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戾氣

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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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冰涼又刺激,溫辭眯着眼睛,任由那一道未知的力量拽着她往更深處游去。并非是她無動于衷,而是她實在掙紮不開。早在她被拽下海時,她就試過了。

蔚藍的海水幾乎浸透了肌膚,四肢越來越冰冷,她身上已經沒多少力氣了。與其胡亂掙紮着早早失了力氣,還不如等司淵來的時候,與他合力。

拖她下水的這個東西,不僅力氣大,游的速度也非常快。除了最開始,溫辭再也沒有看到過司淵追過來的身影。

後知後覺,溫辭心裏終于生出了一絲恐懼。

也不管司淵能不能聽見,她一遍遍在心裏暗想:

司淵,你可一定要快啊。

我雖然會游泳,可我不太能閉氣。

你再不來,我怕是真的就要死了。

此時此刻的她,就像是一個人形風筝,腰間系着繩索,在海底‘自由’飄蕩。

溫辭能夠清晰的感覺到,自己正逐漸被向深海,因為周圍海水的壓力越來越大,擠壓着她的心髒。

有點不太舒服,還有點想吐。

但溫辭都忍住了。

很多個時刻,她都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忍到極限了。可不知道為什麽,吐一口濁氣,她又能堅持一會兒。

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有閉過這麽長時間的氣,也不能閉這麽長時間的氣。

預料之中的窒息感也遲遲沒有到來。

溫辭正為此感到疑惑。

沉重的眼睫顫了顫,她緩緩睜開了眼。首先入眼的,依舊是大片深藍。其次,是成群結隊卻叫不出名字的小魚。

它們好像絲毫不害怕體型龐大的她,圍着她游來游去。最重要的是,溫辭發現,她下墜的速度放緩了很多。

不等溫辭細想,束在她腰間的那道力量忽然消失。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筝,只能随着海水的浮力飄蕩。

溫辭下意識轉動腦袋,試圖去尋找拖自己下水的東西。

隐約中,她記得,圈住她的,是一條在陽光的照射下能夠散發出絢爛色彩的、類似于大蛇的尾巴。

不等她找到那個東西,腳尖忽然觸到一塊堅硬。下一秒,她穩穩當當地站了上去。溫辭垂首,她踩着的,是一塊打磨的非常平整的白玉床。

溫辭放緩了呼吸,依舊被眼前的畫面驚到合不攏嘴。她如今身處的地方,是只有在影視劇、亦或是奇幻文學作品中才能看到的畫面。

白玉床放在一只超級大的白色蚌殼裏。蚌殼內側,鑲嵌着無數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蚌殼外面,包裹着一層近乎到透明的白色結界。結界之外,五彩斑斓的小魚在蔚藍的海水裏游動。

也是這個時候,溫辭忽然發現,她在這裏是可以自由呼吸的。肌膚也異常幹燥,仿佛剛才浸在深海裏的人不是她一般。她用指腹撚了一下垂在胸前的一縷發絲,同樣幹燥無比。

溫辭驟然反應過來——是這道結界,在海底開辟出一隅奇觀。

她掃了一圈周圍,除了外面那群斑斓的小魚和她自己,視線所到之處,再沒有別的生物。拽她下水的那個未知的生物,不知所蹤。

溫辭收回視線,她從白玉床上下來,走到透明的結界面前,盯着看了一會兒後,緩緩擡起手。

結界的手感很奇特,像回彈力很強的捏捏——柔和,但結實。

一時間,溫辭有點止不住手。

戳一下,再戳一下。

“春水春池滿......”

直到她又一次聽到那陣婉轉的戲腔,才連忙停了手上的動作。手指蜷縮一下後,不動聲色收回掌中。

除了戲腔,溫辭還聽到一陣‘咕嘟咕嘟’的聲音,那感覺,就像有人在她耳邊吐泡泡。循着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她看到了只存在于山海經和上古神話傳說中的生物——鲛人,也就是司淵口中的美人鲛。

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魚。

驚訝之餘,溫辭不忘從頭到腳——不對,是從頭至尾打量她。

烏發淺眸,雪肌細膩。尤其是那張臉,實在是驚豔無比。五彩斑斓的鱗片,自胸口向下蔓延,一直到尾巴。

溫辭暗暗想:難怪世人都稱其為美人魚呢。

極深海底,雖然陽光照不進來。但鑲嵌在蚌殼上的無數夜明珠散發的光芒堪比日光,照亮這一隅天地。夜明珠的光芒将她那條尾巴映照的更加流光溢彩,就像是把彩虹披在了身上。

恍惚中,溫辭隐約發現,她的懷裏好像還抱着一個什麽東西。不等她看清,美人鲛穿過了結界,游到了她面前。

伴着美人鲛的靠近,她身上自帶的一種異香鑽入溫辭鼻息。雖濃郁,卻并不嗆人,反而讓人覺得心情愉悅。

許是溫辭打量她的眼神太過專注,又許是美人鲛的感知力太強,溫辭對她的好奇,以及無論如何也掩飾不去的恐懼全都被她看了去。

美人鲛臉上的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她擡了擡手,冰涼的手指勾住溫辭的下巴,那條流光溢彩的尾巴幻化成兩條腿,鱗片也變成了古代制式的華貴衣裙。

溫辭垂眸,看到一截似雪的皓腕,以及遍布傷痕的手指。再擡頭時,溫辭的眼中多了絲疑惑。

“為何這般看着我?”嬌軟的聲音傳入溫辭耳中,她忙不疊瞥開視線。也是這時,溫辭才看到,美人鲛懷裏抱着的,是一只白色的九尾狐。

美人鲛和九尾狐?這樣的配置,溫辭從來沒有聽說過。

于是,她仔細看了兩眼,發現了九尾狐的些許異樣。

九尾狐并不是活的,而是用質地和白玉床一樣質地的白玉雕琢而成的。但雕琢人的手藝很好,連狐貍毛的紋理都雕刻的無比真實。

莫非,她的手指上的傷痕,就是這麽來的?

“你在看什麽?”

溫辭正想着,美人鲛的聲音又傳入她耳中。同時,勾着她下巴的手指又用了點力氣,溫辭不得不仰起頭和她對視。

美人鲛卻垂下了腦袋,視線定格在那只玉刻的九尾狐身上,神情無比溫柔。她松開了勾着溫辭下巴的手,輕輕撫了撫九尾狐的脊背,問:“你是不是也想他?你要抱一下嗎?”

說這話時,她甚至都沒有擡頭,仿佛溫辭和她有多熟稔。

溫辭一時不知道怎麽回話,安靜了片刻。

“阿辭?”美人鲛似是不耐,擡眸瞥她一眼,又說:“姐姐問你話呢,你怎麽不回答?”

“阿辭?你——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溫辭又恐懼又驚詫,但更多的,是好奇。

“你認識我?”溫辭壯着膽子問她。

美人鲛神色一凝,眉眼之間的溫柔瞬間轉為戾氣。

她一步一步向前,逼着溫辭一步步後退,聲嘶力竭地嘶吼道:“你不記得我了?那他呢?你還記得他嗎?你們還有誰記得他啊?”

一邊說,她一邊把懷裏的九尾狐玉像舉到溫辭眼前,眼神直勾勾盯着她,勢必要逼她說出一個答案。

溫辭被問懵了,踉跄着後退幾步,視線在九尾狐和美人鲛的臉上轉了個來回。對于她剛才的回答,美人鲛好像很生氣,感覺下一秒就會沖過來咬破她的喉嚨。

溫辭不敢冒這個險,想起剛才和她的對話,眸光一轉,有了對策。

“姐姐,你別生氣,我怕。我怎麽會忘記你——你們呢。”

說話間,溫辭接過她遞到面前來的九尾狐,學着她的動作,把九尾狐輕柔抱在懷裏。剛準備上手去撫摸玉狐的脊背,卻被美人鲛反手搶了回去。

“你撒謊,還給我。”

美人鲛的感知力好像尤其敏銳,她感覺到溫辭在撒謊。溫辭被她扯了一個趔趄,雙手顫了顫,費力穩住身形。

她好像尤其寶貝那只玉狐。

美人鲛又垂下了頭,對着那只玉狐自言自語,道:“看吧,滄海桑田,他們都把你忘了。只有我,只有我還記得你。”

說到後半句,她的神态變得有些瘋魔。莫名的,溫辭從她的臉上看出幾分龇牙咧嘴的意味來。

如果說,剛才她只是想要咬斷她的脖子,那麽現在,溫辭感覺她下一秒就會沖上來将她扒皮抽骨。

可蚌殼的面積是有限的,而她現在又被美人鲛逼到了角落,她已經避無可避了。

事實證明,她的直覺是對的。

美人鲛的确沒打算放過她,步步緊逼不說,甚至還想出手攻擊她。

“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你們這種忘恩負義、欺師滅祖之輩,連自己的授業恩師都能忘,那就就沒有活在這個世上的必要了。”話音未落,她沖着溫辭撲過來。

溫辭慌亂掃了一圈,在那雙遍布傷痕的手掐住她的脖子之前,狼狽不堪地跳到了白玉床——她最初降落的地方。

危及生命的重要時刻,溫辭沒心思去細想她那些話的具體含義到底是指桑罵槐,還是什麽別的。

也許是潛意識的求生本能,讓她飛速捕捉到了美人鲛說的那段話的精髓——欺師滅祖,授業恩師。

聯想到兩人之前的對話內容,溫辭下意識開口:“姐姐,我沒忘記。是...師——”

父字還沒吐出來,她的脖子就被掐住了。

不對,不是掐,是纏。

美人鲛并沒有追到白玉床上來,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幻化成了人魚的模樣,用尾巴尖大力纏上了她的脖子。

溫辭掙紮了一番,纏着她的那道力度卻越來越大。

她終于切實地感受到了什麽叫做窒息感。溫辭放棄了掙紮,并在心裏暗暗祈禱司淵不要來。她不想司淵也被這個鲛人給殺了。

奄奄一息之際,溫辭隐隐感覺腳下的白玉床發出一陣顫動,像是地震之後的餘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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