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星歷

第36章 星歷

暴/亂發生的時候, 李建安縮在酒店，隔着玻璃遠遠地看着廣場上的人，不敢輕舉妄動。

他很擔心小南，尤其當他到處都找不到小南的時候。

李建安轉頭去找郁珂, 可即便是把她電話打爛, 也無人接聽。

外面一片□□, 聽酒店的人說, 死了不少人。

他說服自己不去擔心, 在這種危急關頭，管好他自己、不給人添麻煩就很不錯了。

可小南畢竟是小南, 她不像藍星公主那樣，有個疼愛她的Alpha情人，還有一個身份尊貴的公主姐姐。小南和他一樣無依無靠，能保護他們的只有他們自己。

他爬到酒店最高樓層，在窗戶邊上看着工廠那邊的情形，心驚肉跳。

工人們喊着口號, 聲勢浩大，不顧生命危險、冒着毒雨闖進了工廠，後來又傳出了爆炸的聲音, 工廠後面有一棟樓在一瞬間被炸成了煙塵, 頓時濃煙滾滾，廣場上什麽都看不清了，只能聽到人們的尖叫。

誰都不知道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麽。

小南，郁珂, 藍星, 還有藍真他們都去了哪裏？

會不會也深陷危險之中？

如果他們出了事，他又能做什麽呢？

他什麽都做不了, 只能在這裏等消息。

李建安權衡再三，理性地給自己分析。

他跑下樓挨個地問酒店的人，問他們知不知道自己同伴的去向。

一名男子猶豫地說：“我好像看到您那Omega朋友在人群裏……”

“什麽？！”李建安大聲道，“你确定是一位Omega嗎？是褐色頭發的那位，還有金色頭發的那位？！”

“是那位性格內向的、褐色短發的Omega女孩，”男人指了一個方向，擔憂地說，“我看到有人拖着她往那裏去了……”

聞言，李建安心急如焚，立刻跑出了酒店。

他一向沉穩，從小到大做過最冒險的事情，是登上了郁珂的飛船，成為了“公主號”的一員，但如果讓他去做這種英雄救美的事情，他肯定是不願意的。

可眼下，他根本不想去思考。

他的命運，就像一粒石子，從懸崖上跌落的一刻開始，就注定很難停下來。

他沖到人潮裏，找到酒店人員說的地方，在那個角落裏一群人正在對一名女子施暴，李建安心跳到了嗓子眼，喊着小南的名字，沖過去拉開了一個高大的男人——

他突然的闖入，頓時吸引了這群人的注意力，李建安這才發現，那名被施暴的女子并不是小南。

“……”短暫地沉默了一瞬，李建安迅速跑開，但很快就被人追上來，他遭到圍毆，暴打，痛得他嗷嗷地叫，沒多久就失去了意識。

他悻悻地想，至少他還是挺身而出了，沒有做縮頭烏龜。

*

郁珂帶着藍星，坐上了胖經理說的那部電梯。

從一樓降到十九樓需要一些時間，郁珂便抱着藍星，從身後将她摟住。

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低頭親吻她的臉頰。

藍星沒有反抗，嘟囔了幾句，聲音裏還帶着笑意。

“咔噠”一聲，電梯停得比想象中還要快，郁珂和藍星都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識将藍星護在身後，做好了在電梯門打開的瞬間沖出去的準備。

電梯門緩緩打開，出現在面前卻是一個小女孩，她仰着頭，瞪大眼睛看着電梯裏的兩人，驚惶地喊了一聲，立刻轉頭跑開。

藍星想去追，被郁珂一把捉住手腕，拉回了電梯裏。

“是個孩子？”藍星回頭看她，聲音帶着幾分懵懂，“不是說這裏沒有孩子嗎？”

“先去找伊莎貝爾，”郁珂看上去很十分冷靜，“貿然跟上去，我們很有可能會迷路的。”

藍星點點頭，轉動手腕，主動牽住郁珂。

兩人肩并肩站着，郁珂能感受到藍星的慌張，握住她的手稍稍用力。

藍星擡頭看着郁珂，露出笑容。

電梯降落了半分鐘左右，樓層顯示為“R”，電梯門打開，迎面是一道長走廊，左右兩邊都有房間，有幾間亮着燈，但沒有任何聲音，連空氣都是涼飕飕的。

燈光照着兩邊實驗室的玻璃窗，往裏看去，不禁倒吸一口氣。

巨大的綠色玻璃缸裏，幾乎塞滿了人，這些人被密密麻麻地泡在營養液中，像是睡着了一樣，毫無意識。

乍看下去非常詭異。

不同實驗室的玻璃缸裏，人類的性別、年齡、外貌特征都不一樣，再往前則是更年幼的人，以及正在生長的胚胎。

盡頭一間寬敞的實驗室裏，一個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正拿着試管，朝裏頭加入化學試劑，她神情專注，完全沒有注意到外來訪客。

“伊莎貝爾，”郁珂念出了她的名字，“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女人動作微微一頓，卻并不在意郁珂的話，而是繼續添加試劑，她單手搖晃着變藍的試管，笑着說：“沒想到你們找到了這裏，兩位親愛的小公主。”

藍星好奇地打量着她，貓一樣緩步上前，脆脆的聲音問：“您知道我們的身份？”

“稍微關注一下新聞就知道了，”伊莎貝爾轉過身注視着她們，面上帶着和藹的笑，“能在這裏與你們相逢，或許就叫做‘命運’吧。”

“什麽意思？”郁珂警惕地看着她。

“十二年前，你的母親費拉裏王後來找過我，請求我對你的基因進行編輯改造，目的是讓你分化為一位優秀的Alpha，”伊莎貝爾打量着她，“看樣子我的實驗很成功，你的确成為了一位優質Alpha。”

她語氣不冷不熱，說話時始終帶着笑容，可她的笑容和眼神都讓郁珂覺得很不舒服。

“你的話讓我覺得很可笑，”郁珂道，“個體分化并不完全取決于基因，與外界刺激和成長環境都有關系，在未分化之前，誰都無法斷言分化的方向，你憑什麽認定我分化成了Alpha，就是你基因編輯的功勞？”

“但是你的母親找到我時，你已經有分化為Omega的跡象了，”伊莎貝爾道，“我相信，我的基因編輯，對你日後的改變一定起到了作用。”

“按照你這麽說，我應該如何稱呼你，”郁珂笑了，語氣輕蔑，“母親？父親？亦或是……神？”

伊莎貝爾低下頭，有些沮喪地說：“我不是神，不是外界傳言的那樣，我雖然對你的基因進行過編輯，但一個細胞能否接受其他基因，并進行自我修正、不斷進化，最終還是取決于細胞本身，我既不能決定基因改造的方向，也不能創造出新的物種，我所做的只是在反複地嘗試，然後篩選出能夠活下來的物種，而你們，是被自然選擇的。”

藍星并不了解郁珂接受“治療”的過去，聽伊莎貝爾這麽說，頓時驚訝極了。

她回頭望着郁珂，眼裏浮現出溫柔的笑意，小孩子心性地說：“姐姐，看樣子我們之間，有很多相似之處呢。”

郁珂摸了摸她的發頂，指尖順着她卷發的波紋輕輕滑落，笑道：“誰說不是呢。”

她滿腔的怒火，聽到藍星安慰的話之後，怒氣頓時就消散了。

她不滿于自身接受過改造，不滿于焦王後瘋狂的行為，但她是穿越而來，有什麽資格去審判這一切？

她應該心安理得接受被改造的過去，感謝伊莎貝爾讓她變成這樣，讓她成為了一位Alpha，有能力保護好藍星。

呸。

感謝是不可能的，郁珂現在就想抓着伊莎貝爾上星際法庭，将她犯下的罪行公之于衆，讓她得到應有的懲罰。

“現在外面的人都在找你，喊着要把你送上絞刑架，”郁珂道，“你覺得你還能在這裏藏多久？”

“這裏是地下十九層，”伊莎貝爾淡定地說，“他們找不到我。”

“那你打算在這裏躲多久？這裏的試驗品呢，在工廠被攻破之後，他們還能活下去嗎？”

這次，伊莎貝爾沉默了。

藍星看着她，白嫩的臉蛋皺着，一副懵懂的模樣，聲音細而柔，“您是位偉大的科學家，可是為什麽，您會走到這一步，落到這個地步了？”

伊莎貝爾微笑着道：“所有人都想要我的命，這是我的一種榮幸。”

郁珂道：“你創造了那麽多生命，但是你也親手毀了他們，最後被你自己親手創造的克隆人逼得無路可退，你不覺得荒謬和後悔嗎？”

“事實并非宣傳的那樣，我沒有去創造他們，他們也并非克隆人，”伊莎貝爾指了指走廊兩邊的實驗室，“克隆是項艱難的工作，并沒有你們想象的簡單，事實上他們都是自然人的胚胎，體外孕育成人。”

自然人？！

藍星和郁珂交換了一個眼神，郁珂驚訝之餘更多的是恍然，而藍星的心情更加複雜。

郁珂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仔細一想也有道理。

既然克隆人可以在體外孕育長大，那自然人人工授l精的胚胎為什麽不可以呢？

他們都是自然人，只是少了在娘胎裏長大這一步驟，連童年都是在營養液裏度過的。

“真是個方便的造I人技術，”郁珂無不諷刺地說，“這樣的技術，在人口匮乏的地方，一定很受歡迎吧。”

伊莎貝爾笑而不語。

“我不是太明白，”藍星抓了抓頭發，小聲道，“為什麽要建立這樣一個秘密實驗室，為什麽對外聲稱是克隆人研究？”

“因為伊莎貝爾這個名字，很自然地讓人們聯想到了克隆，我從未宣稱過什麽，有些符號就像烙印一樣，在我身上無法被剝離，”伊莎貝爾看着藍星，招了招手，“過來吧，讓我好好看看你，你一定有很多問題想問我吧。”

藍星抿着唇，忐忑地上前，欲言又止道：“您……參與了潘達星球的研究，對嗎？”

“我的确曾經被邀請過，”伊莎貝爾笑了笑，“也是在那個時候，我見過你，小藍星。”

藍星眼神變了變，郁珂出聲道：“需要我回避嗎？”

“不，”藍星忙抓住郁珂的手，緊張地說，“我需要你，姐姐，我需要你在這裏，陪同我一起。”

郁珂還真是、有點害怕藍星讓她回避，她悻悻地抽了口氣，“當然，我陪着你。”

做好心理準備後，藍星問出了第一個問題：“您是如何認出我的，我和那位……不是一樣的嗎？”

“可以說氣質完全不一樣，”伊莎貝爾注視着她，“你的眼神很溫柔，像大海一樣包容萬物，我從未見過任何人類、以及其他物種，有你這樣的眼神。”

被伊莎貝爾當着郁珂的面誇贊，藍星很難為情，她垂着眼睑，輕輕說：“性格也是由基因決定的，對嗎？”

“更多的是環境塑造，那位小公主就是位蠻橫不講理的主，所以當我得知潘達的公主逃婚的消息時，我一點也不意外，可當你站在我面前時，我真的意外極了，甚至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如果逃婚的是那位公主，的确一點也不讓人意外。

但如果逃婚的是眼前這位，的确很讓人吃驚，她看起來怎麽也不像會逃婚的。

“但是，”伊莎貝爾笑容逐漸消失，“你知道你這麽做的後果嗎？小藍星。”

“我……知道，我的所作所為給星際間帶來了很多不穩定影響，”藍星有些自責地說，“這裏會發生這樣的事，也是因為我……”

“你錯了，和你沒有關系，這裏的事情是我策劃的。”伊莎貝爾再次說出了讓藍星和郁珂震驚不已的話。

郁珂和藍星面面相觑。

“可是……那位經理說，是因為大田溪的勢力幹涉，導致了這樣的局面……”藍星懵懂地說，“難道不是這樣嗎？”

“他說的是這裏信號被屏蔽，還有我在這裏做實驗被洩露出去的事情嗎？”

“嗯嗯！”

“只要我不主動洩露行蹤，根本沒有人知道我在這裏，”伊莎貝爾道，“也不存在第三方勢力，是我策劃了這一切，目的是為了毀掉實驗室。”

“我無法理解，您為什麽要做什麽？”

“毀掉這個實驗室，就不會有人想繼續利用我，做非法的實驗了，”伊莎貝爾無奈地說，“眼下，很多國家在為戰争做籌備，日奈也準備派人來接管這裏，在他們接管之後，将會有更多的人被制造出來，被送上戰場，而我不贊成他們的決定。”

郁珂：“……你不是克隆人軍隊計劃的先驅嗎？”

“那是某些政府扣給我的罪名，”伊莎貝爾道，“很多人因為克隆技術而認識我，但我做生物研究的初衷，一開始只是為了幫助我的國家，減輕生育負擔，在我的國家，每一位女性Beta的生育指标是5+2，Omega更是12+，大部分有生育能力的都過得苦不堪言，所以我一開始是在研究體外孕育技術，幫助政府解決人口問題。”

“體外孕育技術……不是在一百年前就已經成熟了嗎？”藍星道。

伊莎貝給兩人遞了一塊銘牌，上面是伊莎貝爾更年輕時候的照片，底下的文字寫着“356星球實驗員：伊莎貝爾.夏目，星歷125年”。

星歷125年，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了120年。但是伊莎貝爾看上去很年輕，眼角皺紋幾乎不明顯，看上去最多四十歲。

“您多大了？”藍星拿着那枚銘牌，好奇道。

“我出生于星歷112年，14歲就在這裏做研究了，”伊莎貝爾目光深沉，“你們現在所看到的我，已經是我的第三代克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