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甜的
甜的
随即,溫辭的視線落在司淵的臉上,一邊打量,一邊說:“你還真別說,你和那裏的道士長得還有點像。”
“我?”司淵怔住。
“對啊,我還能找到照片呢,找一下給你看看。”說着,溫辭拿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靈活地滑動起來。
口腔中的藥丸逐漸被口水洇化,幾種混合草藥的清苦味道在嘴巴裏蔓延開來。不等她仔細回味,更為馥郁的甘甜味道充斥整個唇舌。
這個味道...好熟悉。
溫辭滑動屏幕的手指蜷縮了一下,擡起手,聞了一下手指,恍然大悟。
她的指尖,還殘留着剛才洗手時沾染的香皂味道。
手指上的味道,和她如今吃的這個藥丸後散發出來的味道,前調雖天差地別,但後調卻隐隐有幾分相似。
難怪她覺得熟悉。
“司淵,你來。”
溫辭眨了眨眼,沖他招手。司淵走過來,在她旁邊坐下。
他的體重的基數要比她要大一點,他一落座,沙發墊凹陷了一片,她也沒有任何防備的,往他身側滑去。
原本兩人之間還是有一點安全距離的,可不自覺地滑動後,就一點縫隙也沒有了。
胳膊貼着胳膊,看起來親密無間。
為了穩住身形,她的手掌還不自覺摁上了他的大腿。一觸即離,溫辭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只有司淵,心裏不動聲色地掀起一場巨浪。
盡管隔着衣料,盡管她手上的溫度要比他身體的溫度要冰涼許多,但被她不經意觸碰過的地方,還是像着火了一樣。
她好像很喜歡和他挨着。坐穩後,并沒有趁機和他拉開一些距離。兩個人依舊離得很近,稍有動作,對方就能一清二楚感受到。
他本以為,溫辭之所以沖他招手、讓他坐過來,是因為找到了照片。可實際情況并非是這樣。
她并沒有把手機遞給他,而是把手舉到他面前,問:“司淵,你能不能聞到我手上的味道?”
她的手指距離他的鼻子不過一指的距離。
司淵嗅覺靈敏,溫辭一開口,他就聞到了空氣中彌漫着的絲絲縷縷的草藥味道。濃郁、卻并不難聞,甚至還隐隐帶着一抹清冽。
他看了一眼瓷瓶,又重新把視線落在她的手上。
他微微傾身,鼻尖抵上她的手指,輕嗅了嗅,随即擰起眉心,說:“血腥味兒。應該是剛才你替我包紮的時候,不小心沾染到手上的。”
溫辭也跟着皺了皺眉,把手撤回來,重新舉到自己的鼻下,深吸一口氣,嘟哝道:“什麽血腥味?明明是香味啊。司淵,你該不會是鼻子有什麽問題吧?”
司淵張了張嘴,卻沒出聲。
溫辭又從一旁拿了藥瓶,啓開瓶塞,舉到他面前,說:“你再聞一下這個。”
司淵微微俯身,仔細聞了聞,擡頭說:“中藥的味道,很濃郁。”
“還好,鼻子沒問題,就是甜甜的中藥味兒。”溫辭點點頭,收回手,把瓷瓶歸置好後,重新拿起手機,繼續翻找那張照片。
甜的中藥味?中藥怎麽能是甜的呢?
司淵的眉心微微擰起,卻把視線落在了團在沙發一角的那件沾了血的短袖上。剛才,他的話并沒有說完。
除了中藥味,他還聞到了一陣淡淡的血腥味。
那氣味及其清淡,隐藏在濃郁的藥香之中。
如果不是他才受過傷,如果不是因為他換好衣服後,特意檢查了一下衣服上的刮痕和血漬,如果不是他嗅覺靈敏,怕是會真的聞不到那味道。
偏偏,溫辭聞不到。
包括她剛才入口的那些藥丸的味道,雖然算不上難聞,卻也沒到她說的‘甜’,他剛才還聞見了些許甘澀的味道。
她說的那些話,究竟真的嘗出了甜味,還是不想讓他擔心的信口胡謅?
可是,究竟是什麽藥,才會以鮮血為引呢?
司淵的視線重新回到她的身上:她的面頰紅潤,平時無論幹什麽都活力滿滿,根本不像有痼疾的樣子。
莫非,她是遇到了什麽江湖騙子?
可是,他隐隐記得她說過,這藥是她爸爸特意找人配的。憑着他對霍叔叔的了解,他不至于上這種當才對啊。
司淵百思不得其解。
這一邊,溫辭已經翻到了那張照片,她用手肘碰了一下他的胳膊,喊了他一聲:“司淵,你看。”
手上的動作卻是半點沒落。她點開那張照片,直接拉到角落,放大,随後把手機往司淵那邊舉了舉,以便讓他看得更清楚。
司淵湊過來,看到溫辭是在霍懈北的朋友圈裏翻找照片的時候,暗自驚訝了一下。這張照片他也有點印象,是霍懈北不久前發到朋友圈裏的。
當時,他忙着幫別人搭建網站,并沒有第一時間發現這條朋友圈。他是隔了幾天才看到那條內容的,為了不打擾霍懈北,他并沒有點贊、評論,只是粗略看了一眼,又繼續忙活自己的事情。
所以,在看到照片的一瞬間,他首先覺得慶幸,慶幸自己沒有在這條朋友圈下面留下任何痕跡。
他的身份,以及他和霍懈北的關系,他還一個字都沒有和溫辭提起過。有好幾個瞬間,他都想幹脆直接和她坦白算了。可又覺得,還是不能這麽草率。
他的事情,一兩句話說不清楚。他想找個時間,正式和她介紹一下自己,但現在并非是一個合适的時機。
正想着,溫辭已經把手機舉到了他眼前,看着呈現在屏幕中的偌大半張臉,他眸中的詫異再也掩飾不住。
盡管很模糊,但依舊能夠看出,照片上那個人的半張臉和他的五官高度重合。
溫辭驚呼一聲,視線來回在司淵的臉上和手機屏幕上來回掃視着,低喃:“這不是像,簡直一模一樣啊。”
話落,她調整了一下坐姿,挺直腰身,翻轉手腕,把手機舉到了他的耳側,更加直觀地觀察起來。
“司淵,你們該不會是雙胞胎吧?”溫辭說完,把手機遞到了他手裏。
司淵搖搖頭:“我媽應該就生了我一個才對。”
他盡管如此說,視線卻始終落子啊手機屏幕上,晦暗的眸子裏生出一抹難以言喻的情緒。照片裏的這個道士扮相的人,和他長得實在是太像了。
不怪溫辭驚訝,就連他自己,也是又疑惑又驚訝。
如果不是因為他從來都沒有去過道觀,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腦海中沒有這段記憶,他怕是真的會以為,照片上那個道士扮相的人,就是他自己。
指腹不小心觸到屏幕,照片恢複成正常尺寸,霍懈北和溫予一同落入他的眼中。
溫辭用手指在屏幕上虛指了一下,給他介紹:“這是我爸媽。聽我媽說,我從小到大吃的藥,都是這個道觀裏的道醫給配的。”
“嗯。”司淵的反應有點冷淡。溫辭擡眸,看他還盯着照片發呆,便以為他還在疑惑那個和他長得很像的小道士。
她把手掌覆到手機屏幕上,擋住他的視線,緩緩開口:“這個世界上,長得像的人多了去了。說不定,你們兩個祖上有什麽淵源呢。”
她一邊說,一邊從他手裏抽回手機。
卻不想,司淵想的并非是那個不知其名的小道士。他是在想霍懈北。
霍懈北既然去了道觀,拍了照片,那也一定發現了他們兩個人長得一樣這件事情。
那霍懈北是先認識的小道士呢,還是先認識的他呢?
正如溫辭所說,他的直覺也告訴自己,他和照片上的這個人,一定存在某些淵源。甚至,他開始懷疑,霍懈北之所以資助他、對他好,全是因為這個道士。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性,司淵的心裏就空落落的,有點失落,還有點恐慌。
在他的心裏,霍懈北很重要。
浮世之大,老天卻極其吝啬,降臨到他身上的愛意實在太少。如果連對他最好的霍懈北,都是因為別人才對他好,那他又該如何?
他不該介意的。
不管霍叔叔對他好的理由是什麽,他都是既得利益者。
所以,他不該這麽小心眼。
可越是想要放寬心,他就越是想要鑽牛角尖。他嫉妒,他介意,發了瘋似的。
唯恐想象成真。
這一刻,他的心情忽然變得陰暗,忘記了溫辭還在身邊,周身的氣壓驟然變低。直到她溫婉的低語傳入他的耳中,他才将陰郁的情緒強壓下去,收斂一些。
溫辭:“如果你實在好奇,回頭我問問我爸,看這所道觀在哪,我陪你去看看好不好?”
司淵颔首,卻依舊神色恹恹。
溫辭見狀,咕哝了句:“早知道你看了不開心,我就不給你看了。”
“跟你沒關系,是我的問題。”他打起精神,徹底收斂起那些不好的情緒,本想沖她笑笑,一龇牙,笑比哭還難看。
現在的溫辭,并不知道他和霍懈北的關系,所以他不好和她開口吐露他真正介意的點,只好避重就輕,說:“我只是沒有想到,這個世界上竟然有和我長得這麽像的人。”
司淵不想把自己的壞情緒傳染給她,坐了沒一會兒,就提出要走。
“時間不早了,我還有工作要趕,必須得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說完這話,司淵近乎落荒而逃。任溫辭如何婉轉挽留,他只當聽不明白,拎着那件破舊的短袖,大步走了出去。
關門的聲音及時傳入她耳中,司淵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裏,溫辭坐在沙發上,往後一仰,卸了氣一樣,自言自語:
“我這裏房間這麽多,又沒說住一起。”
“不住就不住嘛,跑那麽快。”
......
好一會兒,溫辭終于想起來,無論她說再久,司淵也聽不見。
望着空蕩蕩、明晃晃的客廳,溫辭長嘆一口氣,拿起手機,給司淵發信息。
回到家後,司淵照常打開了電腦,視線卻很空洞,半點沒落在電腦屏幕上。他始終在想那張照片。
叮咚一聲,手機有消息傳來。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這個時間,也只有溫辭會給他發信息了。
空洞的眼神逐漸變得清明,司淵滾了滾喉結,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果然是她。
【司淵,你小心傷口,不要做大開大合的動作,更不要沾水,不然傷口會發炎的。】
他逐字看完,正準備回複,對面又有新消息傳來。
【明早八點鐘,來找我換藥。必須來!!!你一個人處理不了。】
看着那三個感嘆號,司淵扯了扯唇角,他似乎能想象到她說這話時的語氣和肆意的模樣。
他回複的很快:
【好,我會去的。你也早點休息。】
末了,他又補充了句:
【明天想吃什麽早餐?我一起帶給你。】
溫辭想了一會,回了他一句:【小馄饨,不放蔥花。】
司淵:【好,晚安】
回完信息後,司淵并沒有把手機收起來。鬼使神差的,他點開了霍懈北的朋友圈,翻到了那張照片,仔細觀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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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裏還彌漫着淡淡的醫用酒精的味道,說不上難聞,但也算不得好聞。
溫辭收了手機,擡手揉了揉鼻子。手指上殘留的異香,讓她的鼻子自動過濾掉那抹酒精的味道。
她從沙發上起身,打開了半扇窗戶,又關掉了
她從沙發上起身,打開了半扇窗戶,又關掉了主燈,只留下兩盞昏黃的壁燈。
夜風徐徐吹來,拂亂了她的發絲。
溫辭毫不在意,她随意把碎發攏到耳後,踢掉拖鞋,抱着軟枕,半躺在沙發上,回顧起近幾日發生過的所有事情。
她自動忽略掉掉白天發生的諸多不開心的事情,譬如顧冉幾個的來電。
阿婆在廣場上講述的那個和庚辰島有關的傳說,巷口的那個深吻,都讓她感到新奇和興奮。
甚至是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