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夫人,種子來了。”楊珞雲笑着走來。在縣令府做事氣通人和,心情舒暢得很。

一走近卻發現陸笙傷了手。

“我有傷藥,夫人快快随我進去。”

陸笙舀一瓢水将灰燼沖刷,随她走到退休居裏頭,她想起什麽似得鼻翼動了動,屋裏并沒有檀香味,難道說自己真有安神的作用?

胡思亂想時楊珞雲将康健的那只手放到病手處,病手的手臂不能動,但手指可以解開袖袋。

“夫人,這黃紙包的就是止血藥。”

陸笙從她吊着臂那只手上接過藥,打開對角一疊然後往傷口撒,邊撒邊說:“改天我叫人給你做個包如何?或者給你改個蹀躞帶,上面挂東西。”

“不,夫人不必麻煩。”楊珞雲受寵若驚。

先前她說不願住在縣令府邸陸笙也坦然同意為她找了住所,如今怎麽還好麻煩夫人。

“這有什麽麻煩的,你幫我才多呢!”

藥撒在傷口上,血果然不出了,陸笙撕了一塊布條準備綁上,免得白色的藥粉散落。

帶子一圈又一圈纏繞,陸笙忽然想到是不是她經常摔倒或者有什麽意外所以經常帶着藥,可她這樣帶着東西也不方便。

陸笙又問楊珞雲:“還是你想自己設計?你設計得精巧不知道永平縣的工匠能不能滿足你的需求,要不行到時去州府做吧。”

楊珞雲臉紅,她确實有設計圖,也是蹀躞帶,但是由兩個環構成,一條斜在胸前,一條緊在腰上。

“那就獻醜了。”她把折痕已破的紙拿出來放在那張她驚訝過的大桌上。

這桌子樣式沒見過,用得結實木料似造房子時的那種,桌面打磨得平滑但依舊可以觸摸到輕輕凸起的年輪。

屋子側邊的大扇窗被撐開,陽光灑落一些在屋內。只可惜天氣尚冷,不然遠近都會是一片美麗光景。

陸笙小心攤開這張陳舊的紙,墨水幹涸随紙發皺,字的輪廓附近還泛着一點點的紅,楊珞雲不知什麽時候畫的它,筆應該是開了叉的,走出的線條并不光滑,但很順暢,拿毛筆久了她居然也能看懂幾分內情。

盯完并不重要的走勢,陸笙開始仔細看圖紙,詳細的标注和數字,這是楊珞雲的風格。

看完她笑問:“你是不是已經問過啦?這東西是要去州府做吧?”

“嗯,得去州府孫娘那做,她手巧。到時工費夫人一定得告訴我,我交給您。”

陸笙見她堅持也不再推脫,點點頭,将注意力放到她帶來的種子上。

這些種子被包在染了色的紙裏,陸笙給它們分了一下類,分別是:香草、根莖類、葉菜、豆類、瓜果和調味蔬菜等。

只是每個品種都不太多,這裏的瓜類裏甚至沒有黃瓜,只有冬瓜和甜瓜和絲瓜,至于等裏面的則是茄子、秋葵這樣的蔬菜。

陸笙拿出崔息送來的紙,拿筆開始畫格子。

“夫人,這是要做什麽?”

楊珞雲有些不解,不是種地麽?怎麽開始畫格子了,難道種菜也要規劃,還是有其他講究。

楊珞雲沒有種過菜,最近和土地打交道還是陸笙帶她去檢查那些堆肥。

她那時還挺疑惑,夫人是怎麽做的,那一方方有些下陷之處的土顏色和後園裏頭大部分的土是不一樣的。

可她還沒來得及驚奇,夫人就叫不好不好,又是跺腳又是拍腦袋的。

問她怎麽了,她說溫度太高估計裏面的什麽什麽菌都被殺死了。

這些話楊珞雲不太懂,但打心底裏佩服夫人。

“珞雲,你是哪裏人呀?”陸笙畫好格子,心裏卻莫名起了拖延的心思,真想躺着就有大片的菜蔬和瓜果落在身邊,不想勞動。

“珞雲是江南西道蘇湖地區的。”

陸笙驚訝,什麽?同鄉?雖然代換一下大概隔了千百年這麽遠。

“那你可懂桑蠶缫絲?”陸笙現在滿腦子農業農事,聽到地域就立刻想到養蠶的事。

“這……這倒是不知,我母親會刺繡,技術很好。”

“那你怎麽想着做了這個活計?”

“機緣巧合,也恰好能幹。”

楊珞雲沒有告訴陸笙,自己的母親其實是因為早年窮苦,晚上對着黑煙燭火繡紅花,早早就瞎了眼睛,後來跌到水裏淹死了,她發誓,這輩子再不會去當繡娘。她其實是會刺繡的,不做以後才讓父親喝醉後打壞了手。

“今天夫人還要整地麽?”楊珞雲抽離情緒,主動問。

“不整地了,今天我有其他事要做,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來。”

陸笙讓楊珞雲回去,現在她像是自己的特助,幫自己整理下地的數據。

她記性好得吓人,仿佛刻錄機似得,陸笙說的東西第二天能全部默下來,對數據更是敏感,真是天才。

佩服完,陸笙拿起自己畫的格子,這是她構想中的菜畦。

碎石板鋪路,中間的縫隙灑上草籽,再開辟一塊塊菜地,但畫完格子她又想嘗試一下半樸門農業或者完全按照樸門農業來做。畢竟精耕細作太甚實在是耗神費力,既然只是自己嘗試,那是不是應該來點不一樣的?踐行一下自然之道。

陸笙撓撓頭,有點不太确定,自己還是怕和陶淵明一樣早晚忙活,結果是“草盛豆苗稀”,但願他是美化了自己勤勤懇懇的種地事業。

夜裏,陸笙開始辦她所謂的“其他事”。

這事不太光彩所以她不好意思明說,用“其他”來指代。

具體是什麽事呢?是她準備拿雞血給謝林家畫點王八。你能燒我的家,我也能惡整你,反正已經是翻牆好手。

于是月不黑風也無的晴夜裏,陸笙蒙上面,穿上自己的短褐土布衣拎着雞血準備翻出牆外。

但人算不如天算,她剛上牆準備離開家的時候就被擒住了。

是秦厭,他像摘葫蘆似得把陸笙從牆上摘下來,并向崔息大聲禀報:“公子公子,我在後園牆上抓到了一個小賊!快來!”

陸笙摔得七葷八素,晃晃腦袋醒過神來的時候被一把扯掉了蒙面黑布。

“夫人……”

“笙……姐姐……?”秦厭直接給陸笙跪下了。

秦厭正為陸笙家被燒內疚,那天他感覺有賊人盯着自己,後面繞過一條街就沒有了,他還以為是小賊盯錯目标就沒有回禀公子。

誰想到回來時發現自己釀成大禍,今天正想将功贖罪,卻把笙姐姐給撂倒了。

崔息将陸笙扶起來,陸笙去撈秦厭,手指只差毫厘時被崔息撥開。

“讓他給你跪一會兒。”

陸笙看到秦厭跪的那一刻氣就消了,于是她擺擺手:“不礙事,不必跪。”

秦厭擡頭看看公子臉色,見他神色稍緩,兩條腿松松垮垮地把自己撐起來,站直以後公子也沒發作,秦厭知道,公子的氣大概是消了。

其實拿他出氣也沒什麽,但不如讓他去給謝家點一把火,燒它個地動山也搖!

“笙姐姐,難道你是給謝家去放火的麽?”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崔息聲音裏還夾着些怒氣。

陸笙搖搖頭說:“那倒不是,不過也是去謝家做點正事。”

“什麽正事?”秦厭不解。

陸笙不說話了,崔息說:“你去休息,我與夫人閑話幾句。”

雖然心裏很好奇,但公子的話秦厭都是聽的,他三步一回頭得走開。

“你真要去放火?”等秦厭一走,崔息問她,如果真是正事誰會蒙了面去做呢?

“啧,我可不是去放火。這一把火得燒多少東西,雖然不是我的,但我也心疼。謝家奴仆又多,我不想憑空造孽。”

“那是……”

“咳,給它家的紙窗上畫點雞血王八。”

崔息沉默了,陸笙知道這樣的事對于古代君子來說還是沖擊性太大,但願他不要擋着自己。

“那……我可以走了麽?”陸笙把黑布面罩一拉,又晃動一下自己腰間的葫蘆,她怕裏面的雞血結了塊。

崔息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說:“我與你同去。”

這話說得像陸笙把他帶偏了路,朝廷命官當綠林好漢。

同去的路上,崔息發現陸笙對這裏的路極熟,不知走過多少回。

而陸笙行至半路時後知後覺地問:“之前你同我說有人會去順翰林學士簪的白筆,是不是你也做過這樣的事?”

起初她還覺得不符崔息的性子,但想到這回事又想到她的母親,這樣鮮活的人物或許給謝家畫王八也很合理。

“之前……之前我去州府見我貶谪的友人,他與我比試過一月能順多少支筆。”

他把之前沒有說清楚的事情放在裏面希望陸笙能聽懂,自己不止是在解釋,也有道歉之心,只要她再追問一句。

陸笙關注的卻是崔息說這事的時候悵然的語氣,她心裏卻泛上一股酸澀,但近乎清泉似的清澈透明,像他當時在碎玉聲裏問自己“不怕麽”。

他的話語如光滑石子,一顆一顆地投入,一圈一圈清波泛起又悄無聲息地平複。

陸笙沒想到,一晚上她的心緒要波動兩次。

站在旁邊借着謝家挂的燈火看崔息畫王八真是令人生氣。

不行,完全不行!

畫得這麽好怎麽行!

陸笙不敢出聲指正,怕激烈的情緒發出自己無法控制的大音量,所以她就直接握住他的手。

崔息的手指不那麽冰了,骨節分明又修長,陸笙的手包裹不住,但他不施力,所以可以任憑她擺弄。

陸笙專心致志,她先是把之前的塗去,又用狂亂的筆法畫上,但是畫得過于随意,跟太陽帶着幾根光芒似得,到時候幹涸了估計像海膽。

畫了一只,他們又随便找了個地方畫第二只,今夜不知為何,謝家沒什麽人,狂徒行為開展得異常順利。

“要不要留幾個銅板,當作洗雞血的費用?”陸笙思考這樣會不會更加以牙還牙,作案手法相似,對得工整。

崔息說不行。

“确實挺容易被識破的。”陸笙嘆氣。

“不,我們家要省錢買油鹽。”

兩個人還在商量的時候有一隊巡夜的人來了,腳步聲密密麻麻,人似乎很多。

陸笙和崔息擠在屋角的陰影裏,等待他們走過。

忽然有一片毛茸茸的觸感從陸笙手邊傳來,她一看,是一只小貓不知何時在窗臺,它轉身時尾巴掃到了自己。

兩個外人的味道引起了它的好奇,小貓左右挪動想跳過來,但力氣不夠直接掉了下去,它發出的聲音引起了快要離開的巡夜人的警覺。

“誰!誰在那裏!”

他們紛紛點亮風燈,朝着兩個人藏身處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