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就讓我保護柳江吧

第30章 那就讓我保護柳江吧

我不相信。

柳江如果真的回來了,他不可能不來見我,更不可能不僅不見我還躲起來觀察我。

他可以生氣,他可以對我失望,他可以痛恨我,他如果要見到我怎麽罵我都可以,對我發脾氣也完全沒問題。只要他願意來見我,我相信我能哄好他,我相信我能把他追回來。

所以你為什麽不肯見我,柳江?

所以為什麽我們不能相見?

整整一晚,我都在一種焦慮與猶豫混雜的複雜情緒裏煎熬,幾乎沒怎麽睡着。

夢裏我一直在趕路,前面的路一會兒是開闊的馬路,一會兒是筆直向上的懸崖絕壁,有時在城市裏,有時在學校,夢裏我不知道在哪裏,但我知道越過這一道道關卡總能看到柳江。

所以我爬了一整晚,最後頭腳颠倒地在床上醒來。

我比平常早了一小時來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剛剛從救災帳篷中醒來的耗子,他迷迷糊糊披着毯子出來洗漱,第一眼先看到了穿防風外套等在門口的我。

他打了個招呼,問我:“這麽早?”

我點頭回了下他,然後招手示意他借用幾分鐘時間。

五分鐘的解釋以後,耗子成功一聲大喊:“你要找車?!”

我趕忙示意他小聲點,好在我們站在帳篷區的邊緣,身旁隆隆的發電機響聲把我們的說話聲蓋去了大半。

他壓低聲音問我:“你要找車幹什麽?”

“我想去找柳江,但我不确定他現在在哪裏,可能還在連城。”我低頭看自己馬丁靴邊的泥土,然後擡頭向他,“或者你知道哪裏的黑市有交易汽油嗎?”

我倆在帳篷區中的露天用餐區旁,一人手裏拿了一杯咖啡,看起來只是随手閑談的樣子,但我知道,我和他讨論的內容可能涉及新秩序中的走私法。

末日以後,汽油一類的工業品都成了搶手貨,普通人沒法私自擁有。

耗子有些緊張,先喝了口咖啡潤喉嚨,然後勸我:“首先,我不建議你這麽做。”

除了北京這樣的大城市,周邊小城市的秩序也在逐步恢複中,但在資源與人性都匮乏的末日,很難說京城之外的情況怎麽樣。

“救濟隊的人在出城時都需要安排武器和人手,你自己要出去,基本就是在等同于送死。”

耗子又給我擺事實:“現在的GPS定位系統都處于癱瘓狀态,而且末日發生時高架橋上堵的車輛還沒清,就算你要出城,汽車也是不現實的。”

我思考片刻,問他:“你有其他建議嗎?”

他繼續搖頭:“我建議你不要出城。”

見我遲遲沒回他,他又對我說:“如果柳江在這裏,他肯定也不想看你去送死。”

我啞火了,他說得對,我孤身一人出城就跟送死沒什麽區別。

耗子看出我有心事,拉我去露天就餐區的塑料椅上坐着,他問我:“你這是受啥刺激了?”

說罷,還專門給我盛上了救濟隊伍專供的壓縮餅幹糊,我實在沒胃口,拒絕了餅幹糊,對他實話實說。

“你給我的舊物中,有柳江留給我的一封信。”我不敢去看耗子的眼睛,“總之柳江留給我了一些話,讓我覺得他還在。”

他還在。

我是斟酌了一下才沒說出“他還活着”這四個字來,其實這種可能性我不止一次地思考過,我不止一次的問自己——柳江還在不在?

在末日浩劫中失去生命的人不在少數,而人有趨向群體的本能,如果他還活着,我一定一定會聽說他的消息,或早或晚。

我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深吸一口氣抑制住鼻腔裏冒出來的酸意。

耗子看出來我的難過了,他意味深長地拍拍我的肩膀,然後說:“事已至此,或許你再等等看呢?”

我比平時晚了一小時才到達辦公室,在此期間,耗子一直在與我唠嗑,試圖讓我振作起來。

為此他還被領班催了幾次,我深感內疚,決定多邀請他來公司食堂吃幾次飯。

在情緒稍稍好轉以後,我站在辦公樓內看着外側。今天是個陰雨天,并不是那種昏黃橙紅的陰天,而像是末日以前的天氣,尤其像是連城的。

站在高處,我能看到原本亮着燈的高樓大廈只剩點點燈光。不遠處,高架橋上還堵着連成排的車輛,私家車、救護車、警車、校車,現在它們之中全部空無一人,曾經乘坐它的人也早已不知去向,或者還像我一樣仍在艱難地行走,或者早就已經安詳地躺下了。

我轉頭面向只開了一盞燈的室內,思緒轉向了另一個方向。

或許他在監視我?

接下來一整個上午,我都在辦公室裏上下左右尋找着可能存在的監視或監聽設備。

我大學主修計算機,對這些機械電子設備只是略懂,不過略懂也足夠我去找出它們了。我從電機房出發,把每一條可能的線路都排查了一遍,連地上的地墊都被我掀起來了一遍,摩拳擦掌之後,我一無所獲。

前臺姑娘來樓上接水,見辦公室地墊散亂一片,吓了一跳,以為遭賊了。我趕忙向她解釋我在打掃衛生,小姑娘将信将疑,戰戰兢兢下樓了。

所以我又花了點時間,把所有東西複原了一遍。

一無所獲以後,我将思緒轉到了第三個方向——事已至此,再等等看吧。

我食之無味地吃過自熱米飯,在露營水杯裏加入維生素C泡騰片,聽着細碎綿密的泡沫響聲,我想起了連城海濱廣場的海浪聲。

我在下午時分重新回到了如常計劃的測試房間。

關掉照明燈光,就着百葉窗透進來的絲絲光線,我重新拿起了用于模拟的頭盔。

這裏是我唯一一個可以再次看到柳江的地方。

眩暈之後,我睜開眼睛,先看到了柳江家房間裏的天花板,身下是柳江床上的蓋毯,滿鼻腔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我深吸了一口氣,接着翻過身,臉側在蓋毯上。湊近了聞,蓋毯上并沒有什麽特殊的氣味,柳江的味道是散發在空氣裏的,無處不在。

我坐直身子。

如常計劃裏的我剛剛結束一場演出,跟着滿腦子熱血的後勁兒來到了柳江家,他在浴室裏洗漱,我在房間裏等他。

我操,這簡直就是夢。

不如說這就本來就是夢,一場陪我生長又任我自由的夢。只是夢裏的我雖然自由,但也不能真的如同世界主宰一般随心所欲,所以這夢更像是現實,像是我仍在青春年少時期應有的現實。

我聽見了浴室的開門聲,柳江的洗漱應該是結束了,踢裏踏拉的拖鞋聲後,卧室門開了。

他洗了頭,銀白色的頭發濡濕成了深灰,脖子上挂着毛巾,身上是就他自己而言有點過分簡潔的白色短袖與黑色短褲。

洗完澡後的他冷靜多了,問我:“你洗澡嗎?水還熱着。”

說罷他轉過頭去換拖鞋,從浴室和走廊穿的塑料拖鞋換回卧室用的棉麻拖鞋——柳江的房間雖然亂了點,但每件淩亂的物品至少是幹淨的,進門都能聞到一股專屬于他的香味,不髒,不讓人煩厭。

如常計劃裏的我只是等了他十分鐘,如常計劃之外,我差不多找了他一整個末日。

柳江彎下腰去把地上的拖鞋擺整齊,再站直時,我忽然從背後抱住了他。

我想念這種感覺許久了。

我的胳膊從他腋下環過,能隔着衣服感受到他溫熱而朝氣蓬勃的青春期軀體,熱,實在,仿佛永遠都不會變。

他愣住了,沒說話,沒轉頭,任由我抱。

在氣氛轉為暧昧之前,我忽然大喊一聲:“烏鴉坐飛機!”

喊完就要把柳江往身側掄去,

哈哈,沒想到吧!

其實像我現在這樣雙手環抱的姿勢很利于發力,但不知道是因為我現在還太年輕,或是柳江這段時期生長得太快,我的偷襲計劃沒有成功。

柳江只是向左邊踉跄了一下,然後一臉驚愕又受傷地轉頭看着我。

不過他的受傷僅存在了一秒,接下來便夾住我的手臂企圖反擊,但我倆力氣和噸位本來就差不多,再怎麽努力都是半斤八兩。

所以這場争鬥演變為了招式之争,等我倆的招式名從尚有模樣發展到了某個會龇牙咧嘴的海綿方塊美漫裏的臺詞,我終于主動給這場鬧劇叫了停。

我說:“熱死了,放我去洗澡。”

我聽見身後柳江嘿嘿地樂,他的手又拽了我衣角一會兒才放開。我穿上他剛穿過的塑料拖鞋,邁進走廊。

他的房間與浴室在斜對門,開門就會面朝一條幽深又沒開燈的走廊,望向黑暗,我臉上的笑和腦子裏的熱意一起褪去了。

美好是短暫的,現在我還有任務在身。

我關上浴室門,掏出手機,意識向上抽離,我返回到了前廳。

在關卡2-1結束之後,我與侍者最後的交流就是關于“不要叫醒我”來源于哪裏,得出答案以後,我退回了現實。

現在,侍者保持着和我退出前一樣的謙和與從容,他站在櫃臺後,從頭到腳一如既往的恰當。

“晚上好。”他說,“您來到前廳是有什麽需要詢問的嗎?”

我擺擺手示意他沒必要那麽客套,走到接待處前面,兩手撐住櫃臺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我問他:“你這裏有酒廊嗎?”

就像《閃靈》之中的斯坦利酒店,我猜這裏也有那種用于宴會的酒廊,而侍者就像是吧臺招待羅伊德,會給我倒一杯波本酒,讓我冷靜一下。

沒想到這裏真有酒廊,不過侍者不是羅伊德,不會真給我這個身體上的未成年倒一杯酒。

只開了吧臺燈的木櫃後,侍者姿勢輕盈地搖動着手裏的調酒壺,杯蓋打開,他為我倒上一杯奶茶色的液體。

一開始我以為這是成色不佳的椰林飄香,但嘗過一口後,我發現這居然真的是奶茶——而且還是柳江喜歡的齁甜款。

我雙眼迷蒙地看他,侍者兩手交握在身前,從容等待我的吩咐。

在我終于把被糖糊住地眼睛睜開之後,他從櫃臺上為我推來一封信。

我問他:“這是什麽?”

他回答我:“下一關卡的通關目标。”

侍者遞上來的信和酒店本身的裝潢一樣正式,厚卡紙信封,火漆印章封口,像極了婚禮一類的邀請函。

我忽然覺得這游戲中稀奇古怪的東西有他自我決策的一部分,比如他明明可以直接把這目标編輯成短信發給我,讓我在模拟中像平常一樣把手機拿出來,但他偏偏要在我假裝喝酒時把卡紙遞上來,假裝我們是在什麽上流酒會裏,盡管我還穿着校服和球鞋。

他這個性格,着實和某人有點相似。

我沒有馬上去拆,反問他:“做這些對你來說有什麽好處嗎?”

他說:“沒有,但請不要質疑程序的感情,我們也喜歡漂亮的東西。”

挺好。

所以我按照他所謂的“漂亮”,用桌面上的拆信刀裁了包裝,又把卡紙夾在手裏。

侍者沒有對此做出任何反應,踐行了他對自己身份的描述。

我問他:“那愛情呢?”

愛情也是漂亮的東西。

他輕微偏了偏腦袋:“請您重複一遍提問。”

“見證我們的愛情,幫助我達到游戲最後的happy ending。”我搖晃着裝奶茶的杯子,真把自己當成了上流社會的品酒大師,“有什麽好處嗎?這一切對你有什麽意義嗎?”

其實我也不清楚我現在進行這游戲的意義,走到最後會有獎勵嗎?有人會跳出來說恭喜我完成嗎?那個跳出來的人會是柳江嗎?

大概不會吧。

侍者聽懂了我想說的問題,戴着白手套的雙手向兩邊打開,充滿哲理:“一切走到最後終有意義。”

這麽哲理?

總感覺人工設定的程序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呢。

但我的腦子現在不怎麽想轉,于是我沒深挖,只是低頭把信封拿過來,信拆開。

信封內是一張硬卡紙,上面的字跡娟秀有力,向我介紹着下一關卡的通關目标——

“關卡2-2通關提示:請你保護他。”

【作者有話說】

寶貝們最近是不是有點虐了……我保證會甜爽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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