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時絮與這位名義上的弟弟并未有太多深交,在時牧的身上,時絮總能看見曾經的自己的影子,每一次見面,時牧的人氣都會降低一分,直至變成時岩所希望的人形兵器。
時絮知道時牧在時岩的教導下會有怎樣糟糕的結局,卻沒有一次想要去救時牧,他連自己都拯救不了,還能拯救其他人嗎?
現如今,時牧變得比他想象的還要陌生,這也是時絮第一次看到時牧笑,讓人不寒而栗。
“哥哥,你想看看那個假冒的父親嗎?”
時絮:“想,但不是現在。”
時牧的笑容還挂在臉上,腦袋往左邊一歪,不解道:“為什麽不是現在?”
時絮如實道:“我在等人。”
“這是我們的家務事,不需要等人過來,”時牧朝時絮攤開手,“哥哥,走吧,我帶你去見見假父親。”
時絮巋然不動,還是一樣的回答:“等等。”
時牧的笑容一收:“為什麽要等?你害怕什麽?我不會對哥哥做什麽的,難道……”
時牧忽地暴怒:“難道你也是假冒的嗎?”
少年看似身形纖細,寬大衣服包裹下卻有着一副強健的身軀,他動作迅猛,如果是訓練室內的機器人,絕對躲不過他這下毫無預兆的出招,時絮頭微微一偏,臉側刮起一陣強風,躲過了時牧的攻擊,他抓住時牧的小臂,反手一擰,将時牧壓在了身旁的石桌上。
時牧的憤怒瞬間轉化為了欣喜,喃喃道:“你不是假冒的,你是真的哥哥。”
只有真的時絮可以這麽輕易地制服他。
時牧乖乖趴在石桌上,享受着被時絮壓制的感覺,再次向時絮遞出了邀請:“哥哥,我帶你去見‘父親’,你不想看看他醜惡的嘴臉嗎?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潛入我們家的,但沒關系,幸好我及時發現了他的秘密,父親回來了肯定會誇獎我的,哥哥你也會誇獎我嗎?”
時絮蹙眉,時牧的狀态明顯處于崩壞的邊緣,他可不知道有人冒名頂替了時岩。
上一次見面,他沒有發現時岩的異常,有誰能頂替那種家夥,能百分百演出時岩醜惡的姿态呢?
唯一的可能是,時牧瘋了。
“哥哥為什麽不說話?”時牧眼裏蒙上了一層困惑,像是想明白了什麽,倏地轉頭,期待地望着時絮,“哥哥,我帶你去見‘父親’,你要是看到‘父親’現在的樣子,你一定會很開心的,如果你開心了,你能不能誇獎我呢?”
時絮一言不發,靜靜觀察着時牧的變化。
距上一次見面,時牧又變得不一樣了,之前面對他時都是沉默寡言的,這次變得話多了起來。
是信念被打碎了嗎?
才讓時牧變成這樣。
“哥哥,為什麽不說話?”時牧眼裏劃過一抹受傷,“是我還不夠厲害,沒有資格讓哥哥跟我說話嗎?”
“你想多了。”時絮松開了時牧,想要坐回到椅子裏,身後的椅子從中裂開,一根黑色觸手從地底下鑽出,劈開石椅後就往時絮襲來。
瞬息之間,時絮抓起匕首利落斬下。
黑色觸手一分為二,落在地上還在不停扭動,它們蠕動着,朝着中心彙聚,想要重新拼接完整。
時絮沒給它們這個機會,擡腳踩死了其中半根觸手,剩下半根觸手的生命似乎與它連接在一起,下一秒也沒了生息。
“好厲害。”時牧眼裏皆是仰慕,他舉起右手的剎那,地面開始震顫,從庭院的地底伸展出無數黑色觸手,齊齊朝涼亭內湧來,它們避開了時牧,只對準時絮一人攻擊。
時絮手中的匕首化為了長刀,手起刀落間,涼亭內堆積了無數被砍斷的觸手,噴濺的腥臭黏液将涼亭淹沒。
戰場從涼亭轉移到了庭院,随着觸手越冒越多,能落腳的位置越來越少。
時絮揮刀的速度絲毫沒有減慢,觸手仿佛砍不完,剛砍斷一批就又湧來下一批,源源不斷。
庭院的土地被觸手們開墾了一遍,已經沒有能讓時絮落腳的位置了,他被迫退到了別墅門口,同時發現了,黑色觸手們早就将這座別墅外圍包圍了起來,它們特意給他騰出了一個能落腳的點,而他能夠躲避的方向只有身後。
黑色觸手們在邀請時絮進屋,不,是操控觸手們的時牧在強制讓時絮進屋。
“哥哥,你一定會喜歡的。”被大片的黑色淹沒,時牧的聲音傳了過來。
看不到時牧,時絮卻能聽出時牧聲音裏的亢奮。
“來吧,我們進去吧,這一定會是一場精彩的表演,等你看到了,一定會誇獎我的。”
黑色觸手們合并在一起,仿若一座高山般朝時絮襲來,身後的大門應聲而開,刺眼的陽光被遮擋,漆黑包裹住了時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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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黑暗吞噬的瞬間,時絮就擺好了防禦姿态,金色觸手從他的口袋鑽出,膨脹成一張金色的網,兜住了時絮,在時絮周身布下了一層堅固的保護殼。
做好了一切,然而,想象中的攻擊沒有落下來。
黑暗中亮起了一束火光,緊接着便是第二束、第三束……逐漸連接成了一條線,指引着時絮朝光的盡頭走去。
身後的大門緊閉,時絮可以破開大門逃出去,但他沒有選擇這麽做。
讓時絮一個人踏入這座房子,他是敢的。
之所以不想只身一人進入房子,是出于安全考慮,謹慎總是最好的。
祁愈的支援不慢,等半個小時他還是等得起的。
但既然時牧邀請他進來了,他就沒有逃出去的道理,‘逃’這個字聽着也不好聽。
時絮抓緊了長刀,朝着火光指引的方向走去。
時絮在這裏住了十幾年,就算閉着眼睛也能摸清每一個房間,火光無法照亮整個房間,驅散不了黑暗,時絮的視線也沒有受阻,他跟着火光上了二樓,走到了時岩的房間前。
門內的家夥似乎聽到了門外的動靜,幫時絮打開了門。
随着房門開啓,一股腥臭撲面而來,時絮及時捂住了鼻子,還是吸入了腥臭難聞的氣體。
時岩房間的窗簾也緊閉着,猛烈的陽光照不進來,房間內一片黑暗,借着走廊的火光,時絮只能看清門口的一小片區域,地板上,有什麽東西在悄悄蠕動,極度的安靜之中,時絮聽到了幾聲痛苦的喘息聲。
時牧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時絮身後,含笑開口:“就是他冒充父親,我把他抓起來了,我棒不棒?”
時牧的聲音落下,室內的窗簾被拉開,時絮的視線無法被拉動窗簾的黑色觸手吸引。
時岩躺在床上,平日精心保養的臉爬滿了皺紋,又因為失血過多面色蒼白而變得愈發醜陋,他的身體被無數根黑色觸手鎖住,在時絮趕來之前,他試圖掙脫這些觸手的束縛,早已經筋疲力盡,此刻像一條脫水的魚般癱在床上,無力地等待着屬于他的制裁。
聽見動靜聲,時岩艱難地移動眼球,餘光瞥到時絮的白發時,失去焦距的眼裏迸射出精光。
求生意志讓虛弱無力的他爆發出最後一點力量,用盡全力也只擡起了一點腦袋,滿含欣喜對時絮道:“小絮,你是來救我的嗎?快救我出去!”
深陷如此處境了,時岩依舊對時絮用了命令的口吻,時牧的這點教訓對時岩來說不痛不癢,根本無法改變時岩根深蒂固的想法。
時岩是父親,他的孩子就要對他唯命是從。
時牧幽幽道:“他很壞對吧,明明是冒充的,還要對你頤指氣使。”
從見到時岩之後,時絮就異常沉默,就算深陷局中,他仍舊像是個旁觀者般,冷靜旁觀着這一切。
時岩的呼救他充耳不聞,時岩狼狽的姿态他視而不見。
他想過報複時岩,卻從未在報複時岩中獲得一絲一毫的快感。
因為,時岩怎麽樣,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重要,冷血無情這一點,還是時岩教他的。
“無關緊要的人無需在意,你要清楚,最重要的是什麽。”
時絮最重要的兩個人都已經不在人世了,時岩是無關緊要的人,所以無需在意,也無需拯救。
“時絮,你、你聽到我的話了嗎?你傻愣着做什麽?快……快點救我!”時岩已經氣若游絲,進氣比出氣少,還能撐着一口氣,說出那麽多字。
“他真的很過分,假冒父親不知悔改,現在還用父親的口吻要求哥哥救他,這種人就該教訓一頓,讓他徹底知道錯誤。”
時牧話落擡起手,大床底下的地板塌陷下去,下一秒,承載着時岩的大床消失不見。
時牧笑着做出邀請的動作,鼓動道:“哥哥,去看看吧。”
時絮掃了時牧一眼,緩步走到地板凹陷的邊緣,往下一望。
不知道時牧做了什麽,時岩沒有掉落在一樓,一樓的地板也破開了一個大洞,結實的床板在落地時就四分五裂,時岩沒有立即死亡,應該是時牧特意給時岩留了一口氣。
但他的情況比剛才更糟,碎裂的木板碎片紮入他的身體,疼得他面龐扭曲,早在之前就用盡了力氣,再怎麽疼痛,也發不出凄厲的慘嚎聲了。
一樓內依舊是黑暗的,地下室內燈火通明,強烈的光線對比下,時岩那張扭曲猙獰的臉尤為清晰地落入時絮眼裏。此刻的時岩如同落入死局的困獸,在他最引以為傲的兩個兒子面前展露了最醜陋的模樣。
時岩躺在地板上,時絮和時牧站在樓上俯視着他,他很久沒被人這樣俯視過,而且是以這種最醜陋最狼狽的模樣被人看着,還是他曾以為能操控一輩子的兩個人。
憤怒、難堪、悲憤、絕望……
多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将時岩逼入了絕境之中。
第一次,冒出了想死的念頭,但緊接着就被求生的意志給壓過了這個念頭。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現在就死。
他必須殺了那兩個小兔崽子,抹除他們看到的一切,誰都不能看到他的狼狽模樣。
“哥哥,你猜他在想什麽?”時牧看向時絮,目光中充滿了仰慕與崇拜。
今天之前,時牧也是用這樣的目光看着時絮的,但以前,這些情緒還沒有這麽濃烈。
似乎在揭穿時岩的假身份之後,他将對真父親的崇拜敬仰全部轉移給了時絮。
時絮很不喜歡時牧的眼神,時牧仰慕的不是他,時牧仰慕的只是強者,如果有人超越了他,他會成為下一個時岩,或許會落得時岩一樣的下場。
“我不知道。”
時絮說謊了,他知道時岩在想什麽。
時牧:“我告訴哥哥,他在想什麽。”
時牧沒問時絮想不想知道,私自做出了決定。
地下室內光影閃動,腥臭的氣息從破洞處飄了上來,時絮屏住了呼吸,抑制了想要離開的沖動。
黑蟲傾巢而出,頃刻間就将時岩包裹,時岩虛弱的求救聲飄了上來,仿佛是故意般,黑蟲沒有覆蓋住時岩的臉,樓上的兩人能清楚地見證時岩每一個表情變化。
“他越在意什麽,我就越要摧毀他在意的東西,這樣的他很醜陋對吧!”時牧幽幽笑着,眼裏被瘋狂侵入,“這樣的人才不是父親呢。”
時絮想錯了,跟顧綏在一起不是對時岩最好的報複,眼前的情景,才是對時岩最好的報複。
時絮沒有做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做到了。
“救、救我……”
“時絮,你、你難道真的不想知道……你姐死亡的真相了嗎?”
時絮全身煞氣畢現,時岩直到這種時候還妄想用謊言來求得一線生機。
他曾猜想,姐姐是被時岩派去世界裂縫絞殺污染物了,他質問的時候時岩也承認了,他信以為真,最後是周伯給了他真相。
姐姐不是去裂縫圍剿污染物,而是替時岩去找時岩根本就不在乎的財寶。
垂在身側的手被時牧托起,時牧幫他收緊了手指,讓他抓緊了手心中的匕首。
稚嫩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如同魔音般蠱惑着他:“哥哥,他騙了你,他還在繼續欺騙你,想不想親手殺了他?”
“你想的,對嗎!”
“你其實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的對嗎?我幫你創造了這個機會……”時牧無比鄭重道,“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這件事只有我們知道,我只忠誠于你,相信我。”
……
祁愈在接到時絮通知的第一時間就帶人趕往了時岩的莊園,莊園離異種管理局有點距離,他們盡可能的加快速度,也花了半個小時趕到了目的地。
莊園內一片蕭條景色,祁愈沒在門口見到時絮,看到庭院內的地面被摧毀得不成樣子,心下不禁一慌。
時絮不是個盲目自大的人,既然選擇先通知他,就一定不會貿然闖入有問題的房子。
時絮不在門口等他們,就只有一種可能,時絮是不得不進房子裏的。
祁愈給時絮打了一通電話,沒能打通。
手下的人在幾分鐘內探查了房子周圍,确定沒有布設陷阱之後,祁愈指揮着人攻入房子。
想象中會遭遇重重危險,但他們輕而易舉就踏入了房子內,且沒有遭遇任何伏擊。
“副隊,這裏有情況。”
祁愈聞聲趕了過去,一樓客廳的地板凹陷下去,一群人圍在一個深坑前,皆表情驚愕地望着底下,喊話的那人是這群人中最鎮定的,才不忘通知祁愈,但他的樣子看着不比身邊的人好上多少。
祁愈有些疑惑,望進坑內時,露出了與這群人一樣的驚愕表情。
地下室已經被成群的黑蟲給淹沒,時岩那張蒼白的臉是黑色之中唯一一抹亮色,他的眼皮被蟲子的觸須撐開,被迫睜大眼睛,閉不上眼睛,他放棄了掙紮,用仇視的目光死死盯着頭頂。
濃烈的仇恨讓他忽視了周圍的動靜,等察覺到多出來無數道目光的時候,他的醜态早已全部落入外人的眼裏。
對上那些驚奇的視線的瞬間,所有的自尊被擊得粉碎,讓他再也沒了求生的希望。
他想閉上眼睛,麻痹自己,全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但眼皮被迫撐開,始作俑者仍舊在操控他,讓他飽嘗自尊被踐踏的滋味,輕飄飄的,就将他這輩子最在乎的東西給擊垮了。
祁愈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回想時岩剛才的眼神,他緩緩擡起頭,看到了樓上的時絮與時牧。
時絮的右手被時牧把控着,容色冰冷,仿佛是被魇住了般,看着時岩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時絮手中的匕首閃爍出銀光,時牧不知道在時絮耳邊說了什麽,隔着這段距離,祁愈也能感覺到時絮周身陡然爆發的殺意。
時絮想要殺了時岩?
祁愈的腦海中浮現這一念頭,這想法不是空穴來風,他曾經無數次确定,時絮是真的想過殺了時岩的。
不,絕對不可以!
至少,不能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殺了時岩,時絮會出事的!
匕首揮動的同時,祁愈放聲大吼:“時絮!”
鋒利刀身收入刀鞘,時絮甩掉了時牧的手,眼睛恢複了清明,懶懶道:“喊我做什麽?”
祁愈呼吸急喘,過度的驚吓讓他險些站不穩,時絮已經收了刀,他還是說了一句:“你冷靜一點。”
“我現在很冷靜。”時絮輕笑,轉頭看向沒了笑容的時牧。
誰都沒有看到時絮是如何出手的,時牧也沒有反應過來,等下巴傳來疼痛時,他的下巴已經落入時絮的掌心中,時絮的五指深深陷入他的皮肉中,似要将他的臉頰洞穿。
“誰讓你這麽做的?”
時牧仿佛成了一尊不會動的雕像,任由時絮對他發難,只顧癡癡望着時絮。
“說話。”
時牧聽話地開口:“是哥哥你啊。”
時絮嗤笑出聲:“我不記得我給你下達了這樣的命令?”
時牧:“不需要哥哥下達命令,我知道哥哥的所有想法,我會幫哥哥鏟除你的敵人,任何威脅到哥哥的人,我都會幫你處理掉……”
時絮收緊了力道,他很不喜歡這種說法。
越讨厭什麽,就越容易招惹什麽,這已經是第三個,妄圖揣測他想法的人了。
時牧的臉頰已滲出了血,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沒有痛呼求救,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你不反抗嗎?”
時牧輕喘了幾下,面無表情道:“你是我哥哥,我不會違抗你。”
時絮:“時岩還對你灌輸了這種想法?從前也沒看你這麽尊敬過我?”
時牧:“父親不在了,哥哥就是我最尊敬的人,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哥哥死後,姐姐就是我唯一在乎的人了。
“哥哥想殺的人,我會替你殺,哥哥想要的,我會替哥哥要到,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姐姐,我不好嗎?
你為什麽要選擇阿城?
就不能陪在我身邊嗎?
我們才是有着同樣的命運,必不可分的啊。
姐姐不能一輩子陪着我嗎?
鮮血染紅了時牧半張臉,時牧嘴角緩緩勾起:“哥哥,你還滿意嗎?”
這一刻,時絮很想殺了時牧,殺了時岩親手培養出來的第二個‘時絮’。
他知道,時牧不會反抗他,甚至不用他親自出手,只要他一個命令,時牧會願意親手了結自己。
原來,從前的他這麽瘋,這麽的可笑。
天平不斷搖擺,時絮最後還是選擇放開了時牧。
他不知道最後是怎麽收場的,等回過神來,時岩和時牧已經被祁愈叫來的人送去了醫院救治。
“時絮。”
時絮清醒過來,祁愈正滿臉擔憂看着他。
“有事?”
祁愈:“……”
祁愈:“是你有事吧?”
口袋裏的金色觸手探出了尖端,安撫般蹭了蹭時絮的手背,時絮的心瞬間安定下來。
“我能有什麽事?”
祁愈:“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弟……時牧他怎麽會變成這樣?”
時絮:“他成了第二個我。”
“什麽意思?”
“如果沒有遇到你和顧綏,我會走向和時牧一樣的道路。”
祁愈心髒一緊,下意識抓住了時絮的手,時絮掃了一眼,調侃道:“我沒有變成那樣,也不會走那樣的路。”
還有調侃的心情,這證明時絮應該是沒事的。
祁愈稍稍放了點心,卻沒有放松對時絮的觀察。
時絮看時岩那一眼太吓人了,他真以為時絮要對時岩出手了,以至于到現在他還心有餘悸,他得在時絮做出過激行為前及時阻止。
“可他為什麽會對時岩出手?他不是最敬重時岩嗎?”
從時牧的話裏,時絮猜出了時牧會變成這樣的原因——
“小時候,時岩對我講得最多的話就是,父親很強大,我們不能忤逆強大的父親,時岩給所有孩子灌輸的東西都是一樣的。”時絮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我帶顧綏回家那天,陰差陽錯讓時牧看見了時岩的醜态。”
“信仰需要花費時間和心力來建立,而摧毀只需要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能做到,父親是強大的,時岩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想過,他到底是不是強大的?他培養了那麽多異能者,而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他的強大都是借助外力,而他自身脆弱無比。”
那天,他掙脫了時岩的牢籠,撕開了時岩精心僞裝的面具,他與時岩撕破臉的同時,也讓角落裏的時牧看到了時岩醜惡的嘴臉,以及時岩的脆弱。
那天,時牧的信仰崩塌了。
而時絮代替時岩,成為了時牧最敬仰的人。
時牧本就是繼時絮之後最優秀的人形兵器,他自以為讀懂了時絮的想法,用時岩給他灌輸的東西,幫時絮向時岩複仇。
祁愈表情複雜,唏噓不已:“時岩這算不算是自作孽?”
時絮眸光冰冷,輕飄飄道:“可能是吧。”
祁愈猶豫良久,斟酌開口:“時岩雖然犯了飼養污染物的重罪,但時牧傷了他還是要被問責的,還有時牧能操控污染物的原因,我們也得調查清楚,你打算怎麽做?”
“怎麽做?”時絮沒怎麽思考,冷漠得可怕,“你們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我不會阻攔。”
他對時牧沒有一丁點感情,他不會救無關緊要的人。
哪怕那人視他如神明。
他從不覺得自己能成為誰的神,信仰這種東西非常可怕,是吞噬人心的惡魔。
沉淪再失去,最終只會落得萬劫不複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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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絮跟祁愈去了異種管理局接受例行詢問,今天管理局裏人很少,大部分人都被派出去執行任務了。
留在管理局裏的都是幾個面生的人。
祁愈同時絮解釋:“你走了之後又離開了不少人,這幾個都是新招進來的。”
離開的含義有很多,有離職,也有在任務中喪命的,避免傷心,一般都是用‘離開’概括。
時絮就算辭職了,他留給人的記憶卻無法随着他離開而被遺忘,這群人中有一半是時絮的粉絲,他們沒想到在時絮離職後,他們還有再見到時絮的一天,都激動的在審訊室外不斷徘徊,奢望時絮出來時能與時絮說上一句話。
“你要覺得煩,我把他們趕走?”祁愈問。
“不用,畢竟是我的粉絲不是。”時絮喝光杯子裏的熱水,起身,“沒有問題的話我就先走了。”
祁愈跟着起身,追問道:“你等下要去哪?”
“醫院。”時絮沒有隐瞞,又道,“時牧那調查到結果後記得告訴我,麻煩你了。”
祁愈翻了個白眼:“太客氣了吧。”
時絮笑了笑,出門時,與幾個新人迎面撞上,時絮主動跟他們打了招呼,有人顫抖着遞出本子。
“時隊,我我我是你的粉絲,你能給我簽名嗎?”
時絮給每個人都簽了名,同他們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異種管理局。
他沒急着離開,站在門口,仰望異種管理局碩大的标識,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
“時絮?”
身後響起林權的聲音,時絮回頭,沖林權揮了揮手:“好久不見,林隊長。”
林權:“……”
一成不變的陰陽怪氣的語氣。
林權不覺得惱火,聽多了時絮喊他林副隊長,變成了林隊長後,他還有些不習慣。
他可能真的有病吧!
林權:“你來找祁愈?”
時絮:“不是,我遇到一些事情,是過來接受調查的。”
林權目光複雜:“你都離開異種管理局了,還這麽容易招惹污染物啊。”
林權這話時絮沒辦法反駁,他不僅會招惹污染物,還把一只SSS級污染物拐上了床。
他很好奇,林權要是知道這事的話,會将他送進異種管理局關起來,還是和祁愈一樣,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呢?
林權被時絮盯得發毛:“你這麽看我做什麽?”
“你的氣色看上去很糟糕啊。”時絮笑了笑,“怎麽,這份差事不好做嗎?”
林權:“……”
夢寐以求的隊長位置終于到了手,随之而來的是沉重的壓力。
除了要處理堆積如山的事情之外,還要訓練下屬,教導新人……
林權感覺自己就像一只陀螺,被人拿着鞭子不停地抽打,根本沒有喘息的時間。
這幾天很多地方出現污染物暴動,林權已經連續熬了兩個晚上,好不容易結束了工作,回來交完報告就準備回家休息,好巧不巧的,被曾經的死敵撞見了最狼狽的狀态。
林權都沒力氣難堪了,他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只能用沉默來掩飾自己的尴尬。
時絮也不在意林權的回答:“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再見,林隊長。”
林權:“……”
這家夥,就算離開前也沒放棄陰陽他的機會,真是……
林權再次後悔,他為什麽要招惹時絮呢?
……
時岩這會已經從手術室裏搶救回來了,被送進了單人病房裏,祁愈的手下們時刻守在病房門口,不允許外人進入。
時絮不是外人,祁愈的手下們得到了祁愈的指示,并未攔阻時絮。
病房內的消毒水味比走廊內淡了許多,但仍彌漫着令人難受的氣味,這股氣味來自時岩。
時絮來之前先去了醫生那,得知了時岩的情況,污染物侵入了時岩的身體裏。
雖然已經完全拔除了身體內的污染物,但時岩體內污染物殘留的氣味一時半刻消不了,還要持續近一周的時間才能徹底清除。
時岩躺在病床上,佩戴着呼吸機,比被黑蟲包圍時還要虛弱。
時絮拖了張椅子,在病床旁落座,好整以暇打量時岩。
“我以前不止一次幻想過你狼狽的模樣……嗯,比我腦補的還要凄慘。”
時絮要感謝林權,見過林權後,他将這股陰陽怪氣的腔調帶給了時岩。
“我知道你醒着,我們說會話吧。”
床上的人呼吸微弱,像是還陷入昏迷中。
時絮的手指搭在呼吸管上,笑道:“你說,我要是拔掉它,你的遺産是不是都是我的?”
時岩猛然掀開眼皮,露出血絲遍布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