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原來秦厭。他配着劍又英武高大,在一衆人裏很顯眼。

“笙姐姐,公子叫我等你,車就在那。”秦厭一如既往的直率。

陸笙聽到他說“公子”心跳莫名快了一兩拍,她摸了摸胸口疑心是不是今天的青羹有問題。

冷風一陣陣地刮,秦厭忽然看清了她臉上的異樣,問:“笙姐姐,有人為難你了?”

他的劍噌的一下出鞘,劍鋒銳利吓得附近仆役往車裏縮了縮。

“我自己不小心擦碰的,不必太在意,走吧,我們回去。”陸笙瑟縮一下。

自己逃出來太匆忙忘記帶了披風,這宴會的衣服可當不得這濕寒刺骨的風。

“哦哦,快上車吧!”秦厭看出她覺得冷了。

陸笙一步又一步走向馬車,往常沒覺得,今天覺得越靠近車心跳得越快,撥簾子的時候還重重跳了一記,但是車廂裏并沒有人,只有燈是點着的。

本來想問秦厭的,問他,崔息呢?他怎麽沒回來?但陸笙馬上嗤笑一下自己,還真惦記上了?

搭子估計在行酒令,這種試探性的應酬千方百計,但都做官了,且受着吧。

随即她從懷裏掏出沾染自己體溫的木盒,準備看看裏面是什麽東西,會是賠罪的金子嗎?不像啊,掂量起來很輕。

表面倒是嵌了螺钿,打磨的螺钿有一種珠光寶氣的美麗。

馬車慢悠悠地行駛起來,陸笙打開盒子,裏面是一張紙條。

紙上寫着一則致歉,這字寫得龍飛鳳舞,不是謝卉真的又是誰的?

陸笙輕輕嗅了嗅,又用指腹溫度化了些膏體塗在手臂,這裏面應該是什麽生肌化疤了良藥,但她們剛吵過架,她也不敢貿然塗臉上,姑且先試一試手臂上那條細疤吧,最近才完全脫的痂。

車裏沒有垂足而坐的木板的,所以她只能正坐,,但又沒人,陸笙幹脆半躺着了,反正寬敞的。

“咕—”她的肚子發出了尴尬的叫聲。

只能說謝家的碗實在是小,夾幾筷子就一碗沒了,她又不愛吃生的莫猜魚,雖然說鮮甜,但她更愛熟的魚。

清蒸、炭烤、紅燒、腌制甚至用徽州的臭鳜魚法給它臭一臭也未嘗不可。

牛癟火鍋倒是新鮮,就是第三碗以後別人的目光就時不時往她這看,避免給搭子拆臺,她選擇忍耐,吃小小一塊古樓子。

古樓是子面與肉餡層疊交錯的食物,謝家的古樓子用的不是羊肉餡而是豬肉餡,肉似乎是提前處理過的,她一口沒有完全嘗出來,想吃第二口的時候盤子已經撤下,換了其他菜肴。

腹內饑餓時間就難捱,陸笙感覺這一路變得好漫長。

輪毂聲在自己耳邊轉動,三尺之下是土地,也不知道老莊現在到了哪裏。

鼻腔猛然沖上的酸澀讓陸笙下意識大口呼吸,枕着的軟墊上有檀香氣,沖淡了一些波瀾心緒。

用食指側邊輕輕壓一壓淚花,不然沈管事親自上手倒騰半天的妝又要暈染開。

車還在繼續行駛,陸笙撩開厚重的簾子,卻看到外面景色殊異。

不對,這不是回家的路,心情如冰水澆頭立刻警惕起來。

“秦厭,我們是去哪裏?”她冷靜開口問趕車的人。

秦厭語氣疑惑:“公子沒和笙姐姐說麽?我們當然是去縣衙,等去了再說,現在說話好冷啊!”

他牙關顫顫,聲線都有了些變化。

“好,去了再說。”陸笙松了氣,暗暗罵了搭子幾句。

到縣衙門口,陸笙跟着秦厭下來。

秦厭卻講說:“不是這裏,我要給湯伯送些東西。”

“不能進麽?坐久了想松快一下。”陸笙沒有上車的意思。

“那當然可以,笙姐姐請!”秦厭禮貌伸手,他自己則從車的不知哪個暗格裏拿出幾個卷子。

縣衙是有些老舊的磚瓦房,兩邊的鎮石是龇牙的大獅。

陸笙懷疑雕刻的匠人根本沒見過獅子所以一點也不威風,反倒有些滑稽。

兩邊的槐樹倒是很大了,走進去還有些海棠、梧桐,風燈搖曳樹影蹁跹,不能看清晰。

兩個人邊走邊說話,秦厭告訴陸笙,原來是沈管事算了黃道吉日,要趕工把家裏先修繕起來,木匠已經将大柱等木材修整好。

陸笙當時還想管一下,結果發現沈管事的經驗老道,又實在火急火燎,一天一個大進度。

自己完全不懂,貿然伸手恐怕只會平添幾分嫌惡,便作罷,而且這事沈管事真的異常上心,又是算黃道吉日還要找開光加持。

不知自己那屋還能建成麽?陸笙心裏浮現一絲惆悵。

“笙姐姐,你在這等我一會兒,我把卷宗送進去就走。”

到了一間屋子附近,裏面有昏昏的燈,裏面是誰看不清,但小爐子咕嘟咕嘟的沸騰聲陸笙卻聽到了,肚子立刻發出一聲提醒,陸笙尴尬移開幾步。

如秦厭所言,他是走進去就走出來,上車之前陸笙問:“去的地方可以做菜麽?”

“可以啊,笙姐姐要做什麽?賞我一碗!”秦厭來了興致,眼睛都亮起來,看來最近沒有吃到可口的飯菜。

“過去看!”陸笙也不知道那有什麽,但願不是西北風炒東北風。

這一段車程很短,好像就是從大門換到了一條巷子然後進的側門。

陸笙跟秦厭走進去,燈都是亮着的,一個小小的院子加幾間屋,院子裏種了好幾棵桂花樹。

陸笙走到廚間看了看,裏面就幾個雞蛋,甚至柴火也是缺的,炭火倒是不少。

“剛才你的同僚在煮什麽?”陸笙問秦厭。

“豆腐面蘸醬油,過分清淡,不好吃。”他蹙眉,似乎是吃過。

陸笙讓秦厭去讨要一些面,然後再拿幾根柴火,如果能要來一些小蔥和醬油那再好不過。

她去廚間燒水洗鍋子,一個煮面,一個用來做水煮蛋。

秦厭回來得很快,他說這裏走小門可以直接去縣衙的,剛才是趕車不便。

“笙姐姐,湯伯也想嘗嘗你的手藝,嘿嘿。”他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因為他常常跟湯伯說笙姐姐做菜好吃。

“好,那我先做一碗,你送過去,等你回來面就好了。”

陸笙拿筷子在已經沸騰的水裏攪動,把蛋打進去,又拿出一個碗擦了擦,放入小蔥、醬油和一點豬油,蔥只取翠綠鮮豔的部分。

“他吃不吃蔥啊?”陸笙想到搭子的挑剔。

“吃,怎麽不吃,他說他是老饕,什麽都敢吃一吃。”

“那就好。”陸笙安心。

她把水煮蛋拿勺子小心盛出來卧在碗底,面已經下入沸騰的滾水。

這鍋很深,适合下面,她加了三次冷水,長筷子在水中左右一攪動,然後忽然伸筷子挑出來,面在碗裏以不可思議的整齊模樣排布。

陸笙又舀幾勺滾水進去,一股柔和醇香立刻被激發出來。

秦厭深深吸一口,也顧不上燙了,手捏着碗壁就把面端走。

回來時,陸笙正在挑面,他在桌案附近等待,時不時張望一下。

看面好了自己跑過來,直接端起碗把面挑起來,狠狠吹了兩口不要命似得就往嘴裏塞。

“慢點,你還沒拌開呢!”陸笙被他這個吃法吓到。

提醒完她也閉嘴了,太餓。

用筷子把自己的面挑一下,醬油如霧湧上來,豬油化作一點點晶瑩的小圈,碰撞又分開,青蔥點綴顏色,這個過程她特別喜歡,有一種奇妙的滿足感。

吃了幾筷子,感受了一下面的爽滑勁道程度,陸笙滿意地點頭,剛才放冷水的次數沒有錯。

于是廚間兩個人默不作聲,只是大口吃面。

吃完秦厭說以後陸笙就暫時住在這裏吧,他今天累了一天,要去睡了。

“下次不洗碗不準吃!”陸笙對着他溜得飛快的背影喊了句。

只剩她一個人的時候陸笙覺得有點古怪,這種古怪感應該來自于不安定,現在自己像是被放入不熟悉環境的小鼠。

“早知道下次在他車裏再多放一套衣服,沒有裝備加成。”陸笙自言自語完走到門前,她準備把門打開,這樣能讓裏面缭繞的水霧散出去些。

一開門,風呼呼得吹,她急忙要閉上,卻有一股更大的阻力傳來,驚慌一瞥卻發現是崔息。

陸笙忽然松了力氣,門“咚”得一聲撞在牆壁上。

光影陸笙看到他額頭有細密的汗水,聞到他身上還沒盡去的酒味,以及崔息手裏握着不知什麽。

它随風搖曳,将飛未翔似得狀态,光透過它時陸笙發現上面還有一些髒污般黑痕,她的心跳得重了幾分。

“這是吹玉膏,每日一次,半月後便好。”崔息指了指她臉上的劃痕,“你吃醬的東西了?少吃一些,會留疤。”

“留疤又怎麽了?”陸笙拿過吹玉膏,說話的語氣有些不太上心的意思。

“既然可以痊愈,留疤作什麽?疤痕看到總是會記起來,平添不快。”崔息搖頭表示不贊同。

又拿出他握住的絲帛,這絲帛太輕,不用手心指尖攥住就會如水流走。

拿出來陸笙才看清,這是自己那一副字,怪不得像髒污,寫得實在醜陋。

“給你帶回來了。”他眼睛亮晶晶的,細細看又很深邃,像那一顆點睛的寶石。

“寫得這麽醜,好好的帛降了價。”陸笙推辭,這麽醜的東西誰會留?只想銷毀。

這一次崔息沒有反駁,把絲帛折卷起來放入袖中。

兩個人面對面沉默,崔息的呼吸很重,他拿出自己那一塊墨蘭帕擦一擦額上的汗。

酒是發物,今天他喝了不少,又騎了快馬,現在汗如雨下。

“今日宴飲辛苦阿樂。”琢磨半天他摳出這麽一句寡淡的話。

陸笙想你這替換成“夫人”不就又是當初時候的疏離?

什麽話到他這樣清淡如水的人嘴裏都能平淡無味。

“拿人錢財,應當的。”

這話像是給他一個軟釘子,但陸笙真的覺得沒有什麽可以接的,又或者太多,拈不出個頭序。

崔息低一低頭,唇瓣張合之間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說出告辭,他說自己要去批閱卷宗。

陸笙看着他的背影,話似苗芽忽然破土而出。

“雲塵,我的字……應當學哪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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