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雙修

第34章 雙修

聽到此話的一瞬間, 鳳清韻感受到的第一反應不是羞恥,而是無措。

血契的作用使得他下意識聽從龍隐的命令,從正面看過去白皙修長的手指當即按在了衣襟上。

可僅從表面看不出來的是, 這雙常年握劍的手心處,有着許多練劍留下的薄繭。

那是鳳清韻很小的時候便留下的, 習劍的過程中,手心處的肉磨破了長好,再磨破再長好, 經年反複之下, 便成了繭。

而等到築基,那些練劍的過程已經不足以在手心留下繭後,繭的厚度自然而然地便定格在了薄薄的一層上。

故而鳳清韻從來不覺得自己的手好看,正如他也從未覺得自己的身體有多好看一樣。

數百年的單相思曾經磨滅了他在感情面前的一切自信, 他從不拿自己和慕寒陽那個虛無缥缈的心上人做比較。

可這并不妨礙他自覺自己的身材既無女子天生的豐腴秾麗, 亦無某些男子的精悍健壯。

身為劍修,鳳清韻甚至感覺自己并不寬闊的身材堪稱乏味。

而也正因如此,沒有了夢中的耿直率性, 鳳清韻聽了龍隐的話後,并沒有意料之中的惱羞成怒, 他甚至連埋怨嗔怒都沒有, 在短暫的沉默後, 竟然當真一言不發地解了腰帶。

龍隐這下子總算看出了他和夢中的不同了, 于是微微蹙眉,擡手勾起那人的下巴道:“怎麽一副本座強迫你的模樣?”

其實本就是他耍流氓, 說是強迫也沒什麽區別。

可鳳清韻聞言也不反駁, 只是攥着褪到一半的布料,側目看着旁邊, 不願意看龍隐,也不願看自己。

龍隐垂眸看向那白到晃眼,簡直如玉一樣的肌膚,大腦反應了半晌才驀然明白這人到底在想什麽。

于是他忍不住一哂,随即驀然擡手,下一刻,一面魔氣凝結的鏡子驟然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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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清韻見狀一愣,尚未反應過來,龍隐便從他身後靠了上來。

鳳清韻忍不住睫毛微顫,驚愕道:“你幹什麽——”

“幹什麽?”龍隐掐着他的下巴,強迫他看向鏡中的兩人,“自然改改你前夫給你留下的毛病。”

鳳清韻一提慕寒陽就要炸:“不是前夫……!”

“好好,不是前夫。”龍隐隔着鏡子跟他對視道,“現在不提他,你別只顧着看本座,看看你自己。”

鳳清韻剛想說誰只顧着看你了,一扭頭卻恰好撞見了鏡子中那個衣衫半褪,春光乍洩的自己。

他當即紅了臉,下一刻,藤蔓直接擋在了兩人和鏡子之間。

“啧,”龍隐不滿地擡手,一把拽過了擋在他身前的花,“別用花遮。”

言罷,他又空出一只手,不顧鳳清韻的羞赧,擡手點在鏡面上所映出的每一寸肌膚:“告訴本座,你眼下所看到的一切,哪處不好看?”

“……你別問了。”鳳清韻的耳根幾乎要滴血,胡亂回複道,“都好看,你別……”

“既然好看,那便繼續。”龍隐湊在他耳邊低聲道,“還有剩下的布料沒脫呢。”

鳳清韻閉了閉眼,擡手探下去,顫抖着拽掉最後一絲布料。

而後他幾乎不敢和鏡中的自己對視。

此刻他那個渾噩的大腦不禁浮現了一個荒謬無比的疑問——自己為什麽要做這些?憑什麽要這麽聽他的話?

可血契沒有給他忤逆契主的選項。

鳳清韻只得暗暗咬牙,在心底暗罵之間記下了這一賬。

不過他心底暗罵的那王八蛋對他的記仇一無所知,此刻還在他耳邊道:“都說了不許遮,怎麽還是不聽話。”

說着他拉開鳳清韻的手腕,在對方即将惱羞成怒的臨界點,低頭吻住了他的嘴唇。

一切聲音歸于平靜,鳳清韻終于避無可避地,将自己徹底展露在了鏡子中。

一時間他耳根熱得像熟透了一般,完全不敢看一眼鏡子中的畫面。

可渡劫期超出常人的神識籠罩裏在此刻卻彰顯出了弊端——他不僅能通過神識清楚地看到鏡中的一切,還能以一種第三視角的角度,居高臨下地看到這荒誕的一切。

鳳清韻羞恥得恨不得一劍結果了身後人再順便結果自己。

可緊接着,他那個完成了第一個“命令”後的本體,卻自動回想起了契主剩下的命令。

于是藤蔓聽話地湊上來,倒反天罡地把鳳清韻的雙手捆在了身後。

很難描述那種奇特而難耐的感覺。

對于鳳清韻而言,藤蔓本就是他的一部分,眼下的感覺就像是他親自用手禁锢着自己,而後再将自己展開獻給對方一樣,充斥着難言的羞恥。

而當龍隐從身後攥着他腰,将他整個人按在由魔氣所化的冰冷鏡面上時,那股羞恥感瞬間達到了頂峰。

偏偏那人明明做着如此狎昵之事,嘴上卻依舊要在他耳邊裝正經:“天下六道,甚至連西天那群禿驢都道雙修之法奧妙無窮……鳳宮主想不想試試?”

然而在正道,至少在鳳清韻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中,雙修在所有修行中屬于不入流的那一類。

至少在慕寒陽眼中,唯有苦修,方是堅守本心的正道,而他也是這麽教鳳清韻的。

只不過這些話脫口而出後,龍隐聽了卻對此嗤之以鼻:“你聽你那道貌岸然的狗師兄給你信口開河,你信不信若是他心心念念的玉娘站在他面前,便是讓他脫了衣服當狗,他都得跪着舔你?”

此話說得實在是太粗糙了,鳳清韻驀然閉了閉眼,反手抓着自己的藤蔓道:“你……”

“本座如何?只可惜現在當狗都輪不到他。”龍隐笑着吻了下他的耳垂,“本座這裏可是有合歡道連帶着西天歡喜宗的所有雙修秘法,可謂是千金難求,鳳宮主想不想學?”

鳳清韻也懶得問他之前一個修無情道的,手裏怎麽還有合歡道和西天的東西。

這人眼下俨然一副不雙修就誓不罷休的架勢,反正橫豎都是一刀,鳳清韻索性破罐子破摔嘲諷道:“哪有什麽秘法,不過是你借來的幌子……恐怕和你一樣中看不中用——”

然而他話音剛落,便驀然感到了一陣天旋地轉,那人順勢在他耳邊危險地笑道:“管用不管用,鳳宮主試了便知道了。”

言罷他竟也沒翻看什麽玉簡,直接口述了一串經文似的口訣,也不知道在心底記了多久。

鳳清韻剛勉強記下,便徹底被卷入了浪潮中。

滔天巨浪襲來後,所帶來的沖擊是夢中的十倍甚至百倍。

鳳清韻以為自己勉強做足了準備,實際上他對所面臨的一切根本就是一無所知。

而且就算不論現實和夢境的巨大反差,單說在這種事情上還要保持清醒分神雙修,這種故意裝作正經的荒唐感便足以讓人羞恥了。

更不用說這一切的一切居然都是發生在幕天席地之間,和夢中完全由鳳清韻主導的洞房花燭夜可以說是南轅北轍。

鳳清韻嗚咽着咬住身上人的肩膀,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淌。

偏偏那人還在他耳邊念叨:“別緊張,放松一些,你的氣息太亂了,先學會用方才的口訣控制真氣,才能真正接納外物——”

——這人竟當真要教自己正經的雙修之法!

對于劍修來說,鳳清韻自入門那一日開始就沒有經歷過讓別人助自己修行的事情了,以至于他一時間無論怎麽做都放松不下來,好看的眉毛于是忍不住蹙緊,眼角的淚珠更是難以避免地往下淌。

鳳清韻雙手被捆在身後,胸口不住起伏,腦子跟漿糊一樣,平生第一次做不到控制真氣。

而龍隐則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見狀低頭吻去他眼角的淚珠,嘴上則依舊念叨着他那點心法:“蓋周天之變——”

鳳清韻實在聽不下去了,扭了腰便想後撤,一邊小口小口地倒吸着冷氣,一邊咬着牙質問道:“你為什麽……對雙修之法這麽熟練?”

龍隐聞言一哂,笑着掐着他的腰把他拖回身下,在那人驟然凝滞的呼吸聲中,低聲笑道:“你猜?”

鳳清韻回神後咬着牙偏過頭不看他,眼角泛着紅不說話,被捆在身後的手指也無力地抓着地面。

“生氣了?”龍隐吻了吻他的嘴唇,卻被那人扭頭躲過。

鳳清韻也不言語,只是擡眸紅着眼角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龍隐當即便心軟了,于是立刻哄道:“好了好了,我哄你呢,這點事情還能因為什麽,自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在夢中多有聯系了……鳳宮主自己在夢中不也是偷偷拿本座練手嗎?”

龍隐說着湊上前吻住他,唇齒糾纏之間,他低聲問道:“而且退一萬步,本座有沒有經驗……夢裏那次你還試不出來嗎?”

這還是兩人第一次正兒八經地提夢中之事,鳳清韻聞言一下子紅了臉,立刻用藤蔓擋在兩人之間,而後隔着藤蔓,他似是小聲說了什麽。

龍隐見狀眯了眯眼:“偷偷罵本座什麽呢,鳳宮主?”

鳳清韻隔着藤蔓看了他一眼,不言語,只不過那眼神的意思頗像是在說——我罵你還用偷偷罵嗎?

稍微動下神識就能知道的事情,堂堂魔尊卻非要正兒八經地聽人罵他,為此故意吻了吻湊到他面前的花蕊。

那花蕊當即瑟縮了一下,而鳳清韻果不其然也收了花擡眸瞪他,龍隐挑了挑眉再次問道:“剛悄悄罵本座什麽了?”

鳳清韻瞪了他三秒,最終吐出了兩個字,只可惜前面那個字有些聽不清,只能聽到後面的那個字是:“……爛。”

奈何龍隐聽了這話,不像是挨了罵,反而像是得到了什麽通行證一樣,摟着人的腰,低頭道:“看來那次是伺候得不到位了,那這次便只能勞煩鳳宮主不吝賜教,教教本座如何才能不那麽爛。”

鳳清韻神色微變,扭頭便想跑,卻被人拽着腰身拖到身下,只能破口大罵道:“誰要教你,你給我……唔——”

……

任何事一旦牽扯到修行,便不是簡簡單單一日兩日便能結束的了。

然而随着水乳交融,雙修之法當真運行了一日後,龍隐的動作突然毫無征兆地停了一下。

大腦間驟然浮現的,毫無邏輯的畫面幾乎淹沒了他的思緒。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身下眸含水色的美人,神色之間竟有些恍惚。

鳳清韻本就不怎麽清醒,緩了一會兒才發現他的異樣,這才擡眸道:“……怎麽了?”

龍隐一言不發地捧上他的臉頰,半晌低頭吻了吻他的鼻尖,而後低聲喊道:“我的小宮主……”

那言語之間跨越兩世而來的眷戀與不可思議幾乎呼之欲出,可眼下的鳳清韻卻沒有聽明白。

“你又發什麽神經……嘶……停在這裏幹什麽……”真氣運行因為龍隐的停止而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鳳清韻倒吸了一口冷氣後忍不住罵道,“快點動……王八蛋——”

龍隐聞言一頓,今世的記憶在此刻湧上心頭,和前世的記憶交織在一起,幾乎要把他的大腦給撐爆了。

難以言喻的疼痛瞬間在腦海中炸開,而後好似通感般迷茫向全身。

可龍隐面上依舊能保持面不改色,緩了片刻後,甚至還能低頭吻住懷中人的嘴唇:“罵得真好聽——再多罵幾聲讓本座聽聽。”

他和之前略有微妙不同的語氣終于讓鳳清韻察覺到了些許不對,不過理智在眼下對于鳳清韻來說是稀缺産物,最終他只能從牙縫中擠出一句:“你有病就去逍遙谷……”

龍隐聞言卻是一笑,擡手按在了他的丹田處:“我有沒有病你不是最清楚的嗎?”

鳳清韻被他按得眼前瞬間炸開一片白光,後腰緊跟着麻了一片,回過神後他當即又羞又氣道:“……你幹什麽?!”

“本座只是想提醒你,”龍隐挑了挑眉,“別把腰擡得這麽高,不方便真氣流轉,盡量氣沉丹田,此功法才能起到最大效用。”

鳳清韻聞言又有些拿不住龍隐方才的動作是不是故意的了。

畢竟這種修行和他從小到大經歷的那種風刀霜劍嚴相逼的修行實在是大不一樣,反而像是把人泡在一壇酒中那樣讓人沉醉。

他半阖着眼,微微沉下腰,胡亂枕着自己的花瓣将真氣也跟着沉了下去,而後一股熱流驀然延綿到全身,剩下的那點理智也便跟着全部蒸發了。

……

就那麽渾渾噩噩地過了四五日,鳳清韻正摟着身上人的肩膀,被人哄得迷迷糊糊地要湊上前去讨吻時,突然一頓,随即驀然睜眼道:“等等……麟霜劍——”

因為猛地從中驚醒,他的聲音還沒來得及完全恢複,依舊帶着些許宛如浸在蜜水中的味道。

龍隐被迫一頓,有些不快地挑了挑眉:“怎麽了?”

鳳清韻清了清嗓子,幾乎是瞬間就從那種狀态中抽身出來:“麟霜劍有所異動……”

龍隐聞言也正色幾分:“拔出來看看。”

鳳清韻聞言也沒多想,擡手便把麟霜劍拔出來插在了兩人面前的地上,以此觀察它的情況。

不過待他做完這一切後,他當即便後悔了。

方才還有異動的麟霜劍此刻不知為何沒了動靜,倒是那清澈的劍面眼下像面鏡子一樣,清晰無比地倒映着兩人的情況。

寒陽、麟霜、長樂本是劍尊鐘禦蘭分別留給三位弟子的寶劍。

除此之外,她還留下了一把天嘯劍,但因此劍和三人的功法都不适配,前世它被慕寒陽拿去當做了診費,這一世倒是還安安生生地在正殿內放着。

而在劍尊踏碎虛空的這些年中,麟霜劍對于鳳清韻來說不僅是他的本命寶劍,更是那位如師如母之人留給他不可亵渎的念想。

可如今,被麟霜劍清晰無比地映照出自己和龍隐眼下的模樣,這簡直和當着劍尊的面……

鳳清韻登時羞恥難耐,一時間根本不敢再想下去,恨不得找個地方把自己埋進去。

他下意識扭頭把臉往龍隐懷裏埋,手上卻做着和身體截然相反的反應,不斷地推拒着身上人。

龍隐一時間有些好笑:“又怎麽了,祖宗?”

“……你先出去!”鳳清韻咬牙切齒道。

龍隐聞言挑了挑眉,似乎還想談點什麽條件,可就在此刻,插在地面上的麟霜劍再一次發出了微妙的铮然聲。

兩人聞言同時扭頭看向那把劍。

卻見劍身之上異光乍現,隐約間竟浮現了一座城鎮的模樣,但很快便一閃而過,恢複了起初的平靜。

“怎麽回事?”龍隐微微蹙眉,輕輕拍了拍懷中人,“你師尊顯靈了?”

鳳清韻一把将他的手從身後扔開,蹙眉起身,琥珀結界中,鋪天蓋地的挂着薔薇花的藤蔓在微光中靠近他,而後緩緩變化。

等他赤着腳走到麟霜劍前時,那些藤蔓已經盡數消失,而鳳清韻身上也多了一件青綠色的衣袍。

那抹青綠既不過度鮮亮,又不像普通布料那麽黯淡,反而通體透着一股如翡翠般的通透,越發襯得鳳清韻肌膚如雪,青絲如瀑起來。

這還是龍隐兩世加起來第一次見鳳清韻穿綠色調的衣服,原本龍隐該為此感到無邊的驚豔。

可他前一秒才見過這個衣冠楚楚的美人赤裸的模樣,下一秒便看到如此模樣,香豔與端莊混雜在一起,就像聖潔與欲色相互轉化一般,想讓人不想多都難。

鳳清韻好似對身後人的目光一無所知,他就那麽赤着腳走到劍前,一言不發地拔起麟霜劍,閉眼感受了片刻劍身間微妙的震顫後,睜眼道:“你說的沒錯……我确實通過麟霜劍感受到了一絲師尊的氣息。”

這下子就是當真鬧鬼了,龍隐蹙眉:“具體在哪?”

“就在魔界。”鳳清韻言罷擡手一劍劃開天幕,金色的琥珀結界瞬間開了條口子,“但具體在哪,恐怕要勞煩陛下派人去探查一番了。”

他現在頗有種有事鐘無豔,無事夏迎春的做派。

有事了便喊陛下,也不知道話裏幾分求人辦事的真誠,又有幾分是故意譏諷。

畢竟他在床上被逼急了連“哥哥”“相公”之類的都能喊的出口,不帶敬意的陛下自然是張嘴就來。

龍隐眉心一跳,不過倒不是因為稱呼,而是因為眼下的另一件事:“鳳宮主,求人辦事之前你是不是忘了點什麽?你是衣冠楚楚了,你男人可還裸着呢——”

鳳清韻臉一熱,扭頭把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套在自己手指上的儲物戒丢在了他臉上:“……五天了,便宜也該占夠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趕緊起來幹活!”

單他這幅頤指氣使的态度,恐怕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契主。

不過鳳清韻原本以為龍隐會借此機會再說點什麽話占占便宜,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龍隐聞言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戴上戒指後擡手一揮便換好衣服了,撂下一句“等着”之後,轉身便出了寝殿。

鳳清韻見狀心下沒由來地一跳,明明哪裏都沒有問題,但他隐約之間就是感受到了一絲說不清楚的不對勁。

……是哪不對勁呢?

他略顯遲疑地坐在床榻上,半晌沒想出個所以然,但內息倒是逐漸平複了下來。

只不過這一次內景的情況,不再似先前鳳清韻從夢中醒來時那般,豐沛到好似要爆炸一樣了,此刻他的內景呈現出一種幾乎渾然一體的寧靜,幾乎達到了化臻的境界。

意識到眼下這股狀态到底是怎麽來的後,鳳清韻驀然耳根發熱地清了清嗓子,轉頭叫來了月錦書:“……勞煩月姑娘幫我再去書房查點東西。”

言罷他便把要查的內容依次羅列了出來。

月錦書聞言也沒問他們倆這麽多天不出來到底是在寝殿幹什麽,應了一聲後便轉身離開去了書房。

于是寝殿內暫時便只剩下了鳳清韻一個人。

鳳清韻于是蹙眉陷入了思索,開始梳理起了這段時間得到的消息。

就上次香丘之行所得到的信息而言,妖主所知道的事恐怕并不全面,至少她并未提及上古之戰中有仙人降世的事情,但這一細節和她所言之間也并不矛盾。

或許那個聲稱“此方小世界已成氣候,斷不可留”的人便是降世的仙人之一。

而在玄武遺跡中,玄武和其中一個仙人同歸于盡後,剩下兩個仙人并沒有為他們同伴的死亡而感到一絲一毫的悲憫,反而立刻驚疑不定地尋找起了什麽。

如今看起來,很有可能他們三人本就不是同伴,只是為了達成某種目的恰好一起下界而已,這和妖主所言,上古之戰是有人為了搶奪什麽而引發的言論不謀而合了。

可……搶奪什麽呢?

這樣一個連飛升都不能的小世界,有什麽寶物是值得仙人頂着兵解的風險也要下來搶奪的呢?

還有那個奇怪的黑衣劍修,到底是誰?為何自己會對他感到那麽熟悉?

以及,為什麽會在眼下這個檔口,在魔界感受到師尊的氣息……

無數謎團惹得鳳清韻心亂如麻,他一言不發地整理着思緒,順便有一搭沒一搭地整理着這幾日內被弄亂的頭發。

當鳳清韻摸到那把薔薇玉簪下意識往頭上戴時,一擡眸卻直直地撞上了寝殿的鏡子,整個人驀然一愣。

随即他不知道想起了什麽,面色一下子變得通紅起來。

“——殿下?”月錦書此刻剛好拿着他要的玉簡進來,見狀有些疑惑地小聲問道,“您怎麽了?”

鳳清韻驀然回神,強行壓下腦海中那些胡亂的思緒道:“無事,有眉目嗎?”

“您猜的果然不錯。”月錦書連忙正色道,“目前已知的上古遺跡一共有一百餘處,明面上看這些遺跡在各界均有分布,可……除去那些沒有任何遺骸的,以及有關天狐一族的遺跡外,剩下那些牽扯到四象的遺跡,竟有一半都落在了魔界。”

鳳清韻呼吸一滞道:“具體一點呢?”

“朱雀遺跡是個特例,它落在了三界的交接處,而剩下的白虎、玄武遺跡均在魔界。”月錦書道,“青龍遺跡下落不明,至于傳說中的麒麟遺跡,目前也并無消息。所以四象的遺跡,确實有一半出現在了魔界……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巧合。”

月錦書話音剛落,龍隐便端着什麽東西走了進來。

“陛下。”她連忙起身行了禮,剛想把方才說的話再重複一遍,龍隐卻擡了擡手表示自己聽過了。

僅是這樣一個稀松平常的動作,月錦書卻毫無理由地從中感受到了一絲異樣。

她一愣,下意識看向龍隐,卻并未看出什麽所以然來。

而當龍隐坐在鳳清韻身旁一開口,那點違和一下子便消失殆盡了,他端起那碗湯道:“來,清韻——”

他一開口,鳳清韻便下意識警覺地看向他。

雙修之時鳳清韻因為各種不方便言說的原因,腦子不大管用,但他依舊能感受到龍隐似乎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他說不出來這種微妙到底從何而來,只是直覺告訴他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那些荒唐的事過後,原本鳳清韻以為龍隐的惡劣會蔓延到現實中。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龍隐并無此般意思,反而笑着盛了口湯遞到他嘴邊。

——但這不代表這事就過去了。

鳳清韻依舊清楚地記得這人仗着血契對自己做過的每一件事情,樁樁件件加起來簡直就是罄竹難書。

以至于鳳清韻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看了整整三秒後,才低頭喝了那口湯。

那湯确實鮮香美味,也不知道這麽短時間內龍隐是從哪搞來的這湯,喝起來倒像是什麽膠狀的肉類熬煮而成的。

殿內一時間安靜異常,眼見着兩人之間的氣氛黏糊得又要拉絲了,盡到自己本職的月錦書連忙行了禮退下了。

鳳清韻把那口略顯粘稠的湯吞下去後才道:“回來得這麽快,你得到消息了?”

“那是自然。方才你讓人查的思路是對的,眼下又有個小魔域有了新的上古遺跡的跡象,不過離這遺跡真正出現應該還有一定時間,先去黃泉界再去小魔域肯定來得及。”龍隐舀了勺湯遞到他嘴邊,“不過你若當真感受到了劍尊的氣息,恐怕得做好心理準備。”

上古遺跡,說白了就是個巨大的墳場。

若劍尊的氣息當真是從遺跡中流露出來,那大概率不是什麽好消息。

“……我知道。”鳳清韻低聲道,而後瞟了一眼龍隐遞到他嘴邊的湯,正準備喝,可入嘴之間黏膩的口感不知讓他想起了什麽,面色微變間輕輕偏頭:“不想喝了,你自己喝吧。”

“又怎麽了?”龍隐嘗了一口他剛剛沒喝完的那口湯,“沒什麽怪味啊?”

“……味道是不錯,但有點膩。”鳳清韻胡亂應付了一下,“你喝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卻有些不經意的閃爍,龍隐看了他三秒後當即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哦,鳳宮主是嫌棄這湯又稠又黏,感覺像是——”

“……你給我閉嘴!”

龍隐笑着又送了一勺湯到他嘴邊:“這可是極北龍魚炖的湯,據說喝了對你們靈植結果有好處——”

“你才要結果!”鳳清韻聞言面色驟紅,惱羞成怒道,“你自己喝了結果去吧,滾開……唔——”

“好了逗你的。”龍隐這次終于正色了幾分道,“你體內一時間攝入的魔息太多,雙修之法也不一定能全部轉化,留在體內恐怕對你修行不好,喝點這湯能加快轉化,乖,聽話。”

鳳清韻聞言微微蹙眉地看了那湯良久,最終才不情不願地垂眸又喝了幾口。

不過眼看着那什麽龍魚湯即将見底,鳳清韻突然想起了什麽事一般驀然移開臉,語氣也跟着冷了下來道:“不對,此事不宜再等下去。”

龍隐動作一頓:“怎麽?”

“慕寒陽現在遭受反噬,境界恐怕已從渡劫跌落,而不久後緊跟着便是仙宮天門大典,他勢必要趕在仙門大典之前尋找到恢複實力的辦法。”鳳清韻冷着神色道,“若那處小魔域的遺跡中當真有師尊的遺物……必不能讓他搶了去,黃泉界之行恐怕還要往後放幾分。”

龍隐忖度了片刻後便點頭道:“确實,那既然去黃泉界之事已經拖了這麽長的時間,眼下也不差這幾日。不如未雨綢缪,帶你喝完這碗湯,我們即刻便啓程去那小魔域。”

鳳清韻聞言剛準備表達贊同,龍隐卻緊跟着話鋒一轉道:“不過就算去得早,你也防不住他,此行說不定還是會撞上你那好師兄。”

龍隐說着說着還把自己說得意了,勾了勾鳳清韻的下巴道:“若當真碰上他,鳳宮主打算如何介紹本座?”

鳳清韻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男寵!”

“男寵也行,總歸有名分。”龍隐倒是一點也不挑,反而略顯得意道,“比你那中看不中用的師兄強多了。”

方才還惱羞成怒的鳳清韻聞言卻一頓,他擡眸看了龍隐三秒後,突然有些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道:“……你不用總是把自己和他比。”

龍隐聞言一怔。

說到這裏,曾經面對慕寒陽時無比直白的鳳清韻,竟忍不住抿了抿唇,最終才輕聲道:“……在我心裏,你和他是不一樣的。”

——曾經是我遇人不淑,他從來都不配當你的競争者。

龍隐聽懂之後忍不住一怔,回神後驀然笑了一下,那還是鳳清韻兩世以來第一次見到他如此模樣。

“鳳宮主要是這麽說,”龍隐說着将手裏的最後一勺湯遞到鳳清韻嘴邊,“本座到時候恐怕便要恃寵而驕了。”

鳳清韻聞言竟然也沒開口說什麽,只是抿嘴看了他一眼後,低頭喝完了最後那口湯。

那架勢簡直就像是默許,龍隐見狀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才終于放下空碗。

而鳳清韻則是舔了舔嘴角,拿出信紙想給白若琳寫點什麽,但他正準備下筆時,旁邊的人似乎因為方才那句話有些得意忘形,冷不丁問了一個略顯突兀的話:“既然在鳳宮主心裏,本座和那姓慕的不可同日而語,那倘若有一日,本座如你所說當真恢複記憶,此世的龍神和前世的魔尊都站在你面前,你選哪一個?”

這話說得就自相矛盾,既然恢複了記憶便說明他前世今生本就是一個人,自然不存在什麽兩個魔尊同時站在鳳清韻面前的事。

更何況對于鳳清韻來說,就算兩個真站在他面前,他也只會兩個都選。

但血契是血契,又不是箴言咒。

再加上龍隐前科實在太多了,鳳清韻實在是被他折騰得頭大,眼下只當他老毛病複發,為了哄他,随口便道:“自然是這一世的。”

龍隐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麽回答,竟哽了一下後道:“……為什麽?”

“不是你說的一日夫妻百日恩麽,我又沒和前世的你雙修過。”鳳清韻随口用他的說辭應付他,“而且雖然都是幾萬歲的龍。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感覺重活一世之後,沒了前世記憶的你更輕松一些……我希望你活得沒那麽沉重,也不要那麽厚重。”

這話倒不是全然編出來哄人的話,鳳清韻到底還是個實誠人,哪怕是哄人也要有理有據。

實際上他确實感覺前世的龍隐身上似乎藏着什麽秘密,但至少這一世前塵盡忘的他,多少能暫時輕松一些。

可龍隐聞言,不知道從此話中品出了什麽言外之意,神色一時間有些晦暗不明,半晌才微妙道:“……前世的本座在你眼中,年紀很大嗎?”

鳳清韻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人能從那句話中解讀出這種結果,短暫的愕然後一時間都有些啼笑皆非了。

但他眼下确實是急着寫信,被龍隐鬧得實在沒辦法了,只能扭頭看了那人三秒後,無可奈何地湊上前吻了吻他的嘴角:“……之前念念不忘算我的錯行不行?前世之事能不能讓它暫時過去?我又沒見過他幾面,你總那麽耿耿于懷幹什麽……”

說到這裏,他看着龍隐越發陰雲密布的臉,安靜了三秒後,他耳根發熱,清了清嗓子後帶着些許不自然說出了一句半違心的話:“……我只心悅于這一世的你,這樣總可以了吧?”

他鼓足勇氣說出的假話中,卻藏着他的一半的真心。

——我心悅你,是真的;只心悅于這一世的你,是假的。

而另一半的真心自然是——無論前世今生,你都是我心中頂天立地的心上人。

可此話一出,起的效果卻完全和鳳清韻想的南轅北轍。

之前口口聲聲說自己和前世不是一個人的龍隐,眼下臉色一下子黑成了鍋底,一時間頗有些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喜劇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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