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蘇行雲不得不用這副殼子的真面目了。

盡管他不想。

他是真的不想!

他很害怕用這張臉去面對越爻。

在獄淵裏的三年,越爻整晚整晚不敢睡覺,那雙眼睛已經血肉模糊了,睜開的每一秒都疼,血水和膿水順着那個黑黝黝的眼框往下流,猙獰又恐怖。

可他不敢閉眼,也不敢睡覺。

閉上眼睛就是仙尊那張臉。

仙尊是他的噩夢。

蘇行雲只得一直抱着他,安撫他,給他講各種各樣的童話故事。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也沒把越爻從這惡毒仙尊的陰影裏拉出來。

最後還是喂了一點藥,模糊了一點他的記憶,後面才好過來一些。

可那段時光真的太難熬了,對越爻也好,對蘇行雲也罷,都是一種精神與□□上的雙重折磨。讓人現在想起來都毛骨悚然。

但是沒想到某一天,自己還要頂着這張臉來見他。

可是不來怎麽辦?

聲譽對人太重要了,他不可能讓越爻背上這樣的惡名。

越爻還這麽年輕,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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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讓越爻就這樣毀了。

勾結魔族這件事情從來都沒有發生過,原本就是惡毒仙尊栽贓陷害他的。

既然那個惡毒仙尊用着這張臉栽贓了他,那麽自己就用着這張臉替他還清公道。

“當年的事情,本尊又去仔細查過了,與越爻沒有半點關系,本尊确實糊塗了,還沒查清楚就亂下了定論,害了越爻。”

蘇行雲沒敢看越爻,只對着掌門道:“還請掌門回去青雲派後,劃去恥辱柱上的罪名,還越爻清白。”

說完又補了一句:“本尊有罪,本尊也願意接受懲罰。”

一旁的禦獸宗宗主冷哼道:“一峰之主竟鬧出這樣的誤會,還真是讓我等大開眼界。”

青雲派的掌門原本就糟心,但是看到禦獸宗宗主還在添火,頓時惱怒道:“魔族一向狡猾,我派還只是因為魔族誤會了一個弟子而已。你們禦獸宗三年前直接被魔族僞裝闖進了禁地,偷走開山老祖的禦獸鞭,現在還下落不明,老祖宗的東西都被人偷走了,你們不是更讓人大開眼界。”

禦獸宗宗主一噎,頓時閉了嘴。

這件事情确實讓他們的臉都丢盡了。

頓了頓,青雲派掌門又道:“青陽仙尊有過,但無錯。”

“趁着這次各宗門主事人都在,本掌門多一句嘴,最近魔門中人越來越猖狂,三番兩次來仙門中鬧事,引誘仙門弟子堕魔。”

“最近更是多了幾個被魔門屠盡的村子,諸位,必要時,寧可錯殺,不可漏過。”

其餘各派的宗主也都神情凝重。

青雲派掌門說的沒錯,最近的魔族确實越來越猖狂,他們好像得到了什麽風聲,經常組團搞屠殺,各派管轄的地方也多次出了魔人屠村的事。

那現場慘不忍睹,血流成河,雞犬不留。

“魔族之事往後再議,這件事情就先過了。”

虞忘擦了一把冷汗站出來,“既然勾結魔族之事是誤會,那越爻依舊清白,可擔仙浮宮宮主之位,諸位可還有什麽異議?”

其餘一衆看熱鬧的宗主和長老們都搖頭。

禦獸宗宗主咬了咬後牙槽,有心拿着這事不放,可青陽仙尊自己親自來替越爻澄清了。

如果不存在勾結魔族,那其餘所有的事都是小事。

雖然好像有點敷衍了,但說到底,脫離了與外派勾結這種重罪之外,其餘那些都是人家派內的事情,別人也管不着。

禦獸宗宗主再不甘,也只得乖乖閉了口。

交接儀式繼續進行。

蘇行雲沒敢再呆下去,青雲派掌門因為這件事情也沒有再繼續待下去,帶着門派中的人一前一後往外走。

路過越爻身邊時,蘇行雲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幾乎是狼狽的快速逃離。

*

蘇行雲跟着掌門回了青雲派,在蘇行雲的強烈要求下,掌門召集了全派弟子,當面澄清了越爻未曾勾結魔族之事。

“越爻從來沒有背叛過師門,從來沒有勾結過魔族,是本尊誤會了他。”

蘇行雲說完,頓了頓又道:“這件事情也請刑法堂的諸位引以為戒,刑法堂本就是執法部門,秉公處理門派事務的地方,任何事情都應該親自查證,不能因為本尊是峰主,就聽信一面之詞。”

“就算是仙尊,也有可能會有犯錯的時候。”

刑法堂的長老臉都吓白了,連連點頭。

把事情說清楚了還不算,蘇行雲更親手把刑罰堂的記事簿上關于越爻的那一頁紙給撕了,更是親手将刻在恥辱柱上的名字給劃了。

這麽一件大事給處理完,蘇行雲心裏并沒有覺得舒坦,因為還有一件更大的事情在等着他。

他回了栖霞峰,将一衆仙侍早早打發回房,他一個人點着燈坐在主殿。

夜幕沉沉,風聲瑟瑟。

今晚的夜好像比往常要黑,蘇行雲想着,可能是要下雨了。

不出所料,一個閃電劃開天際,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涼意襲來,天像被崩開了一個大口子。

雨聲滴滴答答擊打在琉璃瓦上吵得人心煩意冷。

燭火搖曳間,一道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大殿的門外。

踩着雨水,帶着冷意一步一步走向他。

蘇行雲早有準備,他知道越爻今晚一定會來,倒也并不算驚訝。

只是等人真的來了,又莫名覺得心中慌亂。

他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

也很怕這麽一天的到來。

但是當這一天真的來了,才發現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難以接受。

他親手養大的小孩,他費盡心思嬌養出來的花。

終有一日,提着劍走向他,來取他的狗命。

哪怕蘇行雲做足了準備,也痛得有些難以呼吸。

可是能怎麽辦呢?

一百零八道劍傷,道道刺骨。

剜眼之痛,痛徹心扉。

推下獄淵,差點死生不入輪回。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他這副身體親手做的。

越爻一定是想将他千刀萬剮的。

事已至此,不管接下來怎麽樣,該說的話還是得說,蘇行雲艱難的開口:“越爻,對不起。這聲對不起,對你來說已經沒什麽意義了,因為傷害已經造成了,我會給你補償。”

越爻已經走到了近前,停在他前方三步處。

蘇行雲甚至聞到了他身上冷冽的水汽,哪怕很不願意,也得擡頭面對越爻。

越爻在看他。

那道目光死死的落在他身上,意外的,那裏面并不全是報仇雪恨的惡意與痛恨。

還有另外一種他看不太懂的情緒在翻騰。

主殿搖晃的燭火透過燈壁落在越爻身上,光影錯落間,仿佛将他活生生割裂成了兩半。

一半在愛,一半在恨。

一半在破碎,一半在掙紮。

燭火熄滅,一切統統化成了一片荒蕪。

“補償嗎?”越爻又走近了一步,陰影籠罩在蘇行雲頭頂。

蘇行雲仰頭看着他,看着他那張仿佛割裂的臉突然揚唇輕笑,嗓音嘲弄,又帶着點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缱绻。

“補償什麽呢?……阿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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