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距離曉曉回家的日子還剩幾天了, 小姑娘憋了挺久的乖巧聽話終于被不舍之情擊垮，顯出原本的性子來。
這天陸語嘉從花園裏忙完出來，工作手套剛摘下來, 曉曉就賊精地跑了過來。
這回她沒有抱蘇栀苒的腿, 而是直接找了小姨。
“小姨，我想吃烤雞。”
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呀眨, 小嘴不停抿着，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把口水給生生擋住。
“外婆同意了嗎？”
“沒有。”
陸語嘉笑着看她：“那怎麽辦？”
“所以我才跟小姨說啊。”
一雙大眼睛何其無辜, 說出來的話卻理直氣壯。
陸語嘉輕笑出聲, 礙于手有點髒，沒去摸她的頭發：“小姨帶你去吃烤雞豈不是要被批評了？”
曉曉卻半點為難都沒有：“沒關系的, 我和小姨一起分擔批評。”
陸語嘉無奈看了眼蘇栀苒, 對方眼底倒是笑意更深些。
曉曉見陸語嘉不松口，于是轉向蘇栀苒：“姨姨, 你讓小姨帶我去吃烤雞好不好？”
陸語嘉輕嘆：“找姨姨也沒用。”
“怎麽沒用？你全聽姨姨的。”
這話一出，陸語嘉被嗆了下, 曉曉還一股腦把證據給擺了出來：“姨姨說不想喝水你就把杯子放回去，姨姨說累你就不讓她動, 姨姨說想去花園看看你就馬上去拿手套……”
陸語嘉越聽越覺得誇張，趕緊擺手：“不是說想吃烤雞嗎？你再說, 就少吃個雞腿。”
曉曉連忙雙手捂着嘴，眼睛卻迸發光芒, 全是得逞後的竊喜。
陸語嘉又看蘇栀苒, 見她比剛才斂了點笑意，但耳朵卻染成了粉色, 怪可愛的。
“我們帶曉曉去吃一次吧，免得她說我這小姨不疼她。”
蘇栀苒點點頭：“你先去洗手。”
陸語嘉走後, 曉曉抱着蘇栀苒的腿，笑眯眯道：“姨姨，你就是小姨的老師。”
“嗯？為什麽？”
“我一搬出你，小姨立刻就變乖了。”
蘇栀苒嘴角弧度變大，嘴裏卻說：“小姨是因為疼你。”
如果不是因為曉曉，烤雞這種店她們平時是不會來的。之前是因為兩人都偏愛口味清淡的飲食，現在則是因為知道了蘇栀苒的秘密。
曉曉對着菜單上漂亮的圖片一頓亂指，幾乎每樣都想吃。
陸語嘉笑着搖頭：“不能貪心，吃太撐會很難受的。”
“可是我們有三個人，可以一起吃啊。”
雖然坐着三個人，但真正能吃的估計也就兩個。陸語嘉一方面得盯着曉曉，另一方面還要暗暗呵護蘇栀苒。
服務員過來點單，陸語嘉先報上了曉曉千挑萬選後指定的套餐，她自己則要了份烤雞飯。輪到幫蘇栀苒點的時候，陸語嘉要了份雞湯河粉。
服務員有些詫異，提醒說：“雞湯河粉是小食類的，份量很少，大概只有這麽大。”
她比劃了一下，估計比茶杯大不了多少。
“咳咳，沒關系，就要這個。”
服務員記了下來，又聽陸語嘉強調：“河粉不要放鹽，也不要加味精。”
這……
“口感會比較差的。”
“我知道，就這樣備注吧。”
服務員走後，蘇栀苒假裝喝水，趁機看了眼陸語嘉。
對方并沒有任何特別的舉動，甚至都沒有刻意看她，好像剛才點餐時的強調是随口加上的。
以前她們出來吃飯雖然也都是挑着清淡的點，但陸語嘉從沒像今天這樣額外強調不要鹽不要味精。
在外面吃飯，有多少餐館會不放這兩種調味品呢？蘇栀苒其實都習慣了，今天被陸語嘉這麽一說，她倒是想起了自己和蘇欣雨出去吃飯時的習慣。
她确實是會這樣要求的，只是從沒在陸語嘉面前表現過。
曉曉的關注重點倒不在這上面，她雙手托着腮，不解道：“小姨，你自己吃烤雞飯，為什麽只給姨姨吃那麽小的河粉？”
她的小肉手不大，剛才服務員單手比劃，她需要張開兩只手。
“姨姨……在減肥。”
“哦，媽媽也是。”曉曉明白了，這是大人愛漂亮的一種操作，“可是……姨姨已經很漂亮了，也比媽媽瘦好多，怎麽也要減肥？”
陸語嘉感覺到蘇栀苒的目光不時往她臉上飄，她也知道這種睜眼說瞎話的解釋頂多是哄哄曉曉，在蘇栀苒面前是一點站不住腳。
她索性當不知道，專注和曉曉認真對話。
“姨姨可以更漂亮。”
曉曉認真看着蘇栀苒：“姨姨真的已經很漂亮了。”
蘇栀苒先是被莫名“安排減肥”，現在又享受了一連串彩虹屁，有點無奈又有點想笑。
“曉曉也很漂亮。”
曉曉咯咯笑，人都歪在卡座上了。
好在小孩忘性大，等她的套餐上來，曉曉就忘了漂亮是什麽，只記得眼前的大雞腿。
蘇栀苒的那份河粉其實沒服務員說的那麽誇張，碗口看着比茶杯大不少，但比較淺，份量确實不多。
陸語嘉看起來很緊張，從河粉端上來到蘇栀苒動筷子，她已經看了好幾回。
好像是，河粉的吸引力比她的烤雞飯要大。
蘇栀苒的筷子停在半空：“要不，我們換一下？”
陸語嘉當即拒絕：“不換。”
“你看上去好像很想吃。”
陸語嘉有些不自然：“我是怕廚師沒看到備注。”
蘇栀苒随意把耳邊碎發勾到耳後，整個側臉都露了出來，當然也有那染成淡粉色的耳朵。
“我試過了，廚師按照要求做了。”
陸語嘉這才松口氣，專心吃自己的烤雞飯。
飯後曉曉又拉着她們去逛了一圈商場，心滿意足地收獲了漂亮小裙子和一個可以換裝的娃娃。
小姑娘這次回雲安過得十分開心，回去的時候眼淚一直沒停過。一會兒拉着陸語嘉，一會兒又跑去跟蘇栀苒說讓她有空去找她玩。
最後還不忘又去許淑穎面前訴苦，讓太婆一定要和媽媽好好說說，不要再給她報那麽多興趣班了。
曉曉走了，暑假也差不多該徹底結束了，陸語嘉在暑假的尾巴真正空了下來。
丁顏知他們幾個暑假辛苦，有心讓大家開學前放松一下。
“這周如果都有空，就去市郊的湖山度假村搞個周末聚會，可以帶家屬。”
其他人都挺有興趣，陸語嘉聽說主要是燒烤和游泳，主動幫蘇栀苒回絕了。
江辛幼不解：“栀苒不是作家嗎？她周末也沒空？”
陸語嘉按了按眉心：“最近她在構思新作品，要醞釀靈感。”
“哦，那情緒确實不能大起大落。”江辛幼嘆氣，“好可惜啊，總是沒機會和她一起玩。”
上次在仙玉山相處時間比較久，蘇栀苒和江辛幼關系還不錯，但那時條件有限加上陸語嘉還有傷，更是無心玩樂了。
陸語嘉暗道，她現在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是漸長了。
對外她可以幫蘇栀苒擋去潛在煩擾，可是對內呢？陸語嘉仍沒找到完全合适的方式和蘇栀苒相處，但空暇時間裏想起她的頻率卻直接爆表。
唐芯發現陸語嘉最近總是走神，上回是對着綠蘿自言自語，這次是捏着枚硬幣，眉頭緊鎖。
她站在門口，敲了幾下，直到陸語嘉回過神她才走進去。
“語嘉，你最近到底怎麽了？”
陸語嘉順手把硬幣握到掌心：“我很好啊。”
“好？你一會兒玩硬幣，一會兒轉筆的，這可都是開小差的标配。”
見陸語嘉不說話，唐芯沒再開玩笑：“能讓你這個标準好學生一反常态的，肯定不是小事。”
陸語嘉心裏其實有了答案，但輪廓模糊，缺了最後沖破迷惘的勇氣。
“芯姐，如果喜歡上一個無法調和矛盾的人，要怎麽辦？”
果然是磨合階段出現問題了，唐芯暗自挑了挑眉，上次她猜的沒錯。
“如果真心愛她，想要和她繼續走下去，那就努力化解矛盾。實在化解不了的，如果不是原則性問題，可以考慮妥協。”
“妥協？”
她是人，蘇栀苒是植物，誰妥協？
陸語嘉很是為難。要是可以，她确實願意妥協當植物，問題就是不可以。
“打不過就加入，這道理懂的吧？”
陸語嘉苦笑：“懂，但做不到啊。”
“愛得夠深，肯定是有辦法的，但必須得兩個人一起努力。光靠一個人，确實很難。”
陸語嘉不知道蘇栀苒是什麽态度，這些日子以來她很矛盾。她早已過了最初的震驚和錯愕階段，在她眼裏蘇栀苒和正常人并無差異，她也不會為此恐慌，甚至還覺得蘇栀苒很特別，對她充滿好奇。
但她确實不敢挑明，怕蘇栀苒會就此離開，也怕更多真相被揭開，以此把她們過去這段交集全盤否定。
她連蘇栀苒怎麽想，會怎麽做都确定不了，還說什麽兩個人一起努力。陸語嘉越想越覺得她渴望的那個結果很遙遠，遠到她想主動加入都挺難。
唐芯見她面露憂傷，以為矛盾鬧大了已經跟蘇栀苒吵過，難怪前兩天她直接就拒絕了帶家屬去周末度假。
“語嘉，不管多大的矛盾，溝通是最重要的。先弄清楚對方的想法，再表達清楚自己的态度，才有可能真正解決矛盾。”
陸語嘉茫然看着她，眼底閃動着複雜糾結的情緒。
“別總是自己想，把你想的告訴對方啊。”
陸語嘉什麽都好，就是喜歡凡事悶着，這些年唐芯對此早就了解。
陸語嘉決定今晚早點回去，雖然還沒想好怎麽和蘇栀苒溝通，但至少不要再刻意躲避了。
沒想到蘇栀苒竟然不在家。
這個點了，她去哪兒了？
發消息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在蘇欣雨家，最近她去妹妹家的頻率高了很多。
陸語嘉沒來由地一陣心慌，覺得蘇栀苒可能在考慮離開，不舍之情突然強烈起來。
蘇栀苒今天去蘇欣雨家确實是商量離開的事，但不是她提的，而是花半濃建議的。
蘇欣雨和花半濃圍着她說了許久，蘇栀苒卻遲遲沒有下定決心。
她單手撐着頭，不時蹙眉，始終沒有說出那個好字。
花半濃為她擔心：“栀苒，你說的那些細節，基本上證明陸語嘉已經知道了。”
蘇栀苒也一改從前的淡漠和鎮定，頭一回顯出茫然不舍的糾結來：“我知道她應該是發現了，可是我會不自覺沉溺在這種呵護裏，我……”她頓了頓，終于坦承，“我很喜歡被她這樣在意。”
蘇欣雨已經看出來姐姐動心了，着急道：“姐，你要是真想和她假戲真做，你知道要付出多大代價嗎？”
蘇栀苒點點頭，她怎麽會不知道。
“就算你願意，那她呢？她現在沒什麽特別反應或許是怕你知道，她畢竟是凡人，怎麽敢和你相愛？”
蘇栀苒心口一禁，甚至還有隐隐心痛。
是的，陸語嘉是個凡人，怎麽敢和她相愛？
花半濃見蘇栀苒猶豫不決，也知她肯定是難以割舍。
“栀苒，如果你實在舍不得現在就走，那就再多待一陣。但終究會有離開的那天，你走得越晚，要清除的記憶就越多，到時辛苦的還是你。”
蘇栀苒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更想留下美好的回憶。
哪怕今後只有她自己記得這段回憶，也是值得的。
就當她自私吧，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心動，從沒有一個人讓她如此糾結難舍，她怎麽舍得就這樣消失？
回到家，發現陸語嘉竟然沒回房間，而是坐在客廳看電視。
“吃過晚飯了嗎？”
蘇栀苒點頭：“吃了。你呢？”
“我也吃過了，吃的面條。”
蘇栀苒沒再說什麽，默默換好了鞋，又去洗了手。再回來的時候發現陸語嘉仍坐在那裏，只是沒看電視，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