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第 44 章
“哎?你長白胡子了,”棠璃将三花貓的兩只前爪提起,仔細觀察它鼻尖旁的毛色,“不知不覺的,餅幹都老咯。”餅幹發出“喵喵”的叫喚聲,抽出了白團團的爪子,貼着沙發枕頭蜷身躺下。
棠璃把記憶裏年幼的餅幹抽調出來,一番尋味,“不只是毛色發白變淺,連聲音也變沉了。”她揉了揉正準備睡回籠覺的餅幹,“不過在我眼裏你永遠是最靓的崽,眉清目秀的老貓咪。”
餅幹敷衍地甩了甩貓尾巴,絲毫沒有搭理人的興致。
棠璃挪到一旁,斜身靠在正浏覽電子讀物的冬音身上,拿出手機翻看朋友圈動态。
冬音問:“我看阿璃這幾天都待在家裏休閑,臨近年關,工作全部辦妥了嗎?”
“辦妥啦辦妥啦,年前年後連續兩個月都沒什麽要事,忙裏偷閑最舒服。”棠璃懶懶地應答。她看着手機屏幕,刷着刷着忽然難以抑制地笑出聲來。
“怎麽了?”冬音湊過來問。
“荊落哈哈……她又在發癫,笑不活了哈哈哈……”
冬音拿過手機,速覽了一遍荊落在朋友圈發的小作文,看到一半繃不住跟着笑出聲。荊落用半文半白的腔調寫道:
昨日,陳局私信問餘:何以治重案組同事之油膩?餘答:無他,以媽味制其爹味足矣。數時未回,心覺不妙,忙驅車至省廳負荊請罪,陳局素來肅謹,辦公期間不見閑人,餘深感哀恸,于廳前踟躇一刻鐘乃去。
餘因此事有感而發:豈爹味之人業已蔓延至全行當?或唯軍警等雄性集中之地為重災區?嗚呼,甚惱!惟靈修之殒殁兮,恐美人之染漬。望陳局之清淨能感化一衆油污。
餘觀複自身,常以“剛猛笑匠”自居,衆友亦稱餘為“猛特兒”。圈外人甚或稱餘為“準漢子”,予為此深感怫怒。然則以何辨爺、猛、帥三特兒之類?
餘以為,從氣質性格外貌三方面可略窺一二。帥特兒指面皮身形優越之人,然攻受之屬尚有待商榷,詳見帥美女冬音(雖然她自我認同為寡王H)與前軍姐肖塵;猛特兒指性格強勢耿直之人,頭發長度、穿着打扮無所殊指,詳見巨星棠璃與警長陳曦聆;爺特兒,亦稱鐵特兒,指留超短頭、剃青鬓穿束胸之人,深得七零八零拉圈同志和部分直女喜愛,為gay吧救火專業人士,詳見各色低成本姬雷劇。到如今,該形象已闖入公衆視野,稱謂被公衆悉知,常被網友嘲諷:離精神男豬只有一步之遙。
戴錦華尊師嘗言“個體差異遠超于性別差異”,據此可見一斑。愚以為無論歸屬于何類,都應警惕爹味油污入侵,保持心靈清亮。然,定義屬性只為方便同類了解自己,不應該被标簽化,也不該戴有色眼鏡審視不合乎潮流審美的人。本質上,真姬就不該分攻受。
餘因落枕難眠,特發此牢騷。
Advertisement
此番言論是荊落在辦公事專用機上發表的,留言者全是二十猛禽。黑翅鳶是第一個回信者,她冷不丁地問荊落:二師姐,長發鐵特怎麽算?
荊落趣答:邊緣類型,應當僞裝成姐特兒成為姬圈天菜。
黑翅鳶又問:如果在做的時候露餡了呢?
荊落答:想避免露餡,就來一場蕩氣回腸純情至上草履蟲式的精神戀愛。
黑翅鳶吐槽:那都不是鐵特能做出來的事……
荊落回複:把鐵特制服,讓她為愛做婆。
玄鷹肖塵銳評:二姐,請不要在網上一本正經地發癫。
荊落反問:老三不滿意我對你的分類?
玄鷹說:按照二姐最後的說法,純血的姬姥應該都是H,那我這種常攻時受的就是雜種喽?
荊落說:我可沒膽子說老三是雜種,我只是在呼籲倡導不分攻受而已。
玄鷹說:行吧,我記得自己從沒說過你是猛特,你在我眼裏就是娘特兒,介于T與H之間。
荊落給玄鷹發了一串愛心:我是鐵P,喜歡美女警長把我摁在床上弄哭。
大鹗忍不住說了一句:二姐還得是你……
冬音玩笑道:阿鸮說的這些話很有見解,但我真的是H寡王。
荊落回道:你還寡呢,姐妹們全寡你都不會寡,有姐嫂那麽優秀的人做妻子,知足吧你。
棠璃跟風開起玩笑:冬師傅是寡頭不是寡王。
荊落佯怒道:你倆可真是夠了,隔着屏也要放閃光彈。
棠璃滑枕在冬音的雙腿上,舉着手機開懷而笑:“阿鸮真是一如既往的逗啊。”
“嗯,主要是陳警官來江城了嘛,她非常開心。”
“她是不是在跟陳曦聆交往?”
“沒正式說,差不多快成了。”
“真奇怪耶,她倆好像也沒見過幾次面,怎麽就……我記得先前陳曦聆對她的态度好像很差來着?”
冬音關了電子閱讀器,嘆道:“确實沒見過幾次面,按她的說法,陳警官算是靈魂之交。”
“哎……”棠璃沉吟了半會兒,“但是你也說過,陳曦聆做事十分有原則,萬一哪天作為上位者的她向你們‘宣戰’,夾在中間的阿鸮豈不是得痛苦死?”
“阿鸮私下跟我說,她享受過程,不在意結果。”
棠璃贊許了一聲“通透”,問道:“軍警兩界真的如同阿鸮所說的那樣被油男霸占了麽?”
“阿璃問得相當敏感哎,因為部隊和警校看重體能體格,男性在這方面的優勢是顯而易見的,所以錄用比例嚴重不協調,招收女兵女警更像是一種政策上的權衡。至于油不油,這點就無從得知了。”
“話說,玄鷹到底是因為什麽退的伍?”
“她那時候太過單純,把性取向說給了關系還算不錯的同期隊友聽,是個男的,一傳十十傳百,後來全營幾乎都知道了,她受到一衆直男直女的排斥歧視,心理壓力巨大,最後只好選擇退伍。”
“那個人簡直可恨啊,明明知道軍隊裏面紀律森嚴,還非要說出去挫傷肖塵,”棠璃坐起身皺眉道,“該不會是明面上朋友,背地裏敵人吧?見不得女性比自己優秀,就耍龌龊的伎倆?”
冬音明顯一愣,“她沒詳說,但聽阿璃這麽講,沒準真是這樣……”
“卑猥至極。”棠璃忿忿不平道,“你瞧嘛,誰也不願意追查實情、說出實話,只會拍一大堆男權思想濃重的‘鐵血’電影電視劇來洗腦觀衆,男人為了家國大義挺身而出,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女人則被邊緣化,成了不理智、歇斯底裏的家庭主婦和‘殉情者’,難道他們不清楚在一個世紀之前,民族災難來臨時,有許多奔赴在最前線,甚至送葬了生命的年輕女性嗎?我看只是在裝糊塗吧,那些豬猡故意抹去了她們的光輝。”
冬音點點頭,道:“歷史也好,制度也好,全都在為男權和父權服務,占據人類總數一半的女性卻被淡化忽略。”
“太可悲了。”棠璃說,“許多文藝作品中,成功女性的形象塑造手段也足夠老套——靠着迷人的外表攀附男性,獲得權勢錢財,達成某種目的——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是男人寫出的拍出的,舉兩個典型例子:《白夜行》裏的雪穗,《暗黑榮耀》裏面的文東恩。它們都屬于敘事手法尚可、女主形象刻板模式化的口碑作。”
“啊……白夜行,我超級惡心裏面的男主哎,”冬音直言不諱道,“不知道是不是作者動漫看多了,有些人物描寫真的太二次元男凝了。”
“所以,我挑選電影角色時,首先淘汰掉的就是那些女主形象老舊的題材,其次就是無腦歌頌母愛、販賣愛國情懷的。我願意演一百部《古墓麗影》和《塞娜的傳說》,也不願意演半部《娘道》。但我現在的體力趕不上之前的了,大女主動作戲不知道還能參演幾部,希望能出現更多與我同道的女演員吧。”
冬音笑道:“阿璃是真正的藝術家。”
“文藝作品中的真實固然重要,但除卻真實,還需要傳遞新的信念,不應該為了悲情而悲情。”
“非常贊同你說的。”冬音瞟了眼沙發角落,疑聲道,“餅幹哪兒去了?”
“不知道哎,”棠璃起身喚了幾聲名,見沒回應,徑自朝陽臺走去。三花貓正蹲伏在第二格盆栽架子上,準備偷襲暫歇在陽臺邊上的灰鴿子。
棠璃抱起它,輕嗔道:“好啦老貓咪,你又捉不到它,一把老骨頭的,就不要瞎折騰了,乖,聽話啊。”
三花貓叫喚了一聲,聽聲音不大高興。
棠璃抱着餅幹走到陽臺欄杆邊上,看遠處堆聚成棉絮狀的烏雲。厚重垂墜的雲團壓着房屋的邊角,太陽的碎光在其後閃爍,有些光芒穿透了雲層,致使烏深的天幕攜了奪目的金淺。
冬音走到她身邊,雙臂擱放在欄杆上,也朝天際看去。
“天色好暗啊,大雨要來了。”棠璃說。
“雨後的天空會更加湛藍。”
棠璃靜了會兒,側頭問冬音:“那我們呢?”
“莫道歲不我與,應言未來可期。”冬音笑着答。
言訖,暴雨嘩然而至,冷風刺骨,卻拂淨了她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