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出門前,沈蓮豐把陸笙按在妝臺邊。
豐娘問陸笙:“娘子喜歡什麽得一個一個挑,喜歡什麽花紋的釵、環,又喜歡什麽樣的布料,要什麽手感、顏色都要好好選,否則這錢花出去買來的卻是不喜歡的,多吃虧。”
“那不買呢?”陸笙認真思考。
“娘子,這事就跟吃飯一樣,要試了才知道喜不喜歡吶。”豐娘對這事的執着性超過了陸笙的想象。
前世讀書忙,父母寬裕也不會支持她這樣程度的打扮,到底喜不喜歡她确實不知道。
今生倒是有一塊玉一對金镯,它們也不是為打扮,而是身世指引,這麽說自己是真的沒有按照心意嘗試過。
對打扮這回事,陸笙自始至終缺乏一點耐性,也默認自己就那樣,豐娘的手藝讓她看到了可能性,但……麻煩,懶惰啊總是十戰九勝。
“娘子小髻劍眉英氣,雙螺髻娥眉淡雅,其他的娘子大概不大喜歡?”豐娘把自己的觀察說出來。
“是,似大刀髻就太重,又要綴很多金銀釵,麻煩。我懶但偶爾好動,怕掉了金花金葉,走幾步虧了幾個月的菜錢。”陸笙看着鏡中的雙螺髻說道,又贊嘆豐娘的梳妝與搭配本事,平平無奇的自己一妝點真動人不少。
“與娘子相處下來手感才準一些,娘子就是那冰肌玉骨的雪牡丹,粉黛太重翻倒掩了肌質,從前是我走眼。”
豐娘将陸笙娥眉淡掃,心裏想娘子今天要與阿郎一起觀燈,燈下的美人快如并剪,輕易就能摘了郎君的心。
陸笙聽着她的形容不敢當,雪牡丹實屬過譽,不過是因為不走镖少了風霜所以白了一些,哦對,還有豐娘那大量的方子加持。
她懷疑就算是茶葉蛋給她這麽一套組合拳打下來都能變白煮蛋,就是希望以後紅潤些,不要太像上班時候的樣子就好。
梳完發髻,陸笙又按照沈蓮豐的指引一塊又一塊布料得試,其中差別她并不清楚,沈蓮豐卻娓娓道來,産地、染法甚至怎麽除污、清洗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不如以後養點蠶,賣點絲帛,豐娘懂得這樣多,又不知豐娘喜歡什麽?”陸笙心中一動。
沈蓮豐嘆一口氣說:“娘子這點子甚好,只可惜這裏似乎并沒有養蠶缫絲的傳統,怕是要費一番功夫。至于我喜歡的,在上京時愛侍弄些花草,可要讓娘子見笑。”
“诶,豐娘肯定大有可為。”
“娘子自然做得,通水道這樣的大事都做成了。”
陸笙一愣,笑着搖了搖頭,說這也不是自己做成的,這麽多人呢。
現在說起生意經,陸笙其實有些害怕,理由潛藏在知覺之下,她一時還未挖掘。
陸笙和沈蓮豐一直聊到妝成,最後時達成了某種一致:不直接辦業。
畢竟崔息是官,四年以後就要離開此地,到時創下的店又要交接買賣,萬一店鋪再做大了,鋪子一走,做事的怎麽辦?重新整合容易元氣大傷,又容易人事不和,所以不如一開始就與本地人合作,她們出資金,具體做什麽再考量。
說完陸笙後知後覺,自己就是那本地人呀!
可這事不好跟豐娘說的,開始的時候陸笙也沒有想過會經歷如此多的事,以至于分開會難受、痛苦。
與沈蓮豐說完話,陸笙又去找了楊珞雲。
她對這裏不熟悉,但之前與昂摩母女相處甚是愉快,所以給她了一張簡單的圖紙,大致标明了縣裏的街道和重要店鋪,以及昂摩家。
陸笙把之前未競事一一補上,到天色昏昏時才終于要去找崔息。
先前他來尋過自己,但自己另外有事,就讓他去書房等着。
行至書房門口,陸笙擡手敲了兩下門。
“阿樂?”
門應聲而啓,崔息今天穿的是藍色的袍,襯得人更加清貴。
“雲塵有未蔔先知之術?”
崔息擺手,哪是有未蔔先知,只是讓仆役攔了非是陸笙的其他人相見。
“看雲塵這副表情,恐怕不是。”
“原來未蔔先知的是阿樂。”
崔息笑着将人請進去,關門時用力壓一壓,生怕留了縫隙,她這些日子身體還弱。
“我們不出去了?”陸笙看他這麽認真關門,有些疑惑。
崔息遞給她一個手爐說:“拿着這個,當心冷。”
“那還要還你嗎?”陸笙一上手就發現這爐子精巧之處,左右翻覆都不會讓炭落下來,立刻起了霸占之心。
哪曉得崔息說本就是送她的,陸笙愣一下,在身上尋摸半天。
可惜,身無長物啊,同鄉能寫一本厚的《長物志》,她的財物暫時填不滿一箋紙。
“禮尚往來,君子佩玉,這塊白玉送給雲塵。”
陸笙也不知道算不算寶玉,但最能抵金銀劍還有這錯金手爐的就它了。
崔息沒有推辭,鄭重地接過玉佩,手指摩挲一番後拿出一個檀木盒,小心往裏墊了需要的絲帛才認真放下。
陸笙看到絲帛想到那天,順口問:“诶?那天那塊布哪兒去了?是洗淨賣了麽?”
崔息搖頭,從一排懸簽裏抓住某個然後打開布袋,一幅裝裱好的手卷被他放在幾案上。
他解繩一推,木軸滾動,慘不忍睹的字一個又一個出現。
陸笙痛心那點工費,又在心裏怪自己,沒事提起那倒黴事幹什麽?現在好了,白受折磨,旁邊書法大師還笑吟吟的。
她扣住手爐,咬牙忍耐,來都來了,忍忍吧,看他那得意的模樣,這次不讓自己忍,鐵定還要找下次暗示自己。
忍完出門的時候天邊雲霞還有未盡的色彩,陸笙回頭戀戀不舍地看了兩眼,但怕耽誤時間就準備繼續往前走。
崔息勸她看完,心情和雲霞不是每日兼備。
“想看,莫錯過。”
天色徹底暗下去不過轉瞬,太陽西邊落下,但東邊有孔明燈升起,還有懸着的花燈慢慢升空,樂聲也漸響,是盛會正拉開帷幕。
走到街上,各式各樣的燈挂滿了,街道上有好些個雜耍藝人,吞寶劍、走鋼絲、跑旱船的,應有盡有。
入冬以後略顯冷清的街道今天繁華異常,人人穿新服,戴彩勝,燈火人影歌舞喧鬧融為一爐。
彷如……陸笙回憶閃爍,她回憶起了類似的場景,只是更盛大,周圍高樓鱗次栉比的一座城市,不知是哪裏。
恍惚未過,一條威武大蛇模樣的燈吓人一跳。
那大蛇之瞳為金輝色,一身五彩斑斓的黑甲随風扭動,身後的燈陣也為它助威。
“這是什麽燈?”崔息在長安時從未見過這模樣的燈。
陸笙看着這熟悉的大蛇說:“騰蛇,土人信奉它。”
“阿木淩養的那條是……它嗎?”崔息覺得眼熟。
“有點像,但長不到這麽大。”
崔息又問她,那蛇語是真的存在嗎?她真的能跟蛇講話?
“你得問阿木淩,她教我的,不過大部分時間挺好使的。其實土人木樓裏家家都有一條蛇,傳說是守護神。”陸笙攏一攏披襖略略解釋。
又走幾步,兩個人看到一群人圍着一座秋千,秋千架得很高,兩邊還挂了許多花鳥燈。
“诶,那是不是秦厭和阿木淩?”陸笙眨眨眼,覺得踩在秋千上的人很熟悉。
崔息也去看,但人很多,方松懈一點,陸笙就被人擠得直往他身上靠。
陸笙帶着些淡淡的草木味,崔息半阖眼不動聲色地深聞一口,是枯木逢春。
“是嗎?”陸笙以為他沒看清,拉一拉他的袖子。
崔息反手握住她的手輕聲說:“人太多了。”
陸笙聽不清他在說什麽,突然有一堆人戴着面具從巷子裏沖出來,仗着崔息不會放開自己,她直接帶着他走,擠到秋千下。
秋千下看得分明,阿木淩和秦厭各左右手各抓住秋千繩,燈影趕不上他們的人影,陸笙看着看着忽然發現,兩個人的手是牽着的。
嗯,太高了,安全重要。
“阿樂,我們該回去了。”崔息将她肩上的燈芯灰輕輕吹去後提醒她。
這是豐娘定的時間,說出去沾沾人氣,她這樣說是聽了昂摩她們那兒的傳說,那條奔騰的江水名曰共河,人去世以後魂靈從水下走遍人間,忘卻前塵後化作靈光轉回胎中。只是豐娘又怕她身體虛弱,所以讓她半個時辰以後就回來。
“嗯,那就回吧。”
崔息看她戀戀不舍便哄她:“要不在府裏也放一架秋千,等你身體如初後天天都可以玩。”
“不了,占種菜的地方!”
轉出喧鬧的人群,兩個人靠着各家的燈籠往家去。
崔息忽然問:“阿樂,謝栖真你打算怎麽處置?”
“雲塵知道了?只是能怎麽處置呢?”陸笙想的是反正事辦成了,就讓她去吧。
倒也不是她阿Q精神,而是如她字面所反問的“能怎麽處置”。
謝家有良田、商鋪,還明裏暗裏有官場的關系,縣裏的稅收人家撐着,縣令用什麽法子辦他?割弓弦的事唯一認證還是陸笙,當場沒有抓獲,現在不好辦。
“随你所想。”
陸笙對他的回答感到驚訝。
靈老師那句“視角有餘”此時又冒出來,陸笙有時候也挺煩自己這顆記吃不記打的心的。
她怕崔息怒氣昏頭,認真把心中真實感受傳達:“雲塵,聽聞你斬張二郎時請了國法,這事你又怎麽用國法來辦?于公暫時不好辦她,于私,感覺就像燒火遇到濕柴,扔了就好,再來一次也是如此,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人生不過如此。”
“自有心證。”崔息四個字說得很重。
陸笙卻忽然笑了,崔息有些不明所以。
“沒事,只是想起一句話了。”
“什麽話?”
“天涼了,謝家該倒了。”
“……這是什麽因果?”對因明學略有涉及的崔息愈發困惑。
陸笙拿手擾亂他的視線,讓他別想這件事,明天還有事請他辦。
說完混不吝的性子又浮現,陸笙釣他話:“雲塵,若真要辦你自己怎麽不辦,反倒來問我了。”
“不,不可如此!”崔息否定得很果斷,但是問他理由,他卻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