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時絮還清楚記得時岩第一次對他說這話是在什麽時候,也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

難過、惶恐,擔憂時岩會抛棄他。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年幼的他會那麽肯定,時岩一定連自己的親生孩子都可以抛棄。

所以他必須完美做到時岩的要求,他必須聽從時岩的命令。

從小到大,這句話聽多了,時絮早已聽習慣了,也再沒了當時複雜的情緒。

時絮眉眼低垂,一副恭順模樣:“讓您失望了,對不起。”

“過來。”

時絮聽話地走到書桌前站定,時岩坐着,而他站着,他卻不敢俯視時岩,眼睛看着桌面。

這是長期的規訓下得出的結果,他的乖順令時岩十分滿意。

“這件事還有轉圜的餘地,您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時岩:“你拿什麽挽救你的失誤?”

時絮:“異種不是我複活的,只要調查清楚,還有希望。”

“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時岩嗤笑道,“從你承認對那只異種手下留情後,你就該做好被別人誤解的準備。”

不管真相如何,至少現在有一半人相信,時絮是複活異種的元兇,哪怕澄清之後,時絮能否繼續擔任異種管理局隊長也是一個問題。

失信是最可怕的事情,哪怕衆人都知道你能力出衆,沒了人心,遲早都會出亂子。

時絮還是一樣的回答:“我會處理好的。”

時岩:“你現在還在受監視狀态中,你要怎麽處理?難道你指望我幫你?”

時絮:“我相信譚枭的能力,他會查到真相,還我清白,這之後,我會同沈局再好好聊聊的,看在我往日為管理局做出的貢獻上,沈局會給我一次機會的。”

“你腆着一張臉去向沈僑求情,你這是在丢我的臉!”時岩勃然大怒,倏地起身,給了時絮一個巴掌。

時絮捕捉到了時岩的動作,可以躲但沒有躲,他的臉被打歪,白皙的臉頰留下了一個鮮明的巴掌印,足以證明,時岩的下手有多不留情。

“我培養你不是讓你去給別人當狗的,既然沈橋撤了你的職,你就留在家裏好好反省吧。”

時絮依舊低眉順眼,卻大膽發問:“需要反省多久?”

時岩冷笑:“直到你認清你是誰的人,你該聽誰的話。”

時絮的頭還是歪着,沒有時岩的命令,連挪哪怕一毫米也不敢。

時岩很滿意時絮的乖順,怒火這才漸漸止息,見時絮默不作聲,他長嘆了口氣,走到時絮身邊,擡手覆上時絮通紅的臉頰,一改之前嚴厲的語氣,溫柔詢問:“打疼了吧?”

時絮薄唇輕抿:“沒有。”

時岩的手指輕柔撫過時絮的面頰,時絮的身體連連顫抖了幾下,仿佛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得到父親的關愛後才會有的激動反應。

時岩的聲音更加溫柔:“我并不是責怪你,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別人的擺布,在我心裏,你還是最優秀的孩子。”

“我知道。”時絮唇角小幅度地上翹了些,又很快扯回平直。

極細微的動作,被目光專注在時絮臉上的時岩捕捉到了。

時岩笑了,仿若獎勵般,朝時絮攤開了雙臂:“你受委屈了。”

時岩本可以上前擁抱住時絮,卻站定不動,等待時絮主動投入他的懷抱。

眼睛裏的渾濁被詭異的亮光所取代,鬓邊的白發沒有給他帶來絲毫蒼老,乍一看,這位六十多歲的老人似乎還很年輕,可以跟時絮稱兄道弟的年紀。

時絮傻傻站着,怔怔望着時岩,眼裏盡是迷茫與惶恐,似是不敢相信,時岩也會有這麽溫柔慈祥的時候。

他的眼睛霎時便紅了,仿佛渴望父愛已久的孩子,忽然就得到了,卻不敢去擁有。

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時岩滿是憐惜道:“乖,過來。”

時絮擡起手,逐漸靠近時岩,在時岩滿含憐惜和自信的目光中,手中的鋼筆準且狠地插入時岩的脖子裏。

鮮血噴湧,濺了兩人一身,時岩雙眼大睜,抓住時絮握鋼筆的那只手,不可置信道:“你在做什麽?”

時絮的委屈盡數散去,他甩開時岩的手,掏出手帕,将時岩觸碰過的地方仔仔細細擦拭了一遍。

眼含譏諷,薄唇勾起諷刺的笑:“你還不夠資格當我的父親。”

時絮下了狠手,正常人早就倒在地上無法動彈了,時岩卻站得筆直,如果不是鮮血狂湧,插在他脖子上的黑色鋼筆和他扭曲的表情,任誰來看都會覺得他沒事。

世界觀被颠覆,時岩的大腦放空,眼前劃過一抹殘影,他看到時絮再次朝他伸出手,可跟不上時絮的速度,做不出反擊的舉動,眼睜睜任由時絮拔出了他脖子上的鋼筆,在同一個傷口上再次捅入。

這次,除了鮮血噴濺之外,周圍的景物也被紮碎了,仿若一面破碎的鏡子,鏡片一片片剝落,直到現出原本的面貌。

他們不再置身于時岩的書房內,這是一間對時絮來說非常陌生的卧室,房間內只開着一盞昏黃的照明燈,這點微弱的光亮,足夠時絮看清房間內的布局,以及,四面牆壁上挂滿的他的照片。

時絮只掃了一眼便湧起強烈的不适與厭惡。

這房間的主人的做法比讓污染物纏上還要惡心。

時絮身前的家夥仍舊頂着時岩的臉,只是,在時絮的記憶中,時岩是不會做出如此扭曲的表情的。

“這不可能!”‘時岩’陷入了魔怔之中,他不相信時絮會對自己做出這樣的事情。

時絮就是他父親養的狗,只能對父親搖尾乞憐,只能站在父親背後,可悲地望着他的父親,祈求得到父親一個眼神,一丁點的關愛。

他清楚地挖掘到了時絮的童年記憶,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時絮,知道時絮想要什麽,知道用什麽可以掌控住時絮。他辛苦布局,可時絮為什麽會脫離他的掌控?

‘時岩’喃喃自語道:“你是最聽話的孩子,你永遠不會傷害我的……”

聽話?

時絮輕嘲:“記憶是可以僞造的。”

可以用來騙人。

‘時岩’:“僞造?怎麽可能!”

時絮拔出‘時岩’脖子裏的鋼筆,‘時岩’瞳孔猛顫,終于知道疼痛了,在時絮再一次将鋼筆紮向他時,驚慌地往後退去,然而,他的動作還是太慢了,鼻梁被尖利的筆尖劃傷,撕開了他的假面。

林致那張令人厭惡的臉出現在時絮面前的下一秒,時絮擡腳踹上了林致的膝蓋,林致痛呼一聲,跪在了地板上,下巴緊接着就被鋒利的筆尖給抵住。

時絮彎腰靠近,淺瞳中布滿寒霜:“這場鬧劇該結束了,林副隊長。”

随着幻境消失,林致脖子上的傷口也一并消失,但留在脖子上的疼痛始終沒有消退。

幻境可以免除傷害,但無法免除疼痛,時絮那兩下是來真的,直到此刻,仍叫他被疼痛折磨出了畏懼,害怕時絮會在現實中真的給他來一下。

林致呼吸粗重,全身止不住的顫栗,大腦混亂,卻抓住了一個最想知道的問題:“你是真的想殺了你的父親?”

時絮眉眼微彎,低低笑了。

他沒有回應,林致卻能讀懂他笑容下的答案。

林致仍不願相信這個事實,只因為,在時絮最虛弱時,他曾不止一次挖掘時絮的記憶,去讀懂時絮的內心。

時絮是個渴望父愛的孩子,那個最聽父親話的時絮,怎麽可能會有如此罪惡的想法?

時絮應該按照他計劃的,落入他的陷阱之中,被他折斷羽翼,乖乖成為他的籠中鳥。

“普通人在異能者面前已經習慣了束手無策?林副隊長,你未免對你的異能太過自信了。”

林致一怔,立即明白了。

他自以為侵入了時絮的內心,然而,他侵入的只是時絮給他制造出來的虛假世界。

他從沒有真正踏入過時絮的內心世界,時絮給他看的,不過是他希望看到的記憶,讓他自以為抓住了時絮的把柄,實則他早已被時絮玩弄于股掌之間。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林致自嘲一笑,“從認識我開始,你就一直防備着我?哪怕是陷入昏迷,身體最虛弱的時候,你也在防備我?”

時絮:“你還沒有資格讓我特殊對待。”

因為,他防備的是所有人,哪怕是最信賴的祁愈,也要理智對待。

時絮表情淡漠,語氣毫無起伏,連嘲諷都不屑給到林致了。

他的反應與話語刺激到了林致,敏感的弦崩斷,林致忽然暴起,一把抓住時絮的手腕,鋼筆筆尖紮破了他的下巴皮膚,一串血珠灑下,還沒深入刺下去前,他的腕骨被時絮折斷,一如幻境中那般,被時絮厭惡地甩開了手。

時絮終于給了他一個正眼,充斥着厭惡的眼神。

“你真讓我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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