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傳言
第63章 傳言
那堪稱溫柔的話擲地有聲地砸在雪地上。
龍隐感覺自己的心髒就好似被人驀然攥了一把一樣, 胸口那股相擁的欲望沖破了一切桎梏,讓他只恨不得将人死死地揉在自己懷中。
可血契作用之下,沒有鳳清韻的指令, 他依舊動彈不得。
明明能聽到對方心聲的人是龍隐,但眼下鳳清韻卻好似知道他在想什麽一樣, 擡手擁住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聲道:“——你可以動了。”
血契随着這句話陡然結束,龍隐當即掐着懷中人的腰将其打橫抱了起開。
鳳清韻埋在雪間的雙腳驀然離地, 帶起了一片雪花。
龍隐抱着人頭也不回地走到屋內, 所有的風雪盡被隔絕在了門外的地方。
他全程一言不發,鳳清韻隐約察覺到了些許不對,然而還沒等他回過味這人到底怎麽了,便被人掐着腰往床上一按, 鋪天蓋地的吻瞬間落了下來。
鳳清韻一下子被親得七葷八素, 胡亂之間不知道摸到了哪裏,入手之間一片冰涼的水意讓他一愣,意識到那是什麽後, 他心下陡然一顫,面上卻擁着身上人掙紮着側了側頭, 而後輕笑道:“堂堂天道……就這點出息啊?”
方才出門時, 鳳清韻的裏衣裹得并不嚴實, 赤丨裸的雙腿就那麽在雪中站了良久, 眼下多少有些發冷。
龍隐一邊将那雙腿擁在懷中暖,一邊湊上前去親那人含笑的嘴唇:“鳳宮主哭了那麽多次, 還不許本座哭一次嗎?”
鳳清韻聞言當即別過頭不讓他親, 輕哼道:“……我哭是被你氣的,別老拿這個說事。”
龍隐聞言只是一笑, 但眼角的水光并未幹涸。
他在鳳清韻的心中,向來是游刃有餘的。這還是鳳清韻第一次見他如此模樣。
看了片刻後,鳳清韻終于還是沒把持住,捧着那人英俊的臉龐,低頭吻過他眼角的淚,像是哄孩子一樣輕聲道:“沒什麽好哭的,花有重開日,你我也一定會有重逢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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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鳳清韻一出口似是意識到了這話的不吉利,頓了一下後,沒等龍隐開口,便轉移話題一般道:“不過我一直在想——當我真想起你那日,你是會以現在的樣子再次降臨,還是會失去一切記憶從頭開始?”
龍隐聞言掐着他的下巴湊上前,眯了眯眼語氣危險道:“鳳宮主只是在幻境中見了他一面而已,就那麽喜歡他?”
鳳清韻笑而不語,被人摟在懷中親了半晌才喘着氣道:“好了……什麽他不他的,分明就是你自己!”
“而且……”他靠在龍隐的肩膀上輕聲道,“我只是有些遺憾。”
——遺憾沒能早一點見到你。
龍隐聞言一怔,忍不住低頭吻了吻他的嘴唇,厮磨間揉捏着他微涼的小腿道:“不用遺憾,本座只知道歸于本位後,意識的消弭是逐漸的,但照這麽看,恢複時,記憶和能力應該也是逐漸的。”
“說不定你還真能見到那個……”龍隐調侃道,“剛剛化形,蠢的跟豬一樣的我。”
鳳清韻忍俊不禁,卻難得沒有開口順着他的話調侃,只是靠在他頸窩裏勾着嘴角笑,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笑容越發燦爛起來。
龍隐窺探到他的心聲後呼吸陡然一滞,緊跟着立刻湊到他面前,抵着他的鼻尖眯了眯眼道:“鳳宮主笑得這麽開心,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呢?”
鳳清韻抿着唇不說話,只是擡眸含笑看着他。
龍隐被他看得心下發癢,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腰:“先前還口口聲聲說什麽本座中看不中用,眼下便在心中想這些欺負人的事情,鳳宮主原來是此等口是心非之人——”
鳳清韻紅了耳根,笑着捂住他的嘴道:“你管我口是心非還是別的什麽,以後沒我的允許,不許随便探聽我在想什麽。”
血契當即生效,可也沒能讓龍隐老實下來。
他擁着人故意換了聲線:“好嘛,是我的錯,哥哥別生氣。”
鳳清韻一下子被他喚的紅了耳根,捂着他的臉往外推:“……幾萬歲的龍能不能要點臉,誰是你哥哥!”
“還說不是口是心非。”龍隐在他面頰上親了一口,揶揄地笑道,“你不就想聽本座失憶之後喚你這個嗎,鳳宮主?”
鳳清韻睫毛微顫,被他哄得臉上發燙。
龍隐卻不願意就此放過他,轉而繼續低聲誘哄道:“若本座當真什麽都不記得了,還是對你一見鐘情,鳳宮主打算怎麽辦?”
鳳清韻目光游移不定,嘴上卻道:“……這你就別管了。”
龍隐笑着拆穿他:“鳳宮主內心想的怕是,故意告訴什麽都不記得的本座,說你是個帶着孩子死了丈夫的寡夫——”
鳳清韻當即惱羞成怒地踹他:“早說了不讓你随便聽我的心聲!”
“冤枉啊,這分明是宮主剛剛想的,本座可不知道你眼下在想什麽——”龍隐挨了一腳一點記性不長,反而摟着人繼續犯欠道,“比如什麽勾引無知少年,拐到床上又騎又騙,哄着人給自己磨花蕊,最後卻告訴他你對亡夫念念不忘,然後把人騙得肝腸寸斷,非你不可——這些本座真的統統不知道。”
鳳清韻拿着被褥就要往他嘴裏塞,龍隐笑着按住他的雙手,猛地用力直接将人臉朝上按在了床笫之間。
他頂着那人冒火的目光,低頭狎昵地蹭了蹭懷中人的鼻尖:“你好壞啊,小薔薇。”
鳳清韻被他臊得面頰發燙,嘴上卻理直氣壯道:“你哄我那麽多,我騙你一次怎麽了?”
龍隐親了一下他的鼻尖:“不怎麽,不過看在将來本座都要被騙得那麽可憐的份上,先支點報酬總說的過去吧?”
言罷,他當即就要把剛剛沒做完的事全給補上,鳳清韻卻抿着唇一躲道:“不行……而且之後一個月都不行。”
“為什麽不行?”龍隐一怔,一瞬間感覺天塌都塌了,“你又懷了?”
“……什麽叫又,我什麽時候懷過!”鳳清韻羞惱地給他肩頭來了一巴掌,“這是懲罰!”
龍隐匪夷所思間十分委屈,憋了半晌才摟着他悶聲道:“鳳宮主不是口口聲聲說自己已經不生氣了嗎……怎麽還有懲罰?”
鳳清韻往他懷裏一靠,卷着他的頭發道:“之前是我心太軟,但不生氣又不代表這事就這麽過去了。”
龍隐聞言低頭吻了吻他,可憐兮兮道:“那等宮主氣消了,這一個月的期限能縮短幾天嗎?”
鳳清韻閉着眼勾了勾嘴角:“看你表現。”
他并未把心中真正的理由宣之于口,龍隐也心照不宣地沒有多問。
這種事情就像是一種念想。
鳳清韻曾經不信這些,可一路走來,他卻忍不住想到凡人之中盛傳的某種說法——兩個相熟之人一輩子能見的面其實是有定數的,見一面便少一面,當見夠那麽多面之後,便是兩人訣別之時了。
正所謂“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據說夫妻之間一輩子的緣分也是有定數的。
同床共枕的次數就那麽多,用完了,就要有人先走了。
曾經的鳳清韻對此嗤之以鼻,可眼下的他卻想給自己留一種念想,摟着龍隐的脖子閉上眼靠在對方懷裏,好似只要少做一點,便能留着以待來日的重逢。
大雪好似隔絕了外界的一切,開辟出了一方新的天地,可以任由他們在床笫之間親昵厮磨,借由着那點微乎其微的甜,來掩蓋那滔天的苦。
可當雪停的時候,便是夢醒之時了。
雪霁初晴,兩人躺在床上誰都沒有動。
可惜過了沒多久,一位新的鬼侍便來到了兩人住處,于門口揚聲請示道:“二位,因先前那位前輩身體抱恙,吾主派我來服侍二位。吾主已經借由閻羅王的生死簿找到了二位的故人,不知兩位是打算現在就去見他們,還是等下再見?”
鳳清韻輕輕睜開眼睛。
夢終歸是要醒的,見完了狐主和他的道侶,他們來黃泉的事便算徹底結束了。
這麽長時間過去,若琳可能已經找到了朱雀之心,而等他們再去人間找到青龍之心,四象俱合後,他們便要迎來終局了。
可哪怕前路再怎麽渺茫,逃避也是沒有任何作用的。
鳳清韻垂着眸子看向自己從領口中露出來的龍鱗吊墜,揚了揚下巴,沒有吭聲,龍隐便心照不宣地替他将那吊墜塞回了衣襟之內。
“——現在就去,勞煩姑娘在外面等一下。”
屋內傳出了一道如玉一般的聲音,鬼侍聞言立刻恭敬地站在那裏。
此位鬼侍和先前并非一個人,先前那位似是因為劍尊威壓太重,承受不住才将引導的工作轉交給她的。
可待兩人收拾好一起從屋內出來時,那鬼侍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看向鳳清韻之餘,心下卻有些納罕:不是說麟霜劍尊兇到讓人不敢直視嗎?可眼下看來,對方分明是個又溫柔又和善的大美人,到底哪裏兇了?
察覺到她的目光,鳳清韻扭頭和她一笑:“勞煩姑娘帶路。”
鬼侍一愣,當即紅了臉,連忙轉身示意兩人跟她來。
三人兜兜轉轉間,最終來到了一片無比熱鬧的墳場。
只見黃昏之下,無數墓碑整整齊齊地碼在道路兩旁,一眼望過去無比陰森,不過那條道路上的熱鬧卻沖淡了這種陰森。
卻見一眼望不到頭的道路上,分布着形式各異的攤子——那竟是一個無比熱鬧的鬼市。
“就是這裏了。”鬼侍在鬼市門口站定道,“順着鬼市進去走十幾個攤子就能看見您二位要找的那兩位故人,在下就不打擾二位與故人敘舊了。”
鳳清韻心下一熱,從儲物戒中拿出了幾塊上品靈石,交給了那受寵若驚的鬼侍:“多謝姑娘。”
言罷他又拿出一個儲物袋交給她:“還請姑娘将此儲物袋代為轉交給先前的那位道友,一路上辛苦他了。”
那鬼侍聞言感恩戴德,只覺得鳳清韻溫柔極了,根本沒有渡劫期修士該有的架子,一時間更覺得先前那鬼侍的話是造謠了。
——麟霜劍尊脾氣這麽好的人,怎麽會随随便便生氣呢。
送別了那個高高興興的姑娘,兩人擡腳走進了那無比熱鬧的鬼市。
鬼門已經開了兩三日了,眼下倒是有不少外界修士在鬼市間穿梭采買,以備修行。
兩人順着鬼市的入口走過十幾個攤位,果真如那鬼侍所言。
鳳清韻正四下張望着,龍隐突然間止住了腳步。
鳳清韻一愣,扭頭看去,卻見兩人左手邊是一個琳琅滿目的攤子,後面坐着一個無比眼熟的俊俏狐鬼,但攤位前卻放着一塊和墓碑材質十分相似的石板,上書:“愛買不買。”
下書:“不買別碰。”
鳳清韻定睛一看才發現,那似乎就是狐鬼自己的墓碑,他把它拆下來當做告示板,而眼下他身後的那個墳頭則光禿禿的,看起來十分別致。
與這個攤位僅隔了一條道的地方,正對着它的位置則擺着一個和它截然相反的攤子。
只見那攤位上幾乎沒什麽東西,僅放着幾塊其貌不揚的石頭,攤位之後的老板和那些石頭一樣沉默寡言,不過臉倒是比那些石頭好看不少。
這還是鳳清韻第一次見到那傳說中的通天老祖。
在此之前,鳳清韻只知道他好像不愛說話,不過眼下看來,傳言應該是真的。
哪怕轉生成了不見天日的黃泉族人,從相貌上看,通天依舊十分英俊,但他的英俊中卻透着股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意。
不過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人分明十分英俊,可當他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時,給人的存在感卻并不高。
路過的人都對他熟視無睹,只有他對面的攤主虎視眈眈地看着他。
可他卻好似沒感覺一樣,百無聊賴地坐了一會兒後,竟閉起眼徑自修煉了起來。
只有三條尾巴的狐鬼見他對自己熟視無睹,氣得冒火,當即小聲罵道:“又是這個悶葫蘆,真晦氣,我怎麽就跟這東西搭一條街了……!”
鳳清韻一怔——這兩人這一世似乎并沒有在一起,反而有些不對付。
然而沒等他思索緣由,龍隐便牽着他走到狐鬼的攤子前,随手拿起一塊鬼玉道:“這玉怎麽賣?”
狐鬼正在氣頭上,聞言沒好氣地瞟了他一眼:“你買回去幹什麽?”
龍隐道:“給我夫人打個镯子。”
哪怕是轉世,狐族出身的狐鬼似乎依舊對專情之人有些許好感,聞言态度當即好了一些:“既是如此,那便給兩塊上品——”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瞟到了龍隐身旁的鳳清韻,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半晌眯了眯眼道:“——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們?”
鳳清韻一怔,心下突然百感交集,半晌輕笑一聲道:“我也跟道友一見如故……許是上輩子我們當真見過呢。”
狐鬼上下打量他,不知為何,越看越是歡喜,就像是見到了前世期待了很久卻始終沒見過面的故人一樣。
狐鬼剛想說什麽,龍隐便翻着那幾塊鬼玉随口和鳳清韻道:“你可不止見過他,還見過他道侶來着,你忘了?”
狐鬼聞言眨了眨眼,一下子來了興致,就連對面那個閉目修煉的攤主也擡起了頭。
不過狐鬼顯然不信幾人前世當真見過,他只是同鳳清韻問道:“你男人還會看相?”
黃泉族無來世,故而很多人都喜歡算自己的前生,久而久之,給鬼看相的修士竟賺得比給人看相的還要盆滿缽滿。
鳳清韻一下子被他問住了,天道若是不會看相,天底下可能沒什麽會看相的人了。
他猶豫了一下胡亂道:“……算會一點吧。”
狐鬼聞言眼睛一亮,難得禮貌了幾分:“那勞煩這位道友幫我算一下,這塊鬼玉就算我送二位的卦金了。”
鳳清韻扭頭看了龍隐一眼,卻見那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道:“你想算什麽?”
“算姻緣,你不是說能看到我前世的道侶嗎?”狐鬼說着從懷中掏出了一塊碎玉道,“我從有意識開始,就帶着這塊碎玉了。我總感覺……它是什麽人留給我的,可我卻什麽也想不起來。”
“閣下若真能看到我前世之事,還請告訴我,這塊玉的主人到底是誰。”
龍隐聞言似笑非笑地和鳳清韻對視了一眼,而後故意賣了個關子:“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狐鬼一愣,越發起了興致:“敢問是怎麽個近在眼前法?”
龍隐拿着鬼玉往旁邊一指:“——他。”
狐鬼的面色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就好似聽到了什麽鬼故事一樣:“——怎麽可能是他,你到底會不會算命啊!”
龍隐抛了抛鬼玉道:“怎麽不會,你前世可是哭着喊着說非他不嫁。”
狐鬼怒極,恨不得把自己的攤位直接掀翻摔龍隐臉上:“放屁,我就是嫁狗也不嫁他!”
龍隐一笑,拿着鬼玉扭頭和鳳清韻道:“他前世也是這麽說的,後來通天找了幾個狗讓他選,他氣得把人揍了一頓。”
當着正主的面笑出來似乎有些不太禮貌,但鳳清韻忍了半晌還是沒忍住,嘴角不禁上揚了幾分。
狐鬼見狀,當即扭頭對他怒目而視:“你不是說你男人會相面嗎?他會個屁!就連他這種胡言亂語的男人都能有人要,純屬你把他給慣的!”
鳳清韻:“……”
龍隐見他怼鳳清韻,立刻就不高興了:“本座自然有人要,至于你,若是不願嫁他,妖族有幾個犬系妖王可以讓狐主給你引薦一二,若是都不喜歡,也可以去狗市看看。”
他說話實在能把人氣死,然而他管殺不管埋,撂下這句話後,攥着鳳清韻的手腕,拿着鬼玉扭頭就走。
狐鬼見狀氣得按在攤子上罵道:“——你算得又不準,哪有臉收卦金的?!把玉還給我!”
龍隐擡了擡手:“有人替我們付錢。”
鳳清韻聞言扭頭,果然見那冷面的男人從位置上坐起來,一言不發地拿出靈石放在狐鬼的攤位上。
狐鬼謾罵聲戛然而止,驚悚地擡眸看向他:“……你幹什麽?”
“卦金我出了。”那人冷着臉破有些說不出的幽默感,“那人算得确實很準。”
狐鬼一愣,意識到他的意思後,騰一下紅了臉,張了張嘴似乎想罵他,可一時間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那人見狀認真道:“你若是不願意嫁,我現在去給你找個狗,你喜歡什麽品種的?”
狐鬼怔愣地站在原地,片刻後驀然紅了臉,只不過這次是氣得,抓起那幾顆靈石一下子砸到了那人臉上:“我嫁你爹個頭!”
鳳清韻一個沒忍住差點笑出聲,誰知道那狐鬼耳朵一立,立刻怒火中燒地看了過來。
鳳清韻當即忍笑收回視線,目不斜視地向外走。
只不過兩人沒走幾步,後面便響起了叮鈴咣當打架的聲音,和狐鬼氣急敗壞的叫罵聲。
這種聲音一直到兩人走出鬼市,才逐漸消弭下去。
鳳清韻看了看昏黃的天空,腦海中卻忍不住感嘆起來,哪怕天狐和他的道侶早已失去了記憶,可他們還是能再次相遇。
哪怕對面相見不相識,但他們還是再一次愛上了對方。
這是不是能說明……自己和龍隐的未來也遠沒有想象的那麽暗無天日?
想到這裏,他不禁收回視線看向身邊人,卻見對方的目光從始至終一直落在他身上,視線撞在一起的那一刻,鳳清韻怔愣了一下後,心下當即軟成一片。
黃泉界的天幕比他們來時暗了幾分,如今,來到此地的最後一件事也得到了解決,他們是時候離開這裏了。
其實對于黃泉女硬要留二人的緣由,鳳清韻心知肚明。
只不過多留一天已經是仁至義盡了,至于她的靈宮到底修沒修好,以及外界人怎麽看她,這根本不在兩人的考慮範圍之內。
兩人很快便來到了鬼門關。
出黃泉界需要例行檢查,但兩人身上只有龍隐順來的鬼玉,除此之外連黃泉界的草都不曾帶走半根,自然是輕而易舉地出了關。
不到幾日的功夫,兩人便再次回到了酆都,他們沒有在此地久留的打算,正準備就此離開時,兩人的腳步卻同時一頓,随即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遠處的一方客棧中傳來了什麽動靜。
有幾個修士正在客棧內神神秘秘地聊着什麽事:“聽說了嗎,仙宮馬上要舉辦天門大典了。”
“天門大典……這不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嗎?而且很早之前就說要辦了吧?怎麽推遲了這麽久?”
“因為仙門大典……據我得知的消息來看,恐怕非同凡響,所以準備得異常嚴密。”
其他人聞言立刻起了興趣:“公孫道友有何高見?”
那人卻故意賣弄,不願意直接開口。
衆人見狀紛紛催促,正當那人受盡了追捧,不緊不慢地打算開口時,另一道較為清澈的男聲卻率先響起:“我也聽說了類似地消息——似乎是寒陽劍尊有飛升之法,要在大典上宣布,所以天門大典才遲遲未開的。”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驚呆了,緊跟着道:“公孫道友聽到的也是如此嗎?”
那姓公孫的修士似是覺得自己知道的內幕被別人提前說了,有些不舒坦,于是便放出了一個更大的消息:“确實與此有關,不過我倒是聽說了一些從仙宮內部傳出來的細節——寒陽劍尊之所以能找到飛升之法,不是因為別的,而正是因為——”
他故意拖長了聲音,但這一次,似乎沒人知道和他一樣的內幕了,其他人紛紛催促道:“因為什麽?”
“因為寒陽劍尊本人,正是天道的化身!”
此話一出,客棧內驀然陷入了一片寂靜。
鳳清韻忍不住和龍隐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些許詫異——慕寒陽竟然蠢到如此地步?連集齊四象之心都等不及,便敢昭告天下?
鳳清韻怎麽想怎麽感覺有問題,剛好客棧內因為那人的一句話而變得鴉雀無聲,龍隐便道:“過去瞧瞧?”
鳳清韻于是點了點頭,拿出面紗蓋在臉上,和龍隐一起走進了客棧,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客棧之內來來往往,衆人俱因為先前的事而色變,根本沒注意到新進來的人。
他們緩了片刻,回神後的第一反應都是震驚兼不可思議,整個客棧嘩然一片:“不可能……這怎麽可能呢?!”
“天道怎麽會化形呢?!”
“對啊,且不說天道已死……單說化形之事——那可是天道!”
“千真萬确!”公孫修士卻拍着桌子保證道,“此話可是寒陽劍尊同一道友親口說的,後來又得到了他師妹長樂劍尊的承認,此事怎麽可能有假?!”
“而且,以寒陽劍尊眼下僅有的化神境界,那早看他不順眼的魔尊為什麽不直接下手殺了他?”
周圍人聞言驀然變了臉色,連忙道:“——噓,麟霜劍尊和魔尊前些天才過了鬼門!”
但也有人根本不擔心此事:“哎,那兩位既是前兩日才進黃泉界,眼下不可能這麽快就出來,不妨事,公孫道友的意思是……?”
“他們渡劫期修士與我等不同,那奸夫說不定就是因為知道寒陽劍尊是天道化身,所以才不敢下手!”姓公孫的修士信誓旦旦地下定論道,“而他和鳳清韻來黃泉界……說不定就與此事有關。”
聽到他直呼麟霜劍尊名諱,其他人聞言紛紛變了臉色,一時間沒人敢接話。
這些人歪打正着倒還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鳳清韻端着杯子挑了挑眉,一個茶點遞到嘴邊,他聽得入神,也沒扭頭,掀起面紗便吃了。
那茶點異常酥脆,灑了那人一手,鳳清韻睫毛都沒眨一下,便自然而然地舔過了那人的指尖。
一片寂靜之下,還是先前那個青年修士不以為然道:“再怎麽說,天道化形之事也太過離奇了,傳言若是真的還好,我等飛升有望,自然要多謝寒陽劍尊,但若最後在天門大典上發現是假的,那恐怕就贻笑大方了。”
公孫修士似是慕寒陽的擁趸,聞言當即不悅道:“此事雖不說是天下人皆知,但能傳到我們這裏,便說明寒陽劍尊根本不怕旁人得知,看人劍尊如此胸有成竹的樣子,怎麽可能是假的?!”
那青年修士抿了抿唇,低頭喝了一口茶沒接他的話。
其他修士則不由得被他的話帶偏了思緒,忍不住順着他的話道:“那要照這麽說……麟霜劍尊這次恐怕是要回仙宮了吧?那可是飛升之法!就是大過天的龃龉,能比此事還重要嗎?”
先前不以為然的青年聞言忍不住繼續道:“……說不準,慕寒陽就是天王老子,人麟霜劍尊就喜歡魔尊那一口,他又能如何呢。”
“哼!”那姓公孫的修士卻當即冷嗤道,“堂堂仙宮之主,不顧顏面于大典之上和魔尊私奔!他鳳清韻圖的不就是龍隐天道之下第一人的名號嗎?”
“可如今,任他再怎麽是天道之下第一人,寒陽劍尊可是天道化身!他區區一個魔尊還能壓得過天道不成?恐怕當時怎麽搶的人家道侶,眼下就得怎麽還回去!”
他們根本不知道當事人就在旁邊,聊着聊着卻比當事人先急眼了。
“……你急什麽?”另外那個青年修士見狀卻不緊不慢道,“你老婆也被人搶了嗎?這麽跟慕寒陽感同身受?”
“你——!”
眼看着兩幫人馬就要吵起來,一道聲音卻驀然打斷了他們的說法:“諸位前輩,在下倒是聽過第三個版本,争吵之前,不如聽在下一言,如何?”
劍拔弩張的氣勢一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人,有修士忍不住道:“道友還聽過什麽說法?”
“在下修為低微,當不得前輩們一句道友。”那修士一笑道,“我所聽到的版本,前面的說法和二位所說一樣,只是後面部分不太一樣。”
那茶點着實有些膩,鳳清韻端着茶杯正準備喝,聞言忍不住一頓,蹙眉看了過去。
——這人的修為極低,可渾身上下卻透露着些許怪異。
有人迫不及待道:“怎麽個不一樣法?”
“在下聽聞,寒陽劍尊曾在透露出天道身份之後,親口承諾——”
“凡合體以上修士,來天門大典者俱有飛升之機。”
“而能提魔尊龍隐首級來見者,無論修為,甚至就算是凡人,他也願意用天道之名發誓——保此人飛升為仙,永享極樂。”
此話一出,原本熱鬧的客棧瞬間安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