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004.

Chapter004.

為了避免和吳漾正面交鋒,程淮書沒再去市局,忙着調查洪欽。

他懂得警察辦案習慣,鑽了個空子,因為出手大方,很快就把洪欽查個底朝天。

資料裏淺顯介紹過洪欽的家世背景,走訪朋友同事也能得出個好評,就是這樣一個令人誇贊的好人背着老婆孩子還有個小情人。

入秋後的江唐陷進陰雨連綿的低氣壓天氣裏,風一陣雨一陣,體感溫度落在肌膚上發涼。

程淮書讓王澍靠邊停,撐着把黑傘下了車,深色風衣在半空旋開,遮住他清瘦的身影,徒留潇灑。

往前就是約定好的咖啡館,剛走兩步,察覺到一道強烈視線。

冷風雨天,半下午在外的行人很少。

程淮書握傘柄的手稍稍收緊,或許是錯覺,有些熟悉,他擡起傘面看過去。

隔着細如絲線的雨幕,同陰暗天裏深邃的琥珀眼眸對上了。

他不動聲色掃過周圍,權衡兩秒,仍舊擡腳走了進去。

叮當。

玻璃門懸挂的鈴铛提醒店員有新客人,程淮書謝過服務員熱情指引,目光鎖定在中央背對他坐着的那道俏麗身影。

門外不遠處,目睹一切的吳漾咬碎卡在齒間的薄荷糖,口腔內瞬間被清涼填滿,卻抹不平翻湧的情緒。

“吳,不盯着嗎?”他的搭檔費龍問,這是組織此次特意安排的交際代表。

說是怕他一個人在中國被欺負了孤立無援,警察辦事,講究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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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自己人,效率自然而然會高。

經過一周接觸,他和費龍默契還行,懶得多事,這會兒重新撕開顆薄荷糖丢進嘴裏:“盯着呢,他要見的恰好是我們要請的知情人之一。”

“所以知情人是因為他拒絕了我們?”費龍理清關系,“哦,他實在漂亮,我們沒優勢。”

吳漾不否認,目光緊緊鎖在面朝他們坐的程淮書身上,将嘴裏的糖翻來覆去地舔,随即撥了個電話出去。

一扇玻璃能阻隔的東西實在有限。

程淮書刻意不看外面,專注眼前臉頰生粉的俏麗女性,從穿着到手邊高奢包包再到佩戴的首飾,都打着昂貴的價格。

來之前他查過她,家境普通,在洪欽那家公司做前臺,扣除五險一金每月到手八千,剛夠買半個包。

“李禧?”

“嗯嗯,是我。”

李禧從沒覺得自己的名字這麽動聽過,打着腮紅的臉頰更粉了,頗為動人,她努力忍住羞怯端起咖啡杯輕抿了口,碰壁那麽多次,有錢有顏的網友奔現總算讓她遇上了。

“抱歉,這麽唐突的約你見面,是這樣的,受人之托,有些關于洪欽的事想請教你。”

李禧的臉瞬間蒼白,放下杯子,嘴唇微動:“我、我回答不了。”

自從上次洪欽從她那走了後再也沒聯系上,公司沒去,電話不接,她不敢大張旗鼓地問,偷偷聽人事說好像是出了點事。

這還沒打探清楚,先讓程淮書找上門了,再傻也知道對方是沖着誰來的。

李禧心裏有被欺騙的憤怒,冷下臉伸手拿包就要走。

“洪欽太太在查他婚內出軌的事。”

“他和我說他們已經簽訂了離婚協議,就等冷靜期結束去領證。”

“你和他在同個公司,應該清楚他在外的形象有多好。”

程淮書慵懶地搭着座椅扶手,摩挲着掌中白瓷杯,沒情緒的眼睛裏倒映着李禧隐忍着怒意的臉。

“我不是他太太派來的。”

“那我和你也沒好說的。”

李禧氣沖沖地轉身。

“洪欽死了。”

李禧被定在原地,好半天才扭頭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臉上寫着你是不是瘋了。

這種事哪裏能開玩笑的?

可程淮書的神情不似作僞,平靜到完全不知道這句話會給別人帶來怎樣的殺傷力。

“坐。”

他輕擡下巴發出邀請。

李禧猶豫再三,又坐了回去,這次她把包包放在腿上,随時随地能走。

她很希望他說的是假的,如果洪欽死了,那麽她失去的不只是一張長期飯票。

由奢入儉難,她大手大腳慣了,沒有支撐高消費生活的主要經濟來源,日子會很難。

李禧看向程淮書端杯的那只手腕,鑲滿鑽的腕表華美,無聲炫富,她又看向他的手,修長白嫩,一看就是養尊處優慣了的人。

“你想讓我知無不言也可以。”

世上沒有白來的午餐,她做好明碼标價的準備,就看程淮書願不願意買單。

在她屏住呼吸等待的時候,程淮書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麽,這無疑把她放在火上烤,或許該明說。

話到嘴邊還沒說出來,對方欠身将一張支票放在了面前。

一百萬。

這讓沒少被偶像劇毒害的李禧腦子嗡了聲:“什麽意思?”

“夠嗎?”程淮書問。

李禧沒經歷過這種場面,一時瞠目結舌,竟不知該說點什麽。

程淮書沒催她,繼續把玩着一口沒喝的咖啡,像在叢林深處耐心狩獵的花豹。

許久之後,李禧從龐大的震驚裏緩過神來,退回了支票,她直勾勾看着程淮書。

“我想要的不是這個。”

“哦?”程淮書聽出弦外之音,拿出百試百靈的殺手锏,“抱歉,我喜歡男人。”

李禧瞪圓了眼睛,然後默默拉回支票,咽了咽口水:“好吧,你問。”

“洪欽年薪八十萬,加上分紅獎金近百萬,抛開家庭開銷手裏能用的錢所剩無幾。”程淮書隔空點了點她的包,“你每個月消費不低,他的灰色收入是什麽?”

李禧沒料到他問得這麽直白,拿人手軟,她喝了口咖啡壓壓驚:“第三方合作公司。”

杯子空了,程淮書擡手叫來服務員給她換了杯鮮榨果汁。

這份貼心讓李禧欣喜又惆悵,這麽好的男人居然是灣仔碼頭,她吃着小蛋糕,将知道的娓娓道來:“公司做服裝貿易出口,有自己的生産車間,他有權選擇用誰家的面料和輔料,這裏面的文章多了去了。”

“生意上得罪過人嗎?”

“沒有吧。”李禧遲疑道,“出門在外都是打工人,誰還能因為賣不出去東西就殺人啊。”

程淮書抵着下巴想,能一直這麽天真無邪的也挺好,他說:“最近有大項目嗎?”

李禧搖頭:“前期籌備階段過去了,再說這半年來的工作都很順利,沒聽說他和誰結仇。”

和調查來的結果對上了,基本排除洪欽因工作上的事被殺。

不是職場,也不是情場,洪欽的老婆和李禧都有足夠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那麽,洪欽到底是誰約到他家去的呢?

“他平時喜歡刷哪類短視頻?”

“理財和旅游吧,因為他最初提出包.養的時候我說過每年必須旅游兩次,他答應過。本來約好十一月初出去玩的,他還在規劃。”

這也不能證明洪欽就認識奎克,就像理不出兇手的作案動機。

程淮書該問的都問了,此時服務員把果汁送了上來,李禧還在小口吃着。

“除此之外,他沒有任何異樣?”

“沒有啊。”李禧咬着勺子看他,“雖然我是他的小三,但他每個月找我就幾次,他老婆管得嚴。”

候在門外的那兩人還沒走的跡象,程淮書猜不準沖誰來的,但既然該問的都問得差不多,他該走了。

“謝謝,你慢慢吃,我還有事。”

“哎,以後還聯系嗎?”李禧說,“我想起些事還能及時告訴你,好歹不讓你這一百萬花得太冤枉。”

程淮書頭也沒回:“沒關系。”

留下一杯沒碰過且涼掉的咖啡。

李禧目送他跟被狗攆似的登上一輛豪車,心裏嘀咕,有錢人的怪異習慣。

不過人挺好的,她喝着果汁吃着蛋糕看着那張百萬支票美滋滋,幾個問題能賺到這麽多,也算發揮洪欽最後價值。

這份喜悅沒能持續特別久,一張刑警證擺到面前,她看着兩張嚴肅的臉,眼前發黑。

洪欽……真死了?

先走一步的程淮書沒輕松到哪裏去,回個消息的功夫就見王澍不時望向左側後視鏡。

“怎麽?”

“有輛車跟着。”王澍說,“還按導航走嗎?”

“甩掉。”

程淮書讨厭無緣無故的靠近,他不在乎尾随者的身份。

車突然野了起來,在高架橋下前方打着轉向燈掉頭上去了,後面黑色桑塔納緊追不放,瞧着普通,馬力很足。

王澍曾是職業賽車手,在超車和甩小尾巴方面格外有經驗,唯一可惜的是時間點不湊巧,高架車流量不大,又有限速壓着,很難把小尾巴切幹淨。

你拉我扯的追逐了半小時,程淮書眼皮微擡:“走繞城高速進老城區。”

每個城市的老城區都保留着許多诟病的交通問題,金蘭區也不例外,很多司機不喜歡去那邊,除開路面窄外道路阡陌交錯的像個迷宮。

有時候就算你跟着導航走也會因為不熟悉路況在裏面轉圈圈,這對什麽都不懂的外來人員簡直噩夢。

車駛進标有老城區路牌的主幹道,與濃墨似的烏雲一起落下來的還有豆大的雨。

遠處破舊的房屋和一排排灌木叢似的褐色門牌全被籠罩在灰暗的雨幕裏,清晰的白噪聲不斷刷新,水順着流暢的車輛線條蜿蜒流下,将深藍色的瀝青路面沖刷得更幹淨,鑽過凹凸不平的地方彙聚成一支支水流,被後方車輛軋過,激起一小波水花。

四通八達的紅綠燈口,緩緩停住,等待綠燈放行。

車廂內充斥着靜谧,不知何時閉目養神的程淮書輕聲:“王澍,找個地方把他們拆開。”

王澍眼神詫異,無法得知他怎麽知道那輛車上有兩個尾随者,依言利用老城區的複雜性開始給對方下套。

于是尾随的那輛車上的兩人有了口角之争。

費龍抓着右上方的扶手不撒開,嘴裏絮叨:“慢、慢點,吳,我們被發現了,他在遛狗。”

吳漾沒吭聲,車速不減,就快要貼上前方的車屁股。

從費龍的角度看,他丫的恨不得一下子怼上去,可對方技藝高超,愣是拉開距離保住了車。

“吳,冷靜點,他的車很貴,撞壞了要賠很多錢。”

“我怕賠錢?”

平鋪直述的一句話讓費龍無言以對,他倒是忘了吳漾的家庭,就是買下這輛車也就是毛毛雨。

剛回過神,費龍就見他猛踩油門,車像跳起來的牛似的朝前狂奔。

“嗷。”

費龍叫破了嗓子,從哈利路亞喊到剛學會的如來佛祖,最後在快撞上的時候自暴自棄的雙手抱頭,預想中的傷痛沒到來,他小心翼翼擡頭,前方一片光明,追了一路的車不見了。

“哪?”

他迷茫扭頭看向駕駛座的吳漾,這才發覺搭檔的臉黑如鍋底,像被主人戲耍後反應過來的狼犬。

這個樣子的吳漾讓費龍閉上了嘴,腦海裏不斷回想來中國前上司許諾過的豐厚福利,默念,為了錢低頭不丢人。

下一秒身體失重,費龍猛捶大腿,眼看着紅瓦水泥牆傾斜扭轉,一連串的母語問候冒了出來。

“吳!我是唯一肯做你搭檔的,學會珍惜。”

吳漾單手開車,解鎖手機一頓操作後:“買你安靜半小時。”

費龍看着那一串0抱住手機閉嘴了。

繞過不知道多少個路口,終于在一條小巷口前找到程淮書的車。

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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