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阮清淮住的是竹木的屋子,燒起來極快,沒有化成灰的一小半也已被煙熏的黢黑。
現在他正坐在陸笙的屋子裏吃糖,陸笙跟人定做的高桌大椅還沒到,隔開空間的屏也沒選,一望到底的空間裏,阮清淮就這麽盯着她。
“你的拂塵沒事吧?”陸笙有點不好意思。
阮清淮“哼”一聲後開口:“你給我的是什麽方?要不是我煉丹多年,差點就被炸得皮肉都不剩了。”
“我也沒讓你伏火,就讓你配上。”陸笙為自己辯駁一下。
這個倒是事實,阮清淮借機發作的心情稍稍平息,裏面也有一些自己的錯,把需要伏火的材料同這個混錯了。
“只是有這樣的陣仗,你是把方子的具體量給配出來了吧?”陸笙激動地搓搓手。
阮清淮眼皮半擡藏笑,嘴上淡淡應了一聲“嗯”。
陸笙面上含光,真好,這樣炸通堵塞又多了幾分把握。
阮清淮是道士,平時多與丹道打交道,按現代職業分,他算半個化學家。
他煉丹時要經常要将硫磺退火,退火時就用伏火法來煉丹,這法主料有硫磺與硝石,這法若出現意外後産生的爆炸效果是陸笙需要的。
說起來,永平縣此時很多普通人家的爆竹還都不是火藥做的,是幹燒竹子,竹子燒起來會劈啪作響,所以她給的大致配方的威力可以說是奇大無比,震撼人心!
“那這些日子的消息是阿兄你放出去的麽?”陸笙大喜之後逐漸冷靜,想到昨日聽到的傳言。
傳言說有道士得一妙計,若通水路,那便如龍點睛,永平鎮的風水能活。
縣城有名有姓風風光光的道士只有阮清淮一位,很難不讓人懷疑是他的手筆,但陸笙覺得問了也白問,這人的性子好像比從前難纏幾分。
“崔縣令是今日去謝家麽?”
他指的是謝家似乎聞風而動,邀崔息商讨如何通水上商路一事。
“嗯,崔郎剛出發。”
阮清淮聽到“崔郎”兩個字眯一眯眼睛,口中的桂花香猶在唇齒。
他問陸笙少年事:“十五歲時莊叔讓你嫁人的事你記不記得,又記不記得你說願意嫁給我?”
陸笙目瞪口呆,這事絕無可能!
“騙你的。”
阮清淮笑,又忽然說出一件平地驚雷般的大事。
“阿樂,從前我侍丹于先皇,如今我另奉她主。主人求賢若渴,欲開寒門科舉且不論男女。阿樂,你會來嗎。”他說的問句,但是語氣卻很肯定。
居然有這樣翻天覆地的大事,陸笙震驚。
心裏感慨完她說:“阿兄,這事我就當沒有聽過,你我都忘了。”
這個消息譬如那份火藥,一旦燃起必有大震蕩,可陸笙志不在此,她有自己的疑惑要解,有自己的路要走。
“為什麽?你真的甘願做那崔息的智囊?憑什麽?!”阮清淮替她不平。
陸笙沒有解釋,答案他知道,只是一時心緒蒙住了阮清淮的眼睛,但他情緒如此,還是再答一回。
“我只願當那曳尾于塗中的泥龜,沒有青雲之志,比起呼風喚雨,我還是對如何種出一畝豐收的稻米更感興趣。”陸笙支着下巴說。
阮清淮不再強求,人各有志,就是可惜,主人是一定會愛惜她的,她是個愛才的人。
“好,時間還長,以後你的答案會不一樣的,你還沒有登上過高位呢!”
阮清淮并不願意認輸,因為陸笙并沒有嘗過權力的滋味。
“對了,我已經把火藥方子賣給謝家。”
阮清淮背負使命,但火藥一炸,身家已無,雖然還有別的辦法,但最終毫不猶豫地選了這個。
陸笙臉色有些難看,盯着阮清淮看了一會兒。
“要問我的罪?”阮清淮笑吟吟地扣了幾聲桌。
“不了……”
阮清淮的笑僵在臉上,然後沒有達成目的似得慘笑一聲。他的神色又很快轉為平靜,唇邊挂笑似戴假面。
兩人之間一時沉默無了話。
陸笙聽見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心裏蒙上一層擔憂,心想若是謝家掌握水道,那他們要賺回來的就不止買火藥的那份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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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息受邀來到謝府,依舊是謝林家。
宴會較第一次來時規模更盛些,同席者衆多,崔息有些不明所以,既然是男女老少同席,怎麽帖子上就請自己?
應該連自己的夫人一塊請才對,枉謝林還自誇為名門之後。
難道今天不是來商讨水路一事?崔息狐疑。
“來來來,崔縣令,請盡飲這杯屠蘇酒,辭舊迎新啊,哈哈哈……”謝林今日容光滿面,不似從前。
崔息悄然避開他已略顯醉态的勸酒動作,托起酒杯飲盡。
只是方飲下,又有人來勸他飲這椒柏酒,說小輩已飲,現在輪到才俊與淑女們飲。
崔息左右一看,席間老少各個喜笑顏開,混似家宴。
他不再動作,謝林又來勸。
“本縣不是謝府親眷,飲這椒柏酒怕是不妥,還是謝府自比……”崔息直接把酒一傾,一點面子也不留。
謝林聽他這麽一說酒醒了三分,今天太過得意,他一個沒有官身的怎好在這樣的場合勸縣令這椒柏酒。
“明府請勿動怒,來,吾兒栖真,為明府沏一杯好茶。”謝林拍拍手。
崔息穩坐不動,謝栖真拿着錯金的大銀壺為他斟茶,末了還添上胡椒、鹽粒與薄荷葉,崔息颔首道謝,卻連杯子也不去碰。
謝林先不觸他的黴頭,命人将崔息引至小廳說話。
要去談事前,謝林卻被女兒責怪。
謝栖息說:“阿耶,之前沒看清,現在一看這崔縣令如此文雅高逸,您應當薦我與他成婚的。”
上次的宴會她沒來,聽說謝卉真出了醜還失望了好一陣,失望沒能親自看看這個跋扈的妹妹被滅威風的時刻。
謝林一推她的手急急說:“千萬不可。”
“又如何不可?爹爹通了那水道他不就升官有望了麽?他那字也造不了假,那樣一手字,實在少見,女兒相信他必然是崔氏子。爹爹,你想,若能搭上他的便利,家裏遷去上京不也指日可待嗎?”謝栖真勸道。
“可……萬一不是呢?”謝林沉思。
謝栖真嫣然一笑:“那便和離,他有一副好皮相,用一用也未嘗不可。”
“真兒,不可輕舉妄動,讓爹爹先與他談談。”謝林更關心眼前事。
此時崔息已在小廳落座,這小廳擺了幾幅畫屏,畫的青綠山水,但畫技并不純熟,想仿前朝展大夫,但只學到了皮毛。
吹一吹茶水,茶湯中泛上一股清涼的薄荷味,崔息想了想還是放下了,喝過陸笙不加料的清茶後,他對重料的茶湯起了幾分抗拒。
謝林打開一扇門,走進來對崔息拱手:“明府久等。”
崔息板着臉不說話。
“明府,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我謝家要求減免賦稅。”
崔息看着他并不為所動,謝林心中冷笑,繼續遞話。
“若減免我謝家賦稅,我謝家願通了那水道。崔大人,那水道暢通與否對永平縣有多大幹系,您不會不知道吧?”
“本縣自然曉得,可要減多少賦稅合适才合适呢?又要減幾年?給你一家減呢?還是給姓謝的全減?本縣驽鈍,處理不妥。”
謝林看他一臉波瀾不驚,雖說“請”但态度倨傲,看着不恭不敬的崔息,謝林心裏不免有幾分惱怒。
對于永平縣的重量,自家怎麽看都是在他這個縣令之上,态度如此,還真把自己當盤菜?!
“當然是全部謝家人的生意,至于減免多少年,十年不算多,二十年我們也不嫌少。”謝林皮笑肉不笑,斜着眼看這個愣頭青縣令怎麽回答。
崔息知道謝林是個寡廉鮮恥之輩,沒想到如此獅子大開口。
“此事關系重大,本縣或要上報刺史大人,不若謝家先通了水道,又不知謝家是有何神機妙算人才可解永平縣這當務之急?”
謝林一聽,原來這小子還不知道自己拿到了阮清淮的方子。
他得意一揮衣袖,拿起茶碗抿了一口,酸甜苦辣仿若人間炎涼的味道順口而下,女兒的調茶之術愈發玄妙起來。
崔息看他得意,卻依舊按兵不動。
“崔大人,清淮道長與尊夫人是少年相識,也是青梅竹馬,這件事你知道麽?”謝林眉毛一擡,坐在主座上笑道。
崔息點點頭,感慨似得說:“永平縣還真是小,什麽事都瞞不過你謝家。”
謝林滿意他的反應,趁機将結果抛擲:“通水道之法就在那火藥之上,清淮道長說方子是尊夫人的,不知道明府可有那方子?”
崔息搖搖頭。
謝林愈發得意,語氣刻薄地說:“诶,可是我謝家有,莫不是崔大人後宅……哦,多嘴,謝某多嘴,請大人勿怪。”
阮清淮将配方賣給他的時候,說他是唯一的買主,而且這方子現在除了自己和陸笙誰都不知道,但具體配制除了他自己,陸笙都不知道。
謝林當時覺得是他擡價的手段,如今倒覺得太值得。
這麽一說這崔縣令和那女镖師哪還能安生得了?畢竟,至親至疏是夫妻。
謝林看着因崔縣令拂袖而去空出去的位子大笑。
至于稅收減免與否,今日并不重要,重要的弄清楚崔息沒有那火藥配方和通水道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