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走到半山腰的時候,朝長陵聽見身後響起一聲:“阿、阿兄!”
小椿菊從村裏追了出來,目光先是飛快地瞟見獵戶,然後才看的元秋。
她跑到他跟前,又磕磕巴巴地喊了聲“阿兄”,才小聲說:“你能跟我到那邊去嗎?我有話要跟你說。”
元秋不答,小椿菊急忙去看朝長陵。
“快去快回。”
得了她的批準,小椿菊拉住元秋的手匆匆走開,遠到他們都聽不見了才停下。
“什麽事?”元秋臉上沒了笑。
“我、我只是想來問你,對于長藤姑娘……你是怎麽打算的?”
小椿菊不是傻子,她看得出來,元秋雖然平時在衆人面前也是禮貌溫和的,但從沒那樣對人笑過。
他對那個來路不明的外來人很不一樣。就算只是裝出來的,可不一樣的東西,就是不一樣。
“你也知道董老二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你對長藤姑娘太好,他不會放過她的。”
小椿菊說着說着有點急了,顧不得再裝模作樣喊什麽阿兄。
“元秋,我知道,長藤姑娘肯定不是尋常人,她會武功,說不定比我們想的還要厲害。可是……可是,她和你只是萍水相逢,她怎麽可能願意冒險救你出去?”
“而且再怎樣功夫了得,她也只是個女子……要是董老二和爺爺發現這件事,她肯定會被……”
小椿菊揪住他的袖角,擡頭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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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寧願沖外來人假笑,也不願意相信我嗎?”她難過地抿唇:“只要你把事情告訴我,我一定盡最大努力幫你,我們可以一起逃出這個村子。”
“幫我?”元秋終于擡起眉梢,給了她一點反應:“那我要是讓你去殺自己的親爺爺,你敢動手嗎?”
“我……”
小椿菊僵住唇瓣,下意識躲開了他如針一般刺痛她的目光。
元秋笑了笑,那笑像是揶揄,像是譏諷,其中唯獨沒有對她的冀望。
擡起胳膊,慢條斯理地從衣袖上摘去她的手,小椿菊聽見他冷冷的嗓音在耳邊響:“你救不了我。”
在等元秋回來的間隙,朝長陵擺弄起手中的捕獸夾。
這東西她聽過但沒見過,比想象中牢固,用驅魔符和鋒利的鐵齒加以束縛,讓妖獸安靜幾天不是問題。
朝長陵并非符修,畫的符也只能做到這個程度。
獵戶看她一張一張往上貼,心裏到底是不信占了大頭,自以為這麽說能吓到她:“你這東西要是沒起作用,到時候可不要吓得尿了褲子求我回頭救你。”
“會有用的。”
朝長陵淡淡回了一句,獵戶猶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覺這女娃娃小小年紀卻狂妄至此,愣生生不把自己放在眼裏。
元秋回來時,她已經把三個捕獸夾上的驅魔符都貼好了。
“你們說什麽了?”朝長陵沒興趣知道,獵戶倒是咧着嘴角饒有興致地問。
“沒什麽,來叫我早些回去罷了。”元秋答。
“小椿菊那丫頭怎麽就只關心你,不來關心關心我呢?你說是不是?”獵戶的笑容裏含着惡意:“反正你只是村長收養的,早點把小椿菊娶過門不就得了。”他作勢攬住元秋的肩膀:“到時候就讓我在你們婚床上……”
“啪嚓”
是朝長陵拉下了路邊的一根樹枝。
元秋趁機往她那邊靠了靠,獵戶的胳膊搭了個空。
“你幹什麽?”他的葷話被打斷,很是不爽。
“別吵,妖獸在附近了。”朝長陵道。
凡人的眼睛看不見妖獸經過後留下的痕跡,修士卻能輕易捕捉,就比如她面前這幾根枝條,無一不挂着幾縷灰紫色的瘴氣。
還很濃烈,起碼半個時辰前才經過這裏。
“捕獸夾就放在這吧。”她瞥獵戶一眼:“讓讓。”
獵戶往地上啐了口,忍住沒發作,他倒要看看一會妖獸真的出來,她這架子還端不端得起來。
其中一個捕獸夾被扔在枝丫下的草叢裏,朝長陵繼續往山上走。
此時已近黃昏,橙紅的餘晖灑在元秋半邊臉上,映得他削痩的臉頰白得透明一樣,那個還未完全消下去的巴掌印就紅得格外顯眼,讓朝長陵有點在意。
“你被打了?”
元秋笑了下,是那種柔軟無害的,卻根本不打算回答她這個問題的笑容。
“上過藥了吧?”她又問。
“我身體底子好,這種小傷,不用上藥。”這回倒是回了話,可惜答了跟沒答一樣。
朝長陵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別的話可說了,罷了,左右凡人的麻煩事和她無關。
快要走到山頂,隐隐能聽見前頭傳來妖獸粗重的鼻息,看來它們是暫時把山頂霸占為巢了。
“你們在這裏等着。”她扭頭吩咐二人。
獵戶問:“怎麽,妖獸就在這前頭了?”
朝長陵點頭:“我去把捕獸夾放下就回來。”
凡人不懂如何控制身法,步履又雜又重,很容易被察覺,她只身一人去,起碼可以不驚動它們。
獵戶眼珠子轉了轉,滿口答應道:“行,你去吧,我和元秋在這等着你。”
朝長陵又點了次頭便離開了。
只剩下獵戶和元秋兩個人。
“你要去哪兒?”
剛說完在這待着不動,可等朝長陵一走,獵戶擡腳要去追她。
元秋道:“不是要等她回來?”
獵戶扯起嘴角道:“我什麽時候說了要等她回來?”
這些妖獸歸根結底是被她引來的,早點把她送去給它們就完事了,他們一村人憑什麽要為了保她和這些妖獸死磕?
跟上她,趁她不備将她推進妖獸的巢穴,才是最簡單了當的法子。
還想讓他們給她當冤大頭?呸,想得倒美!
獵戶剛往前一邁步,手從後被元秋抓住。
青年的手筆直有力,削痩又白皙。
他回頭,看見元秋正無聲地盯着自己看。
他很少會主動注視他的眼睛,大多時候不是厭惡就是冰冷一片,可此時,那雙漆黑的瞳孔中閃着晦暗的光,似乎有兩只小鈎子在輕輕翳動。
青年的手指微彎,指尖輕輕勾了勾他粗糙的掌心,意味再顯然不過。
“嘿,”獵戶咬着牙惡狠狠笑了,“果然是個天生就會勾引人的賤貨。”他一把将人摁倒在地。
頭頂有鳥雀咕咕的叫聲,腳下是泥土特有的芬香味,他樂意看見元秋那張漂亮得不似人的臉在這種荒郊野嶺被狠狠弄髒。
“怪不得不想讓我走呢,想在這兒就直說啊?”
他捏住元秋臉頰上的軟肉,之前賞他的巴掌印還留在那裏,像是欲情所致的潮紅。
身下的青年沒有回答,前傾身體,雙臂環住他的脖頸。
這是從未有過的主動迎合,獵戶興奮得大腦幾近沸騰。所以他沒能看見元秋陰冷的眼神,和一點一點被他從袖中抽出的,泛着寒光的匕首。
當朝長陵來到山頂,看見空無一物的妖獸巢穴時,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完了。
她一邊往回趕,一邊沖遠處的人影喊:“快走!”
元秋的刀尖就在這一聲喊中沒能刺下去,因為獵戶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讓了開。
朝長陵來到二人身旁,獵戶已經起身,只有元秋還坐在原地。
他衣衫微亂,寬敞的袖口還沒來得及放下,露出一截布滿鞭痕的上臂,再一動,袖子落下去又将其遮住。
朝長陵無暇顧及,确認二人都還活着才道:“我們估計早就被發現了。”
獵戶冷哼:“我猜也是。”本來就沒指望她能有什麽用,也早就知道她會找這種借口。
“多半是嗅到了你傷口的血腥味。”
朝長陵并不知道獵戶之前根本沒有好好換藥,要是知道,她不會讓他跟來。
“現在不能下山,天黑之前,找個地方躲躲。”
哪怕是沒有神智的妖獸也知道要在山下堵人,趁着它們還沒找上門,朝長陵打算找個洞窟藏身。
“為什麽?”獵戶不樂意:“要是被它們堵在洞口怎麽辦?你想讓我們陪你一起死?”
“堵在洞口正好。”朝長陵手裏還有兩只沒放下去的捕獸夾:“讓它們有來無回。”
“這破玩意能有用?”獵戶被她的無知氣笑:“你要躲自己躲吧,我可要下山去了。元秋,走。”
他伸手過去抓了個空,元秋往後一退,淡淡笑道:“我打算和長藤姑娘一起。”
獵戶嘴裏那句“婊.子”險些要罵出來,剛才是誰像個娼妓似地沖他伸手求歡,現在倒翻臉不認人起來了。
他目光如豺狼般陰狠,似要将他千刀萬剮、拆吃入腹,元秋偏過視線,手指揪住朝長陵的衣角,一言不發。
這種事,如果不是在眼皮子底下發生,朝長陵是不太想管的。
她眼中浮現出元秋臉上那個巴掌印,到底開口道:“決定好了嗎?等到天黑,下山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獵戶現在恨極了這個女人,一次二次攪他好事,他胳膊上的傷,說白了也是拜她所賜,他決心要好好收拾她:“行,元秋既然不和我走,那我也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