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十年
十年
第二十四章——十年
【行人濺淚在途,回望青山無數。】
複方湯劑還剩小半瓶,足夠變身兩個小時。納吉尼端起瓶子一飲而盡,變成了那個金發碧眼的女人,随後通過魔法交通司的門鑰匙前往了印尼。跨國的幻影移形風險十足,也太過耗費體力和魔力,不到萬不得已,她會盡量避免使用。雅加達與離開的時候并沒有太大的分別,只是他們當年下榻的旅館早已不知所蹤。
當年Voldemort千裏迢迢帶她破解了血魔咒,代價是他自己的臉和一片靈魂。
她在旅館的天臺上第一次親了他,決定一起去游歷。
她與他攜手在東南亞熱鬧的集市上閑逛。
瑞士的雪山底下,她在最後一個雪球兜頭砸來後,迎着那些雪屑,猛地撲進他懷裏,把他撞翻在了雪地上。
她無法克制這些湧入腦海的回憶,因為所有往事都是那般歷歷在目,就好像她只是賭氣跑了出來,自作多情地為他尋找恢複容貌的草藥,而他還在弗恩堡二樓的那間書房裏忙着他事業,卻始終生着壁爐等她回來。
風裹挾着雨水從鉛色的天空飄下,納吉尼站在狹窄破敗的街巷上,沒有打傘,不知是忘了,還是覺得沒必要。蒙蒙細雨使發絲黏在了臉上,顯得失魂落魄,分外頹敗。
“喲,小妞兒,你等誰呀?”帶着酒氣的呼吸噴吐在她的後頸,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納吉尼這才發覺,周圍多了兩個麻瓜男人。他們顯然喝了酒,有幾分醉意,也許是從附近酒吧裏看到她一直在這兒發呆,才出來搭讪。
“失戀了?”後面的麻瓜說。
“要不要哥哥我陪陪你——”前面的人不懷好意地拖長了聲調,湊了上來。
納吉尼厭惡地瞟了他一眼,抖掉肩上的手,繞過前面的麻瓜繼續向前走去。
可是後面麻瓜男人小跑了兩步,就擋在了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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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聽見我大哥問話嗎?你在等誰?”男人伸出手捏住納吉尼的下巴,強迫她擡起臉來。
“我等誰?他……他不會來,”納吉尼喃喃地說,“他不知道在哪裏。”
說到“在哪裏”的時候,她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癫狂。
“鑽心剜骨。”
後面的麻瓜驚恐地發現這個瘦弱的年輕女人手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根細木棍,而擋在前面的他的兄弟發出了慘絕人寰的嚎叫。
這是納吉尼第一次成功使用鑽心咒,卻好像已經熟練使用了千千萬萬次,把她心中磅礴的恨意與失去一切的悲憤全部灌注在了這根小小的魔杖中。
她想起了他教她鑽心咒的場景。
“你要有決心,納吉尼——真正傷害一個人的決心。在你面前的是我的敵人,妨礙過,甚至傷害過我的人。”Voldemort握着她的手,附在她耳邊惡毒又溫柔地說。
“鑽……鑽心剜骨!”她咬了咬下唇,指着地牢裏的囚犯,努力用惡狠狠的語氣念道。
“親愛的,咬嘴唇并不能使你變得有決心,語氣兇惡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對不起……”她頹然垂下魔杖,“我還是做不到。”
“沒關系。”
Voldemort輕笑了一聲,把魔杖轉向地牢裏的人。
“鑽心剜骨。”
慘叫聲響起。
他狹長好看的黑眸眯了起來,像一只肉食動物咬破獵物的喉管,舔到第一口滾燙鮮血時的表情。
那是納吉尼第一次近距離見到他的真面目,卻絲毫不覺得恐懼或者惡心。
麻瓜在泥水裏打滾,嚎叫,慘烈的聲音将納吉尼從回憶中扯回現實,另一個麻瓜落荒而逃。開始有看熱鬧的人從酒吧裏跑出來,也有人因為被打擾到,從窗戶裏探出頭破口大罵。
“不一定需要傷害別人的決心,有足夠的絕望與恨也可以,Voldy。”
納吉尼看了一眼周圍,不願再節外生枝,迅速幻影移形了。而對于事态擴大與否,她打心眼裏不在乎。
馬利瑙地區納吉尼的故鄉漸漸人丁凋零,很多人去了城裏謀生,這裏如今只剩下零星幾座很小的長屋。納吉尼去了女巫格瑪利娅的長屋——她獲得新生的地方。熱帶植物張牙舞爪地塞滿了後院,藤蔓爬滿了竹牆,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她又去了小時候居住的長屋,還有他們當年紮營的地方,她幾乎走遍了他們到過的每一寸土地,卻沒有找到一絲Voldemort存在或是來過的痕跡。她并不對此感到意外,世界那麽大,她總會把他找到的。
從雅加達的港口乘坐魔法渡輪,穿過太平洋,一路上同樣有不長眼的麻瓜看她獨自一人,意欲圖謀不軌,都被納吉尼擺平了。當然她也十分小心謹慎,以防陰溝裏翻船。納吉尼沿着他們當年游歷的路線一路北上,獨自一人穿過東南亞茂密的熱帶雨林,來到了中國雲南。
她逐漸放緩了步伐,尋找他們當年走過的路徑,她沉下心,像個旅行家一樣,記錄旅途的見聞和感受。途經貢山的時候,納吉尼找到了他們當年留宿的那戶人家。主人劉先生已經老了,納吉尼用魔法卷了卷頭發,用變形術使自己的面孔更加立體,增添了一絲混血的感覺,假裝是當年兩人的女兒,來追随父母的足跡。時隔多年,劉先生對納吉尼和Voldemort仍有些印象,也許是膚色相近,又是故人之後,老人對納吉尼格外親切。
“他們回國以後就結婚了,然後有了我。”納吉尼用曾經閑時學會的并不熟練的中文這樣告訴劉老先生。
老人臉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皺紋都舒展開來,“那女孩是個好姑娘……我是說你母親……當然,你父親也是個非常優秀的人,難怪你母親傾心于他。”
如果你知道他實際是什麽樣的人,就不會這麽說了。納吉尼想着,對老人笑了笑。Voldemort從來就不是任何意義上的好人,可這仍無法阻止他占據了她每一寸的思念。
故人的款待讓這趟絕望孤獨的旅程少了幾分痛苦。留宿幾天後,納吉尼還是告別了劉老先生,重新啓程。順着薩爾溫江穿行在中國最長的橫斷山脈的深山峽谷中,海拔一路升高。納吉尼走得很慢,以避免高原反應,她十分慶幸自己是個巫師,可以不用像一般的麻瓜背包客一樣風餐露宿,荒野求生,喝植物的汁液,吃下難以下咽的蠕蟲。她有舒适的擴展帳篷,也可以在空間手袋中攜帶大量食品補給,甚至可以用蛇形态的阿尼馬格斯去打獵,再用火焰咒烤熟以補充蛋白。
這一路随處可見奇絕的峰巒與壯美的瀑布,納吉尼看着這些與他一起走過的舊時山河,又有了不一樣的心境。雖然這些地方都已經來過一遍,但她仍沒有随意使用幻影移形,因為她不能錯過任何一個可能留有Voldemort線索的地方。
1983年,從納吉尼離開倫敦,已經過去了兩年多的時光,她如今站在世界屋脊。十二月份的喜馬拉雅山麓,風像刀子一樣刮骨,納吉尼緊了緊身上的羊毛大氅,想起上次他們在這裏接受了一頭不知名的兇獸贈送的羚羊肉大餐,也不知道那頭毛茸茸的“怪龍”如今怎麽樣了。
脖頸上的魂器仍舊沒有動靜,冷冰冰的仿佛一件普通的飾品。她心裏開始有些焦急了。
每天晚上,納吉尼都在油燈或蠟燭昏黃的光線下,打開脖子上的挂墜盒,輕聲念着他現在的和過去的名字。挂墜盒從來毫無反應,就好像一個普通的黃金飾品。她知道挂墜盒上必然附有極厲害的保護咒和黑魔法,但她參不透,所以一直将它帶在胸前,與那塊存有她靈魂的骨頭一起。她偶爾也會轉動手上的祖母綠戒指,幻想能在一陣天旋地轉中直接出現在他的身畔。
春去秋來,她越過了黑海,走過了羅馬尼亞,在瑞士的雪山下駐足,甚至還找到了他們當年打雪仗的那片山坡,她來到塞納河畔仰望埃菲爾鐵塔,踟蹰于巴黎的每一條街巷,回想着當年他們旅途中的一切,只是依舊沒有找到Voldemort的蹤跡。愛人的一片靈魂和自己的,日複一日挂在胸前,緊挨着,碰撞着,卻沒有擦出絲毫火花。
右手上Voldemort家傳的戒指也從未被摘下過,對着燈細看,上面的黑色寶石裏嵌着一個三角形的符號,有點像一只眼睛。那符號十分眼熟,她覺得一定在哪裏看到過,可又始終想不起來,使這條線索無法走下去。
她混跡于各國的黑巫師之間,以那些以前跟着Voldemort學會的,她很少使用的狠辣刁鑽的黑魔法為投名狀進入他們的組織。西歐的黑巫師有着不下于食死徒的心狠手辣,納吉尼又從來不在一個組織久待,在逃離一個黑巫師組織時,她被對方的骨幹成員以利刃咒刺穿了肺葉,從幾十米高的大橋上跳進了河裏。
那次她真的以為她要死了。冰冷刺骨的水湧入口鼻,嗆入她被貫穿的肺裏,幾秒鐘之內,意識就游離了,所有疼痛、恐懼和窒息的感覺都被剝離了軀體。她忽然感覺脖子一痛,挂墜盒飄了起來,可那是黃金啊,它怎麽可能飄起來?接着,隔着冰冷的河水,她看到Voldemort從河面有亮光的地方向她游過來,抓住了她的肩膀。
“別睡,納吉尼!”他吼道。
她忍不住笑了,她實在是太想念他了。
在下一個瞬間,納吉尼失去了意識。
她是在一間麻瓜的醫院醒來的,臉上還罩着麻瓜的醫療器械,她掙紮着坐起來,脖子上空落落的,感覺少了什麽東西。伸手一摸,挂墜盒不見了。
即使被幾個黑巫師圍堵,納吉尼也沒有這麽驚慌過。她從床上跳下來,把臉上那令人難受的東西扒拉下來。外面沖進來幾個穿白袍子的麻瓜治療師,慌慌張張地把她摁住,嘴裏說着她聽不懂的語言。
恐懼、無助、疼痛與思念一瞬間被引燃,納吉尼哭了。她抽噎着比劃自己一直戴在脖子上的挂墜盒,終于有一位懂點英語的女性治療師理解了她的意思,為她拿來了她的挂墜盒,空間手袋,甚至還有她的魔杖。他們沒有問那是什麽,卻一直替她妥善保管着。
沒有魔法,傷口愈合的不太好,但至少沒有感染惡化。納吉尼給了自己一個治愈咒,把身上一大半的麻瓜貨幣留在醫院,趁着夜色悄悄離開了。
無數次這樣的九死一生,她從未放棄希望,她一次又一次試圖接近這些危險的黑巫師組織的核心,有人像他,可是沒有一個人是他。
她用十年的時間橫跨了整個亞歐大陸,翻過了他們翻過的每一座山脈,走過了他們走過的每一片土地。她一寸一寸地找過去,每到一個地方就住一段時間,打聽可能與他相關的人和事。她有時候也會變成蛇,試圖從那些智商并不高的冷血動物口中打聽到他的消息。
可她唯一打聽到的是——至今仍有一小部分仇恨黑巫師的傲羅在追捕他。納吉尼再也沒有用人身說過蛇語,因為這會被認作是他的黨羽。
Voldemort真的徹底銷聲匿跡了。
最後,納吉尼坐上了橫穿英吉利海峽的渡輪,心灰意冷。她近乎絕望地靠在船艙的舷窗邊,手裏攥着一份不會動的麻瓜報紙,上面的日期是1991年8月。
自他離開,已經……十年了啊。
灰色的海浪拍擊着船舷,一只海鷗低低地飛行。就在這時,有個聲音把她喚回了現實。
“你好,小姐……請問這裏有人嗎?”他奇異的口音明顯受到印歐語系的影響,有着濃重的卷舌音。
納吉尼猛然回過神來,把這個青年吓了一跳。有一道閃電在腦海中掠過,她突然想到還有一個和Voldemort一起去過的地方,那時候,她還是他的寵物蛇,是了——阿爾巴尼亞。這個位于巴爾幹半島的南歐小國,遠離倫敦的魔法部,傲羅們鞭長莫及——一直以來都被她忽略了。
納吉尼的心裏重新燃起了希望,她閉上眼睛,回想着阿爾巴尼亞北部森林裏那棵藏着冠冕的空心樹的樣子,在渡輪的包間裏直接幻影移形了,留下那個一臉錯愕的異國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