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005.

Chapter005.

下車前吳漾拿走車上唯一的雨傘。

費龍見狀忙降下副駕駛的車窗,大聲喊:“我就在這等你嗎?”

“沒多的傘。”

“我可以和你用一把啊。”

已經走進逼仄小巷的吳漾揚起傘面回頭看,英俊的面龐被潮濕的空氣覆了一層冷冰的外殼:“我不喜歡。”

想單獨行動就直說,幹嘛用這種借口來堵人,不喜歡那就算了。

費龍并不擔心吳漾,探頭探腦觀察前後。

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附近也沒人,路兩邊的梧桐樹過分茂密高大,使得灰蒙蒙的天更暗了,頗有恐怖故事裏即将鬼出沒的氛圍感。

費龍搓搓胳膊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後悔沒跟着進去,留在下雨天的車內,實在很符合兇案的場景。

左顧右盼的看見斜對面還有個巷口,在可見度很低的情況下,梧桐樹枝一晃又一晃,費龍恍然看見道結實挺拔的身影。

在吳漾沖進街旁巷口的第五分鐘,費龍後知後覺想起個事,他怎麽确定程淮書就去的這個巷子呢?

從外看這小巷很尋常,走進來會發現這裏別有洞天。

牆壁很高,泛着頗有歲月的黑色,吳漾目測得起跳伸長手才能攀上去,經過雨水沖刷的綠色青苔會增加攀爬難度,他伸手按了按,濕滑難控。

走了快十分鐘,看不見盡頭,巷子很深,有即将暗下來的雨夜作掩護,很難辨認出前路。

吳漾往後瞥,相似的暗黑與不可見,這條巷子在寬闊的天地間愣是劃出一道裝住他的緊密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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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費龍所言,他們的跟蹤早被程淮書發現了,對方費盡心思把他單獨引到這裏來,一定有目的。

銀色機械表仿佛是這靜谧昏暗方寸間唯一的光,滴答滴答走表聲裏時針轉在五刻度上,雨勢愈演愈烈,砸得傘面砰砰作響。

天像被雨水吹得落下來,四周可見度還在持續降低。

饒是如此,吳漾還是一眼看見十步外撐着黑傘的人,對方的傘舉得稍高,為了方便觀察不惜弄濕半身衣服。

在靠近。

畫面與不久前在警局初見的那一幕緩緩重疊。

這次吳漾停在了程淮書面前,兩頂大小幾乎一致的黑傘邊緣相碰,誰也不曾退讓,彈起的水珠穿過間隙落在撐傘人的臉上。

程淮書眨眨眼睛,甩掉墜在睫毛上的水滴,不期然看清吳漾想吞噬的眼神。

“我只是個報案人,跟着我查不到兇手。”

他用英語說。

彼此都很清楚對方是誰,幹脆開門見山,他想讓吳漾明白他在這起案件裏的身份。

“孟星琮不同意我請你再回局裏做口供。”吳漾回答。

一口流利的中文,沒有半點外國人別扭的口音,讓程淮書重新審視起吳漾這張臉來。

“在你來之前,我毫無保留提供了全部線索。”

“我需要的不是冷冰冰的文字轉述。”

“審訊過程會錄像,可以讓孟星琮調一份給你。”

這就是不想和他回局裏再被問詢,拒絕的态度擺在臺面上了,吳漾該禮貌退場。

然而,之所以會在這狹窄小巷相逢的真正目的還沒浮出水面,他不可能走。

“程淮書,警察不會一直被你牽着鼻子走。”

“你高看我了。”程淮書避開吳漾那雙太亮的眼睛,混着雨水落下的聲音很輕很濕,“今天下午在咖啡廳是我和網友見面,不知道哪裏有問題,還是說在國際刑警眼裏,網友見面罪大惡極?”

吳漾見過太多嘴硬的嫌犯,哪怕證據确鑿還不肯認,這種太小兒科。

“和你的網友對過口供嗎?”

“為什麽要對?”程淮書的疑惑真情實意,“她實事求是交代就能走了。”

這個樣子的程淮書讓吳漾想起在茶水間聽見的只言片語,明明牙尖嘴利得很,哪兒問不出話來。

吳漾詭異的沉默和探究的眼神讓程淮書忙碌地理了理微潮的袖子,反駁的話太多顯得累贅而反常。

巷子裏聲音嘈雜,唯獨不見人聲。

兩個互不相讓的黑色傘面幾乎與暗夜融為一體,掩蓋住傘下的暗潮湧動。

傍晚的溫度更低了,潮濕的衣服貼着肌膚很不舒服,程淮書想走了。

“吳警官,再會。”

黑傘在空中轉個圈,這次的水珠斜飛到了吳漾的胸膛,吸水性良好的灰色T恤眨眼就挨着結實健壯的胸肌,勾勒出誘人形狀。

“等等。”

程淮書回頭,不由自主看向那塊深色布料,瞳孔微縮:“做什麽?”

他的語氣聽起來似乎與先前并無兩樣。

吳漾大步追着他過來,在傘很快要撞上的時候,單手收了,亮着的手機屏幕擺到他面前:“交個朋友。”

就這麽大喇喇擠進了程淮書的傘下。

黑傘再大也裝不下兩個身量頗高的成年男性,程淮書沒遷就吳漾擡高傘,對方不得不躬身避開傘骨打頭。

離得太近,能将吳漾眼底的強勢看得一清二楚,這個朋友似乎不交不行了。

程淮書不想加,剛要用手機沒電當借口,就見眼前人嗓音低沉道:“以我的本事加上你好友只有時間問題。”

自信的惹人讨厭。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多有本事。”程淮書幫吳漾關了手機,柔軟觸感轉瞬即逝,他毫不留情擡腳就走,“吳警官,下次再尾随,我就報警。”

大雨瞬間将沒撐傘的吳漾澆了個透,金發濕漉漉耷下來,活像被遺棄的金毛小狗。

好半晌,吳漾像才回過神似的抹了把臉,手背擦過鼻尖,嗅到一絲若有似無的柑橘香味。

是程淮書留下的。

吳漾撐開傘,望着恢複平靜的巷子深處,轉身走向來時路。

又過了半小時,大雨仍沒有停的跡象。

王澍在約定街角接到了程淮書,看起來狀态還不錯,只是衣服濕了,車內空調漸漸轉暖,風口轉向旁,不再對着人吹。

“李禧從市局出來了。”

“嗯,洪欽的老婆是不是要找上她了?”

“已經拿到洪欽給她花錢的流水賬單,在咨詢過律師後,想列出清單讓她原原本本的歸還。”

養小三的洪欽死了,正室找不到該負責任的,把氣撒在小三身上也情有可原。

程淮書不同情李禧,他說:“盯着他們。”

王澍應了,一路平穩将他送回蓮花灣。

最近他在蓮花灣紮根,阿姨就給客廳添置了個花瓶,插着束含苞待放的粉色郁金香,為這冷冰冰沒人情味的客廳徒增了幾分光彩。

程淮書走過去,俯身捏了下花瓣,到底沒拒接阿姨這份暖心,對方受他後媽委托照顧他,很有話語權。

念頭剛落,新視頻接進來,正是他那遠在地球另一邊的後媽。

“早上好,瑟琳娜。”

“吃飯了嗎?”徐绛問,她優雅地吃着三明治,“最近在忙什麽?”

“還沒吃,劉姨給我備了飯,還熱着。瞎忙,想多攢點錢去看看你。”

“用不着哄我開心。”徐绛明媚的臉龐滿是無奈,“給你買過多少次機票,哪回你真來過?”

“抱歉。”程淮書倒了杯溫水,“等我忙完這陣子。”

徐绛吃完早餐,抽出紙來擦手:“淮書,一個月後我會回到江唐。”

“出差?”程淮書問。

“不算。”徐绛停頓了下,語氣緩慢而鄭重,“公司想在江唐開設分部,沒人比我更适合做中國區域負責人。”

程淮書皺緊眉頭。

徐绛知道他不想事情沒水落石出前自己再出意外,可程治不清不楚死了兩年,她也被迫遠走他鄉,這些日子的風雨讓她看透了人生,寧願在家鄉迎難直上,也不想客死他鄉。

再說,她實在不忍心讓程淮書獨面危險,無論如何這次她都要回去,哪怕程淮書說得天花亂墜。

做好持續拉鋸戰的徐绛撩了下頭發,等着程淮書的語言藝術攻擊,誰料對方抿了口水,如釋重負般道:“行,你回來吧。”

急速轉變的事情發展讓徐绛卡了殼,見鬼似的盯着手機。

“幹嘛?”程淮書好笑地問,“認為我會磨破嘴皮子勸你?”

徐绛拿起手機去玄關換鞋,彎腰的時候不忘看他:“這是兩年間每次我說想回國你的常規操作,不怪我刻板印象。”

确實,程淮書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做辯解,那時不肯讓她回來是怕她被牽連了。

現在兇手卷土重來的完美制作出第二個命案,證明家屬無事,那當然能讓徐绛順心回國。

“晚些時候我會把名下幾套房産具體地方發給你,你看哪套适合你住。”

“不用。”徐绛鎖門去往停車場,那邊風和日麗,好到不能再好了,“公司會安排好,我會把确定回國的時間發給你,記得來接我。”

程淮書放下水杯:“行,到時候——”

話還沒說完,先偏頭打了個噴嚏,一個接兩個,這下子眼睛紅了,鼻尖也泛起可憐的紅。

徐绛坐進車裏:“趕緊喝點預防感冒的藥,別生病了,我得去上班。”

“知道,拜拜。”程淮書壓着紙巾揉鼻子,眼見視頻挂斷,又是連着兩個噴嚏。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有些暈,翻找出家裏的醫藥箱,剝出兩粒感冒藥在飯後吃了,洗完熱水澡裹進被子裏。

仰面躺半天,即便頭暈加重,仍毫無睡意,換了個側身,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嗡嗡震動,是孟星琮的電話。

第一遍他懶得接,等第二遍又跟着來了,他才撈過來接通。

“喂?”

嗓音細微發啞,不仔細聽不出來。

孟星琮那邊很微妙的靜了數秒,接着傳來熟悉的聲音:“在忙嗎?”

這老套的開場白讓程淮書閉上了眼睛:“開着免提給別人聽還客套上了嗎?”

孟星琮:“……”

有時候真懷疑他有千裏眼,孟星琮幹咳兩聲,想略過這尴尬的一趴:“明天有空來趟局裏,挺需要你配合的。”

“是你需要還是別人?”程淮書能感覺出自己呼吸滾燙,愚蠢的用手背試完,不得不慢吞吞去客廳拿體溫計,“說話。”

電話那端一陣悉悉索索。

“是我。”傍晚自信發言的聲音又回到了耳邊,很公事公辦的語氣,“有些地方得咨詢本人,在你名下別墅發生的兩個命案做并案處理。”

看來國內外都深谙人性關系的重要性,吳漾很清楚他想要什麽,這讓他不禁想起對方要交朋友時的神情。

把消過毒的體溫計塞到腋窩,程淮書回到了卧室,躺下時聲音發軟:“知道了,明天上午十點我會準時到。”

沉寂五分鐘,體溫計爆到三十九度。

程淮書又翻出退燒藥吃了,團吧團吧被子睡過去,什麽都沒精力管,一夜到天明。

比約定時間早五分鐘到達市局刑偵辦公室,程淮書站在門外,裏面人來人往,忙到不可開交。

牧聞從隊長辦公室出來,看見他神情幾次轉變還是過來了。

“跟我來。”

視線在他戴着的口罩上打了個圈。

感冒并沒有因為他昨晚的急救和早睡就此痊愈,這會兒精神不振,也怕傳染給別人,稍作防護。

程淮書的聲音悶在口罩裏略啞:“他怎麽說服的孟星琮?”

明明沒說清楚,牧聞卻聽懂了,理着手裏的資料:“沈局讓吳漾全權負責專案組。”

那麽聯系他的事就無需孟星琮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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