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這場荒唐的對拜, 到底是厲峥略勝一籌。
因着盛瑤的突然出現，打斷了盛豐還未來得及磕下去的頭。
最終，厲峥頭磕在地上, 盛豐跪着接納了他的叩拜。
可誰稀罕他的跪拜啊！
誰要在這種離譜之事上和他一争高低！
他只想剁了這膽敢欺辱他女兒的登徒子！
然而，兩人雙雙起身後。
氣氛卻是凝滞在了原地。
厲峥微垂眼眸，沒敢開口說話。
盛豐僵硬地站在原地, 也沒動手削人。
許久之後。
尴尬, 古怪, 詭異, 緊繃。
整個盛家頭一次陷入這樣的氛圍。
随着突兀的一聲栓門聲響。
容雲抿着唇回過頭來, 看了眼廳堂內正襟危坐的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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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聲将幾人的沉默打破：“鎖好了。”
鄉村家中，難得鎖一次門。
而今日, 盛家的宅門被栓上了。
若不知曉的，怕是要以為盛
家要關門放狗，懲處罪惡之人了。
實則，早晨那番令人目瞪口呆的畫面之後, 厲峥卻就此被留下在盛家吃午飯了。
但這頓飯當然不是盛家心甘情願熱情邀約的。
任哪個父親一大清早趕回家, 撞見陌生男子從自家閨女房中走出來不會兩眼一黑又一黑。
盛豐沒有當場暈過去就已是極力在強撐了。
更莫說這個男子還是他在背後講了八百遍壞話的厲峥。
盛豐慌亂，盛豐氣惱。
但盛豐還是只得繃着臉色把厲峥留了下來。
不然怎麽辦！
自家白菜怎麽辦！
盛豐別無它法, 但當即決定鎖門隐藏此事。
即使留下了厲峥，也不能叫任何人有任何機會, 在此時撞見他們家出現的這位不速之客。
起先, 是盛瑤和容雲一起在廚房忙碌着午飯。
但容雲中途從廚房出來一看。
廳堂內兩個男人坐得筆直，面色凝重，氣氛僵直冰點, 皆是一言不發。
至此，容雲實在看不下去了, 便讓盛瑤離開廚房，去桌上坐着，也好緩和下這般氣氛。
但沒曾想，盛瑤坐上桌後，屋內氣氛更古怪了幾分。
她試探着說過幾句話。
但無一以失敗告終，且更加僵持了氣氛，她便也閉上嘴不言語了。
畢竟，盛瑤也是那個做賊心虛的人。
昨夜的畫面不時在尴尬的氛圍中浮現腦海。
盛瑤一想到那些，小臉正要羞澀得泛起熱燙，再無意間瞥見父親冷着的臉色，當即又消了火。
她爹應當是氣壞了吧。
好端端的。
事情怎就成了這樣呢。
若是再給盛瑤一次機會，她昨夜絕不留厲峥過夜了。
現在好了，本就難，更是以最壞的開場讓厲峥和自己父母見面了。
盛瑤心裏盤算着，若她謊稱昨晚和厲峥只是單純的抱在一起睡了一覺，會不會好一點？
她本來也只是這個打算的呀，只是後來……
“吃飯吧，飯都做好了。”
容雲這頭出聲打斷了盛瑤的思緒。
她手裏端着兩盤菜，熱氣騰騰的，顯然廚房裏還有。
盛豐見狀，當即道：“我來幫……”
話未說完，他又止了聲。
這會他似乎不應離桌。
厲峥忙搶話：“我來吧，我……”
“都坐着，我去。”盛瑤硬着頭皮站起身來，“娘，我幫你。”
母女倆離開了桌前，此時又只剩這兩人了。
目光沒有交彙，更是沒有半分交流，如坐針氈，再次尴尬。
容雲趁着和女兒去廚房的間隙，溫聲道：“別緊張瑤瑤，待會再好好和爹娘說說這是怎一回事。”
盛瑤垂眸攪了攪手指，自知自己一直瞞着爹娘和厲峥偷摸來往是不對的。
可是，眼下這狀況，真叫她不知從何說起才好。
盛豐當然不是傻子。
清晨回家，撞見的是厲峥從盛瑤的屋子裏走出來。
他當知昨夜這兩人是睡在一起了。
這等事，比莫名有一日瞧見厲峥登門求親還要讓他頭大。
他們做了什麽？
他們可是有了肌膚之親？
是厲峥強迫的，還是哄騙的？
他家瑤瑤，可是又被灌了迷魂湯？
盛瑤當然不知自己爹爹此時腦子裏在想什麽可怖至極的想法。
眼前竈臺上還等着端菜。
容雲溫柔地摸了摸盛瑤的腦袋，暫且沒有多說什麽。
很快，兩人将今日的一桌菜端上桌。
厲峥雖為不速之客，但也并未被怠慢。
這桌菜，甚比年夜飯還要豐盛。
盛豐清了清嗓，沒擺什麽架子，只是尴尬地開口道：“動筷吧。”
幾人相繼動筷。
但飯桌上仍舊沉悶得厲害。
盛瑤有些受不住這般氛圍。
她不時擡眸去看厲峥，厲峥卻目不斜視，完全不與她眼神交流。
她再轉頭去看盛豐，盛豐板着一張臉，氣惱和緊繃交織着，一看就不像要說話的樣子。
盛瑤無法，只得去看容雲。
容雲倒是一臉淡色，好似并未被今日這事所震驚，但也一副不管不問的樣子，只顧吃飯夾菜。
盛瑤哪還吃得下飯。
她都快急死了。
又過了一會，已是飯席過半。
沉悶的氛圍不減反增。
盛瑤終是忍無可忍，驀地放下筷子，一擡眸，正見厲峥張了張嘴要說什麽。
但她話已是到嘴邊，便沒能止得住，搶在厲峥前面開口道：“爹爹！我是真的喜歡他！”
厲峥：“……”
盛豐：“！！！”
容雲則略帶訝異地挑了挑眉。
話一說出口，盛瑤自己先紅了臉，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
盛豐臉色已是黑如煤炭，甚不想轉頭分毫，生怕瞧見在這句話之下，身旁的狗官一臉得意的模樣。
但身側忽的一聲響。
盛豐還是被這突兀的聲音引得轉了頭。
厲峥噌的一下站起身來，面上倒是并無得意之色，反倒正經嚴肅。
他作揖躬身，鄭重道：“盛叔，我真心傾慕瑤瑤，絕無半分哄騙欺瞞之意，我知您對我或許稍有誤解，也知此事本也是我處理不當，還請您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向您解釋此事的來龍去脈。”
盛豐聞言臉色變了變，并未緩和多少。
這兩個小年輕一唱一和，把他架上臺來，他若是說半個不字，豈不是就成了那個蠻不講理罪大惡極之人。
盛瑤的臉蛋在厲峥這番話下又紅潤了些許。
平日私下裏單獨向她訴說情意，和此時鄭重向她的爹娘表明他的心意，自是完全不同的。
厲峥沉穩的嗓音傳入耳中，也撓進心尖。
盛瑤的心思本就明顯，此時更是一眼就能瞧出，兩個年輕人怎也不是誤打誤撞，而是真心相愛着。
如此模樣，盛豐繃着嘴角不說話，他也不知自己還能說什麽。
還是容雲開口道：“坐下說吧，此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多謝。”
厲峥溫聲應下，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此事他自不會有半分隐瞞，本也沒有隐瞞的必要。
如同他向盛瑤解釋時一般，他又将這些解釋再一次講述給盛豐和容雲聽。
盛豐先是微昂着下巴，聽得不屑一顧。
但越往下聽，臉上就越有些挂不住了。
是為……辦案？
有關厲峥的那些傳聞，在場僅有他一人是真切知曉的，容雲和盛瑤乃至他們的老一輩，皆是由他轉述得知。
可沒曾想，事情的來龍去脈竟是這樣。
那豈不是他誤會了？
盛豐狐疑地看着厲峥。
直至厲峥一一講述，将所有事都道明。
桌上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
眼看盛豐和容雲都不說話，盛瑤忍不住輕聲道：“爹爹，娘親，真是這樣的。”
盛瑤不開口還好，一開口盛豐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自然是尴尬的。
容雲輕笑一聲，态度很溫和：“原來如此，看來是我們誤會厲大人了。”
“您喚晚輩的名字便好，不必如此稱呼的。”
“那怎麽行，豈不亂了規矩。”
厲峥不自然地摸了摸鼻頭：“瑤瑤最初來我這時，也是這樣喚我的。”
容雲訝異道：“如此不講規矩，你可責罰她了？”
“當然沒有！”厲峥趕緊否認，而後又道，“不舍責罰。”
因着誤會講開，事情似乎迅速朝着好的方向發展了去。
不論是此前盛瑤找錯門在厲峥那待了三個月，還是今日晴天霹靂般發現兩人睡在一個屋子。
這些事似乎都成了無關緊要的小事。
容雲輕松自然地和厲峥聊了起來，屋內氛圍也逐漸緩和。
唯有盛豐仍坐在一旁沉默不語，好似若有所思的樣子。
厲峥也未完全放松。
或許盛豐和容雲沒瞧出來，但盛瑤卻是一眼便能看出他的緊張。
不過這種感覺于盛瑤而言很是新奇。
她也未曾想象過原來厲峥來到她家，見到她的父母會是這副模樣。
盛瑤
忍不住去看他。
她或許不知自己此時是怎樣的表情。
但她每次擡眼，每次對上厲峥不經意掃來的視線。
那雙圓潤的杏眸總是湛着光，含着笑意。
兩頰浮現淺淡酒窩，一掃厲峥心頭緊張，溫軟心尖，再是不自在，也極力适應此時和長輩的聊天。
清晨的尴尬早已散去。
飯席進行到尾聲，連沉默許久的盛豐也不時插話幾句。
這事，好似就這麽要成了。
眼看時辰差不多了。
廚房那頭容雲和盛豐還在收拾着飯後的碗盤。
厲峥站在盛瑤跟前，道：“待會我向你爹娘告辭後，就先回去了。”
盛瑤一聽，當即就不舍了：“這麽快就走嗎，天還沒黑呢。”
厲峥輕笑一聲：“好不容易挽回的些許好印象，你是想又叫我被你爹打入地牢嗎？”
盛瑤還是不情不願地攪着手指：“再多坐會又無妨，我看我爹娘接受得挺好的呢，害我白擔心了。”
厲峥沒有應聲，因為他自比盛瑤感受清晰。
他并未被完全接受。
亦或是說，完全沒有被接受。
盛瑤還毫無察覺，滿臉欣喜天真道：“那我們就要成婚了？”
厲峥當然不會将此顧慮說出來徒增盛瑤擔憂。
她的憧憬也一下撞進他心頭，讓他忍不住伸手撫上她的臉，柔聲道：“我會努力的。”
“咳咳咳！”
一陣突兀的咳嗽聲。
叫厲峥霎時收回手。
一轉頭，便瞧見在廚房忙完的盛豐走了出來，滿臉尴尬又不滿，自是看見了二人剛才的親昵。
盛瑤這頭倒是完全不知氣氛又要尴尬起來了，只覺爹娘都同意了，她便是厲峥的未婚妻了，親昵些有何不可。
于是，她還對盛豐露出燦笑，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盛豐見狀，瞳孔一縮，不自然地別過眼去，無視女兒的欣喜，有一瞬無所适從。
厲峥見狀，這便上前道：“盛叔，容姨，時辰不早了，感謝今日的豐盛菜肴，我也該回去了。”
盛豐當然巴不得他快點走，忙道：“哦、哦，是時候不早了，那你走吧。”
厲峥：“……”
倒還真是不客氣。
容雲聞聲也從廚房裏探出頭來：“這就走了？不再坐坐？”
“不了，已是叨擾你們半日了，之後我再尋時間登門拜訪，今日叫你們見笑了，下次會更正式些的。”
盛豐一聽，當即就想到，哪來的下次！
你還想有下次？！
但這話他還是生生忍住了，動了動唇，才生硬道：“下次再說吧。”
至此，盛瑤也終是從盛豐的态度看出了些許端倪。
難不成方才聊得這般愉快，事情還是沒能解決嗎？
不過盛瑤也忽略了。
聊得愉快的是容雲和厲峥，并非盛豐和厲峥。
而容雲的愉快也僅是因為她一向待人溫和有禮，性子也更加随和。
盛瑤想通這一點，霎時擔憂地看向厲峥。
厲峥剛轉頭，便和她的目光對上。
或是知曉她在想什麽，他勾唇揚起一抹安撫的笑。
“瑤瑤，回見。”
“回……回見。”
今日道別，因着父母在場，她甚至沒能踮起腳尖親他一下。
厲峥走後，盛豐這頭終是松了口氣。
他擡眸看見盛瑤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連忙轉身，便又進了廚房。
“走了？”容雲回頭問。
盛豐沉沉地“嗯”了一聲。
“還是覺得不滿意？”
盛豐默了一瞬，唇角有一絲苦笑：“我能有什麽滿意不滿意的，誤會都解釋清楚了，女兒還喜歡得緊。”
容雲溫柔一笑，怎會不了解自己的丈夫在想什麽：“但你不也還是沒個好臉色。”
“我能有什麽好臉色，若要你做主，你就能毫不擔憂地點頭同意了嗎？”
容雲搖頭：“不能。”
盛豐嘆了口氣：“京城高官，名門望族，即使我只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村農戶，也該知曉他若并非外面傳言的那般男子，那便該是多麽萬裏挑一的優秀男子。”
“所以你擔心瑤瑤，也仍舊不信任他。”
“門不當戶不對，他的閱歷他的見識，當真會讓他甘願娶一個平凡女子嗎，一輩子只待瑤瑤好，一輩子只與瑤瑤相守嗎，全憑口說，我實難信任。”
對此，容雲自是認同的。
無論厲峥有多麽優秀，他們心下在乎的，只有他們的女兒。
“那你打算如何做，拒了嗎，只怕瑤瑤會難以接受吧。”
盛豐聞言，不滿地哼了一聲：“我是這麽專制無理之人嗎？我所擔憂的固然重要，但瑤瑤的心思我又怎可忽略。”
“那？”
“那就試試他咯，咱雖是普通人家，但又不稀罕攀附于他，可不會叫他輕而易舉就娶走我的寶貝女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