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盛瑤站在原地好一會, 直到厲峥離去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才邁步朝着家中走去。
腦海中遲鈍理清的思緒讓她赫然一驚。
方才厲峥說了什麽？
他說知曉她的身子，還說不想要小孩。
還打算……
盛瑤眸光顫動着, 還是想驚呼一句，他瘋了嗎！
可是，盛瑤一顆心忽的又安穩了下來。
所以, 他從未嫌棄過她, 也從未想過放棄她。
那他們, 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了？
她的那些擔憂, 是不是都不再需要顧慮了。
盛瑤魂不守舍地走回家中。
容雲從廚房探出頭來, 出聲才将她喚回神：“瑤瑤，禮盒都送完了嗎？”
盛瑤錯愣擡頭：“哦、哦, 送完了。”
“今兒個怎麽了，出去轉了一圈，怎覺着你更不在狀态了？”
盛瑤連忙先暫且将腦海中思緒揮開，搖了搖頭朝着廚房去：“沒有呢, 出去轉了一圈, 我感覺好多了，娘, 我來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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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瑤不敢叫容雲發現端倪，終是認認真真地幫着容雲準備好午飯。
待到飯菜上桌時, 盛豐也正好回了家。
一家三口圍
坐小桌吃飯。
因着晚上的團年飯, 中午便吃得稍顯簡單了些。
盛豐和容雲這頭一邊吃着，一邊商量着晚上的安排。
畢竟今年由他們家做東，怎也得考慮周全, 叫人滿意才是。
盛瑤用筷子戳着碗中米飯，心頭一直在盤算着要如何向她爹開口。
直說？
她不太敢。
不說？
她哪放心得下厲峥。
躊躇半晌。
盛瑤終是逮着個間隙插話, 開口卻古怪又生硬：“爹，今晚家中有哪些人啊？”
盛豐：“能有哪些人，不就是咱們家這些嗎，你大姨，二姨，四叔，五叔，小叔，還有你大舅，二姑，四姑，小舅，就這些嘛。”
這叫就這些？！
盛瑤聽得眼前一黑，險些背過氣去。
盛豐和容雲在家中皆是行三。
這豈不是，全家老小，全都得來。
盛瑤一想象那個廳堂滿座的情形，擁擠的屋子裏還有好幾個吵鬧的小孩四處亂竄，她餘下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容雲問：“怎麽了，突然問這個？”
“……沒事，就是随口問問。”
盛豐一拍腿，忽的道：“哦對了，瑤瑤問起我才想起來，前幾日老許家借了咱家的凳子，至今還沒還呢，我下午得去他們家要回來，不然晚上還沒得坐呢。”
“前兩日便讓你去要，你竟是拖到今日還沒辦。”
“那不是忙呢嘛，下午就去，下午就去。”
父母這頭一如往常地說着雞毛蒜皮的小事，也絲毫未曾注意盛瑤極力埋頭想掩下的小心思。
方才剛安下些許的心，這會又憂慮了起來。
即使她不擅思考，也不擅計劃，但也知，今日絕對不是适合讓厲峥出現在這裏的時機。
那，只能讓他一個人度過除夕了嗎？
飯後，盛豐火急火燎就去了許大叔家要回凳子。
不到晚上親戚們就會陸續來家裏。
所以盛瑤也趕緊幫着容雲着手開始準備晚上年夜飯需要的食材。
忙碌起來倒是叫盛瑤沒了功夫去思索煩心事。
快到申時，這頭準備得差不多了，親戚們也提着禮登門了。
過年是熱鬧的，也是忙碌的。
平日僅有一家三人居住的宅子一下湧入了許多客人。
盛瑤忙得團團轉，一會陪大姨聊天，一會哄摔倒了的小侄子，還要應付不停詢問這那的四姑，以及招呼着幾位叔叔舅舅入座喝茶。
天色漸暗。
各家燈火點亮，每家每戶都是一片熱鬧歡騰。
盛瑤坐在桌前終是能喘口氣了。
但一擡眼，看着圓桌中間咕嚕咕嚕冒着泡的銅鍋，不由瞬間就想到了厲峥。
那時她在河水鎮替他過生辰，便是一起吃的涮鍋。
那時她也像過年似的，準備了一桌子豐盛的菜。
不對，那不是他的生辰。
盛瑤眼眸心虛地閃了一下。
而後又羞赧斂目。
厲峥說，那是他們相識三個月的日子。
那現在呢？
現在可不止三個月了。
盛瑤垂眸攪着手指，在一片嘈雜聲中，忽的很想厲峥。
想見他，想陪着他，想和他一起度過第一個新年。
“瑤瑤，瑤瑤？”一道呼聲穿過嘈雜聲傳入盛瑤耳中，将她喚回神，“今兒個怎麽回事，老是走神，動筷了，別傻愣着。”
喚她的是容雲。
聲量不小，也引得旁邊幾名親戚側頭看來。
“哦、哦，我這就動筷。”
可盛瑤哪有心思坐在這慢慢涮鍋。
她仍舊吃得心不在焉的，一盤肉被大夥一窩蜂搶了個幹淨，她也沒能涮上一塊。
待第二盤端上來時，還是一旁的二姨幫她夾了一塊，她才吃到今晚桌上的第一塊肉。
一口肉進嘴，滿嘴肉香，柔嫩熱騰。
該是從味蕾蔓延開來的舒爽和滿足感，但盛瑤心下卻突然揪得更緊了。
厲峥連飯都不會做，村裏這時候更沒有餐館營業。
那他今夜，豈不是得餓着肚子度過除夕了。
正這時，容雲擡頭道：“瑤瑤，你給豆豆做點小食吧，涮鍋她好像吃不慣。”
豆豆是小舅的孩子，今年才不過五歲。
小舅聞言，忙道：“哎喲，別麻煩了，瑤瑤都上桌了，還去什麽廚房，豆豆随便吃點就行了。”
“那怎麽行？”
盛瑤噌的一下就站起身來：“是啊，小舅，不麻煩的，我這便去。”
豆豆一聽，也趕緊跟了過來：“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好，豆豆跟我一起來吧。”
盛瑤進了廚房，家中今日備了不少食材，想做什麽都能有材料。
她動作麻利地給豆豆蒸了個雞蛋，又做了一碗賣相極好的小炒飯，還順帶弄了個小甜食。
豆豆自己搬來小凳子，便坐在一旁的矮桌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可盛瑤這頭還在忙。
豆豆側頭，嘴裏含糊不清地道：“姐姐，你還要做什麽好吃的嗎，可是豆豆已經快吃不下了。”
盛瑤小臉一熱，背對着小孩也還是有些心虛和害羞：“不是做給你的。”
“那是給誰的呢？外面那麽多菜，還要加菜呀，他們也吃不完了呀。”
盛瑤心頭暗道，這破小孩怎這麽多話，非得打破砂鍋問到底嗎？
盛瑤只得找借口：“給我自己做的。”
“哇，姐姐，你可真能吃，還能吃下呢！”
盛瑤：“……”
實則，盛瑤開始做菜後，才又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的沖動。
她把飯菜做好了，又要如何找借口在這種時候離開家中呢。
換了平時，倒是無妨。
可眼下這時候，盛瑤又不擅撒謊，更想不出合适的借口。
盛瑤這頭還是忙活弄了三個菜一碗炒飯，身後的豆豆也開開心心加完餐。
豆豆一擡頭，就瞧見盛瑤正往食盒裏放進菜品。
“姐姐，你要把這些菜帶到哪去？你要出門嗎？”
盛瑤：“……”
她的小腦瓜還在努力思考一個既合理也不會叫人起疑的借口。
豆豆卻是已經咋咋呼呼跑出廚房道：“爹爹！娘親！姐姐要出門！我也要，我也要！”
屋子裏的年夜飯已是吃得差不多了。
小孩聚在院子裏奔跑玩耍，男人們在桌上喝着酒，女人則圍坐一起話家常。
豆豆這話一出，倒是沒引起太大注意。
畢竟村子就這麽大，吃過了飯，不少小孩少男少女都是會到外頭和同齡人一起玩耍的。
盛豐便問了一句：“瑤瑤要出去？”
“是……啊。”還沒想好借口的盛瑤心頭一慌，一露面，就順帶把手頭的食盒也暴露出來了。
容雲問：“你提着食盒要上哪去？”
親戚們七嘴八舌問：“剛沒吃飽？”
“是做的什麽？”
“瑤瑤上哪去玩？”
盛瑤：“……”
盛瑤這輩子就沒這麽心虛過。
她以往也不需要心虛，因為她很少做父母長輩所認為不對的事情。
她是乖巧的姑娘，是聽話的少女。
不會耍心眼子，也不會離經叛道。
頭一次做這等事，叫她心慌得一開口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我、我做了點小菜想給我的朋友嘗嘗我的手藝。”
好蠢的借口，好傻的樣子。
盛瑤懊惱自己不擅撒謊的拙劣演技。
盛豐卻當即朗笑：“好好好，我家瑤瑤的手藝當然是最棒的，快去吧，讓你的朋友多嘗嘗，叫他們也學着點！”
“就你會吹噓，人好朋友之間是攀比這個的嗎，瑤瑤這是分享。”
“三哥好福氣啊，有瑤瑤這麽個乖巧閨女。”
“可不是嗎，你瞧我家那混小子，方才飯都沒吃幾口，早就沒了人影，不知又上哪野去了。”
盛瑤：“……”
就、就這？
“那我走了啊。”
盛瑤說完，連忙轉身就跑，就怕再給長輩們逮着問什麽，會露了餡。
盛瑤沒曾想，從家中出來竟是如此的順利。
她
踏出院門，正見夜空高挂的圓月。
今夜晴朗，繁星密布。
各家燈火在村頭各處和滿天星光相互輝映。
自家屋中的聲響被徹底甩在身後之後，盛瑤的心情便開始激動雀躍起來。
盛瑤忍不住抿嘴偷笑。
擔憂一整日的心緒在這一刻終是能放松下來了。
她做了好吃的，雖說可能比不上家中年夜飯的豐盛程度，但也絕對沒有半分含糊，皆是厲峥喜歡吃的。
她還準備了紅封，這是新年之際，大家送出祝福的禮物。
還有、還有……
這間宅子離盛瑤家中的确很近。
近到盛瑤還未在心頭将待會見了厲峥要做的事情在腦海裏想完，她便已是走到了門前。
方才只顧着激動了，這會才生了些緊張。
她竟是當真偷摸溜出家來見他了。
厲峥見到她會是怎樣的表情呢？
他會驚訝嗎，會驚喜嗎，會瞪大眼張大嘴不敢置信嗎？
盛瑤心跳漏跳了一拍，而後就逐漸亂了節奏，胡亂撞擊着胸腔。
她小臉微熱，緩緩擡手。
咚咚兩聲，敲響了宅門。
敲擊聲剛落。
宅門瞬間就從裏面被人急切地打開了。
盛瑤眼前寒風一拂。
她甚至沒來得及看清門後的景象。
略過寒風，一道熟悉的氣息夾雜着熱溫就将她包裹了起來。
厲峥一把将她抱住，欣喜又得意，明明是問句，卻又好似陳述：“瑤瑤，你怎麽來了？”
盛瑤怔然地被抱了個滿懷，呆愣在厲峥胸前迷茫地眨了眨眼。
直至思緒回爐，她驀地推開厲峥，擡頭道：“你你你，你躲門後幹什麽？”
厲峥被推了個踉跄，只得松手放開盛瑤。
他站在門前，還是離她很近，視線貪婪又明目張膽地将她緊盯着，像是怕人反悔跑了似的。
但嘴裏還是一本正經道：“我沒有啊。”
沒有嗎？
她剛敲完門，宅門就被他打開了。
他沒躲門後，莫不是瞬間從屋子裏飛過來的？
盛瑤狐疑地看着他，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但厲峥勾唇一笑，斂目掩下眸中神色，低低地道：“沒想到，你會來找我呢。”
若是此時天色亮堂，視線清晰。
盛瑤一定能看見厲峥即使低頭，也擋不住的滿臉喜色，嘴角都快翹上天了，整個人都沉浸在了喜悅中。
她只聞言霎時湧上羞赧，也随之垂眸攪了攪手指，不自然地問：“你吃飯了嗎？”
厲峥剛放開盛瑤，就瞧見了她手中的食盒。
食盒蓋子未開，他就已是聞到了誘.人的香氣。
勾起腹中饞蟲，更是令人心歡雀躍。
不過他開口的語氣倒是故作鎮定，坦然道：“沒有。”
這自然是實話，他在這兒的确沒飯吃。
這話說完，厲峥就沒了下文。
只剩盛瑤緊張地咽了口唾沫，不太熟練地道：“我做了些小菜，你想嘗嘗嗎？”
“想。”厲峥回答得極快，僞裝的鎮定幾乎已經被完全撕碎。
他很快又道，“外面風大天冷，進來吧，到屋裏去。”
“好。”盛瑤點了點頭，擡腿邁進宅門的門檻。
一進院，盛瑤一擡眼就瞧見了和宅門隔着好一段距離的主屋。
主屋房門開着，屋內甚至連燭火都未點燃，就好像從方才開始屋子裏就沒人待過。
盛瑤遲鈍的腦袋又反應過來些許，忍不住再一次問：“你方才，真的沒有躲在門後嗎？”
厲峥面不改色，唇角含笑，溫聲道：“沒有啊，我躲在門後幹什麽？”
好像也是。
這麽冷的天，他躲在門後幹什麽。
盛瑤就這麽信了去，随着厲峥的步子和他一同往屋中去。
厲峥仗着夜色濃郁，絲毫不掩飾自己唇角壓不下的弧度。
他伸手牽住盛瑤的手，被她小幅度掙紮了一下，就乖順地任由他将她握在掌心了。
他想，這一刻，全天下沒有人比他更幸福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