風筝?”
姜暮聲盯緊了雲染,雲染頭皮發麻,心焦地扯了扯學長的衣擺。
顧鴻飛轉臉:“阿染,這位先生不賣,我以後再給你買更好看的風筝,我先送你回去。”
雲染沒有動。顧鴻飛以為她累了,道:“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叫司機開車過來接。”
顧鴻飛正要跑開,雲染又輕輕拽住了他的衣擺,“別走,學長。”
“那……我陪你原地休息一會兒。”
雲染點頭,她像是被姜暮聲的目光定住了,動彈不得。
姜暮聲收好風筝了,帶着風筝穿過夜色和月色朝她走來。
顧鴻飛還以為他改主意願意賣風筝了,很欣喜地問:“先生,多少錢?”
姜暮聲看也不看他一眼,月下,他只看雲染,将風筝遞到雲染手邊。
顧鴻飛有些茫然,但還是下意識翻口袋掏錢。
雲染不接風筝。
她想逃。
“我們走吧,學長。”
“等等,我把風筝買下。”
雲染心急,就差叫一聲:“這是姜暮聲,我們離他遠點。”
似乎是察覺到她想逃,姜暮聲逼近她。
“阿染,你還要繼續同我賭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