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伏煙
伏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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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一會兒,腕骨處的灼熱以及那道異常刺眼的光芒也逐漸消散。
好像一切都恢複了正常,但只有溫辭知道,她掌心裏還依然灼熱,帶着幾分隐痛。而且,她清晰感覺到,兩顆留影珠的溫度,完全不一樣。
一顆相對滾燙,就像是攥了一顆小火球。而另一顆,則始終溫潤,就像她剛拿到手時那樣。
光芒完全散去,手腕上卻隐隐輕微的癢意。就像是微風拂過,一縷發絲從手腕劃過。
溫辭緩緩睜開眼睛,環視四周。她已經不再海底的蚌殼裏了,身邊也沒了司淵和美人鲛的身影。
她現在好像是在一個小漁村。腳下是大片的細膩白沙,耳邊是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響,遠眺甚至還能看到錯落有致的矮房,縷縷炊煙飄在村落上空。
手臂和掌心的異樣觸感還在,溫辭沒想那麽多,颔首,擡臂。
手腕上的光芒的确已經完全消散,卻多了一圈類似于紋身的痕跡。最開始,還看不清具體的形狀,只能看出一圈圈的淡青色紋路。
仔細看的話,不難發現,那一圈圈的淡青色紋路就像活了一樣,繞着她的手腕一圈圈的轉着,像是在鈎織着什麽具體的圖案。
不疼,只是癢。
溫辭猜測,這或許就是司淵下在她身上的溯洄術。
她一直看着,手腕上的紋路越來越清晰,顏色也越來越重,從一開始的淡青色到完全的黑色。
眨眼之間,一只黑色的應龍紋身完整呈現在她的胳膊上。
昂揚的龍首、完全舒展開來的翅羽、以及龍身上的鱗片,和她在荒島上的廟宇裏見到的那座應龍塑像一模一樣。
只是現在,以刺青的形式出現在她的手腕上。
黑色刺青和瓷白肌膚,形成了鮮明的視覺沖擊,讓溫辭覺得很酷。
可是,為什麽不是別的圖案,偏偏是應龍呢?
溫辭的腦海裏忽然閃過一行字——司淵神君玄境,心裏也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掌心裏異樣卻越來越明顯,溫辭不得不收回淩亂的思緒。她攤開手掌,兩顆留影珠映入眼簾。
一顆鮮紅依舊,溫潤如初。
另一顆則滾燙無比,珠子外層被絲絲縷縷的黑色霧氣包裹。
最重要的是,她好像把這兩顆珠子給混淆了。她有點分不清哪一顆是司淵給的,哪一顆是她自己撿起來的。
但她猜測,沒變色的那顆是司淵給她的那顆。因為她曾在美人鲛的身上,見過同樣的黑色霧氣。
溫辭記得很清楚,她閉上眼睛的瞬間,美人鲛是想朝她撲過來的,只是被司淵及時制止了。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的掌心開始被灼燒。
留影珠本來就是她的東西,或許就是在那個時候,美人鲛在珠子上動了手腳。
可這一切都是她的猜測,為了确保萬無一失,溫辭還是決定,等見到了伏弢,把這兩顆珠子一起交給他。
正想着,眼前忽然略過一縷黑色的煙霧。
再看那顆珠子,籠在上面的霧氣已經消弭,珠子上的溫度也降下去不少。至少,不再是燙人的燒灼感。
那團霧氣,很快凝成了一個巴掌大的小人形狀。盡管只是一團霧氣,但溫辭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是美人鲛的縮影。
她還是跟過來了,以這種方式。
那團霧氣好像是有意識一樣,見她看過來,和她對視良久。
半晌,溫辭反應過來,眼前這團活靈活現的霧氣小人,好像不能開口說話。不然,依着美人鲛的性子,怎麽會允許有人打量她這麽長時間還不反擊。
或許是因為司淵阻攔的及時,又或許是因為存儲在留影珠上的能量有限,不足以支撐她開口說話。
總之,她雖然有意識,偶爾也沖着溫辭龇牙,但其餘的事情是做不了的。大多時候,她都是氣鼓鼓瞪着溫辭。
而且,溫辭還發現,這團小人,除了她自己,誰也看不見。
當然,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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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辭妥善把兩顆珠子安置好,重新審視了一圈周圍,慢慢蹙起了眉。
她看向那一團,問:“司淵不是說要送我到九嶺山嗎,可這周圍不是海,就是漁村,哪裏有山啊?”
小人歪着腦袋睨她一眼,又很快收回視線,假裝沒有聽到。
偏偏,溫辭像是和她有了心靈感應一樣,能夠猜透她每一個動作背後的深意。
“那個——姐姐,你知不知道到哪裏才能找到伏弢啊?九嶺山到底在哪個方向啊?”溫辭在腦海中快速過了一遍美人鲛和司淵的所有舉動,試探性開口。
聽到伏弢的名字,小人果然有了新的反應。
張牙舞爪的,很是生動。
她揚起胳膊,指了指海面。
溫辭望過去,問:“你想讓我帶你去海裏?你是想讓我陪你一起玩水嗎?”
小人瘋狂點頭。
溫辭只能淺顯的讀懂小人其中的一些舉動——譬如她現在對于海水的渴望,譬如她如今只能依托着那顆留影珠,不能和珠子分離太遠。
對于如今的用霧氣幻化而成的美人鲛而言,那顆留影珠,就相當于她的原身,她如果不想待在外面,就只能栖在珠子上。
這些信息,是目前溫辭能了解到的所有。至于藏在美人鲛內心深處的念頭,溫辭讀不出來。
噢,對,她還知道了美人鲛的名字——伏煙。
也就是司淵曾無意間脫口而出的那個名字。
是以,溫辭不知道伏煙的真實意圖,并非是玩水。
她是深海裏的生物,只要讓她接觸到海水,她就能慢慢恢複一些能量。
溫辭思索了一會兒,說:“我可以帶你去玩水,但你得帶我去九嶺山。”
伏煙繼續點頭,近乎狂熱。
溫辭邁着步子,向海而去。
伏煙似是受不了她慢吞吞的踱步,白了她一眼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越過溫辭,沖着海水就飛了過去。
溫辭只覺得眼前閃過一片陰影,緊接着,耳邊傳來一陣悶響——Duang一聲。
下一秒,一道淡紫色的光芒從溫辭的手腕湧出,很快凝結成一道半透明的結界,将溫辭和那團霧氣禁在其中。
霧氣幻化成的伏煙被撞得稀碎,薄霧彌漫開來,好半晌才又重新凝結成人形。
她繞着溫辭的手腕飛了兩圈,叉腰表達自己的不滿。
也是這時,溫辭才發現,印刻在手腕上的那條應龍正散發着淡淡的光茫。
溫辭往前走了兩步,來到結界面前,用指尖點來點,手感和海底蚌殼外的那層一樣。
這面結界,把她和周圍的所有都隔絕開來,連同伏煙一塊。
就連溫辭自己,也被這結界阻攔,只能在結界內活動。
此刻的她們,距離海水也就兩步路。
也難怪伏煙會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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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溫辭還不知道,她之所以能夠和霧氣版的伏煙心意相通,是因為留影珠燙在她掌心的印記。
伏煙截胡了司淵給她下的同心咒。
原本,那陣滾燙的燒灼感,是該伴着她手腕上的應龍出現的。
同心咒本是伏弢自創的咒術。他沒有藏着掖着,每個徒弟都教授了一遍。
可練得最為精湛的,當屬大師姐伏煙。因為這是唯一一個能夠與伏弢心意相通的術法。
盡管伏煙的心智已經完全被魔氣浸染,可當她看到司淵施展這個術法的時候,仍然會下意識和他比試。
也正是因為如此,為了确保溫辭安全,司淵不得不舍了同心咒,轉而往溫辭身上多加了一道結界。
也就是溫辭剛才觸碰到的、禁止她行動的那道結界。
在溫辭到達九嶺山之前,這道結界會一直存在。
當然,這也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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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困在結界內的溫辭也一籌莫展,滿臉愁容的同時,還要負責安慰炸毛的伏煙。
可眼前的伏煙本就是她身上的一縷魔氣所化,心智本就不是很清明。剛才被結界撞散,怒氣充斥在腦海,根本聽不進去溫辭的話。
好在,伏煙除了沖她龇牙和圍着她亂飛之外,根本毫無殺傷力。
溫辭坐在結界內,仔細打量着手腕上的那條應龍,試圖找到可以收起這個結界的辦法。
躁動不安的伏煙忽然安靜下來,直勾勾盯着漁村方向。溫辭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一個男人正款步走來。
“總算是來人了。”
溫辭麻利站起身,朝他揮手,嘴裏還喊着:“這裏,這裏。”
可男人仿佛看不見溫辭,也聽不到她的呼喊一樣。他背着魚簍,穿着打滿了補丁的淺灰粗布麻衣,目不斜視地從結界中穿行而過。
溫辭想要抓他的胳膊,卻撲了個空,只抓到一把空氣。
溫辭洩了氣,放棄了場外援助,重新坐下來。
她一邊研究起手腕上的應龍圖案,一邊觀察伏煙和那個突如其來的漁民的一舉一動。
男人在結界不遠處停下來,放下背簍,只身往海裏走去。而伏煙的視線,始終沒有從他身上挪開。
沒一會兒,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海裏。
伏煙卻變得焦躁不安,不停用腦袋撞向結界。
每一次,她都被撞的七零八碎。可她又會以最快的速度聚成人形,重新撞過去。
周而複始,不遺餘力。
看着伏煙瘋魔的樣子,溫辭甚至産生了一種‘剛才那個消失在海裏的男人就是伏弢’的錯覺。
想到這裏,溫辭愣了一瞬。
她看了一眼伏煙,又看了一眼已經趨于平靜的海面,心裏隐隐生出一個念頭:
或許,不是錯覺。
或許,剛才那個漁夫扮相的男人,就是司淵要她尋找的伏弢。
不然,伏煙也不會有這麽大反應。
“哎,姐姐。”溫辭來到伏煙身邊,小心翼翼開口詢問:“剛剛那個下海的漁夫,是不是伏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