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鹹魚

鹹魚

檀稚覺後脖頸一陣酸痛,睜眼發現自己在一家裝飾得有些暧昧閨房裏。

琉璃珠串成簾垂落,黛粉帷幔裏外三層。

床邊坐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她一身能融于黑夜的夜行服,纖細的指尖在檀稚臉頰游動。

“三春之桃,九秋之菊,今夜那官人豪擲千金,他若是見着你定然覺得值。”

“嗯……額。”檀稚的手腳用麻繩綁住,嘴裏還塞了麻布。

出青園後真是倒黴透頂了,先是被祝野扔在荒郊野嶺,随後再在山林裏冒出一男一女把她給綁了。

檀稚被女子扶起來,堪堪插在發間的木簪被她一抽,一頭墨黑長發傾垂直下。

女子撫摸着她的秀發緩道:“我想對方應該是個肥頭胖耳的油膩官人,大家同為女子,我也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

檀稚瞪大雙眼望着女子。

在兒時祝野與她講過許多青園外的見聞,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無一不在告訴她,此刻身處在煙花之地。

“快點,別磨蹭了。”帷幔外一道男聲響起。

女子背着一大袋的行囊,對檀稚惋惜道:“我也是迫不得已,錯就錯在你們突然闖入山林裏。”

她的心仿佛随着女子的離開而急速墜落。

檀稚全身上下只剩眼珠子能夠動,但視線卻被帷幔遮得嚴嚴實實的。

時間在此刻仿佛被凝固住了,窗外偶傳來一聲低吟笑語,外面的一點兒風吹草動都惹得檀稚一驚一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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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靜谧之中屋頂瓦片發出清脆幾聲,随即冷刀出鞘,寒光乍現,血點濺射窗紗。

“大人,饒命……”

“把東西交出來!”

與此同時木門咿呀一聲,發出腐朽的聲音。

檀稚驚哧一下随即馬上屏住了呼吸,身體慢慢往床角落裏挪。

來者嗤聲一笑。

帷幔外一陣解衣綷縩聲,檀稚緊閉着眼睛,不願面對這一切,心死的感覺都有了。

此刻他為刀俎,她為魚肉。

來者負手踱步往房間裏走,最後靜立在床邊。

腳步聲一頓,檀稚的心跳聲也跟着凝住。

文祯明隔着帷幔望着少女精致的五官抹上了紅妝,一改往日的清素,多了幾分明豔。

他掀開帷幔坐了下來。

檀稚憋紅了臉頰終于忍不住地掙紮起身,下一秒她望着眼前男子一愣。

暧昧燭光在清隽的臉跳動着,薄唇淺透慘白,讓人一眼生出些心悸。

但檀稚反而緊蹙的眉眼舒張開來。

眼底竟生出了水光,半晌後眼珠滑過眼睑一顆紅痣,嘴裏含糊不清道:“文大人!”

“你見着我如此開心嗎……”聲音中聽不出喜怒。

文祯明垂眸望着她,仿佛沒瞧見她嘴裏的麻布與手腳上綁着的麻繩。

檀稚瞧着他伸手拂去她的淚珠,指尖順着臉頰繞到少女的耳後,微涼的指尖描繪着耳骨的形狀,惹得檀稚一陣不适顫傈。

“你花了我一千金。”文祯明一字一頓道,手才慢慢拔掉了她嘴裏的麻布。

指尖輕擡少女的下巴,欣賞她此刻的神情。

檀稚臉上十分的豐富,從希望到茫然,最後恐懼抗拒。

他這是什麽意思?

文祯明沒等她反應過來,一手扶着少女的背,另外一手穿過膝間,将她橫抱起來。

紅妝下也能看到檀稚失了血色的臉頰。

“文大人,我不跑了,跟你回宮,以後我再孝敬你老人家,這次就算了吧!!”

哽咽哭泣聲音透過窗傳到外面,但滑行的船只都知這裏是梨花院,也不便打擾他人的閨房之樂,都熟視無睹地滑走。

“文大人您君子如玉,愛慕您的姑娘想必是從街頭排到街尾的,莫要栽在我這朵爛桃花上!”

檀稚像只蝦米般在他臂彎間蜷曲掙紮。

“我以前怎麽沒發現聖巫女如此能拍馬屁。”雕了花的木門被文祯明一擡腳間報廢。

随即一股濃得刺鼻的血腥味湧上檀稚的天靈蓋。

地上一個男子背朝天癱倒在木地板上,脖頸間一抹猩紅,他的血随着地板的間隙流入湖裏,随着水波逐流。

檀稚才安靜了些許,身體卻依舊緊繃着。

趙寧染血的刀架在剛才那名女子的脖子上,“文大人,唐蓮與這名男子私相授受,欲要獨吞了李丞相貪污得來錢財,這是當年修渠真正賬本。”

遞上賬本才瞧見文祯明懷裏的少女,趙寧身體一頓驚道:“這名女子為何如此像聖巫女?”

“趙大人,我是,我是,讓你們家廠督放我下來。”檀稚像鹽巴抹在剛宰的魚上,騰了兩下。

“再動把你從這兒扔下去。”文祯明斜眼一撇冷道。

“文大人,我爹爹不想讓小女子嫁入官家門第,莫要為難入土之人。”檀稚慘兮兮地看着文祯明,臉頰說話急而泛着紅。

“你爹?我到時想知道聖巫女的生父是誰。”文祯明似乎突然來了興趣,半斂起眼眸盯着她。

檀稚一時語塞,“族長跟我說,我爹這樣說的!”

文祯明就這樣抱着檀稚離開了梨花院。

天水城民風古樸內斂,路上行人見是從梨花院出來的男女當街扭抱,紛紛讨論一番禮儀禮教:“哎呀,成何體統呀...”

檀稚臉皮薄,手被綁着無法遮面,只能把臉埋進男子的寬肩裏。

文祯明身體微微一怔,低眸眸低複雜地看過耳尖淺紅的少女,“聖巫女這是欲擒故縱還是投懷送抱?”

“你把我放了,我自己會走。”聲音掩在狐裘之下有些發悶。

他鼻尖發出一聲冷哼,“放你下來,又跑了我怎麽跟陛下交代。”

“不走了,沒地方去……”失落之意溢于言表。

祝野給她的錢沒保住不知蹤跡,鬥篷也不見了,現在她是又沒錢又沒禦寒的衣服。

突然地綁架扔到煙花之地,讓她這只剛冒出龜殼的烏龜重新縮回龜殼裏安分地待着。

“欠我的一千金記得還。”

檀稚聽着文祯明整個胸膛都在震動,連着她的一顆心也在顫,還沒吃上一口飯,就身負巨債。

檀稚在心底唾棄着文祯明,東廠在朝廷裏結黨營私,靠着百官的賄賂在青樓豪擲千金,這筆賬倒是算在她頭上。

“這一千金你叫姑娘的……又不是我花的。”她擡眸瞥到男子下颌骨,白淨看不出一點胡楂。

突然她臉頰蹿得通紅,眼神躲閃,他一個太監來青樓嗎……

文祯明眉頭一擰,漆黑眸底泛起一陣陰鸷,扶在她胳膊上的手收緊。

胳膊傳來一陣頓感的劇痛,他的五指仿佛掐入肉裏,檀稚吃痛一聲。

此人性格乖戾,性子宛如虎須摸不得,拔不得。

“趙寧和你一人記五百,記得還。”文祯明五指的力慢慢放松。

檀稚眨眨眼,五百至少比一千要好……

一直在文祯明身後的趙寧,睜大眼睛,嘴巴也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他們上了馬車,文祯明才給她松開了手腳的麻繩。

檀稚視線四處張望着這輛十分豪華的馬車。

馬橋非常大,放得下一張紫檀木書案,檀香的醇厚香味萦繞在鼻尖,書案放着未批完的折子,竟連窗紗都是輯絲所織成。

檀稚窗紗,馬車搖晃間已出了城,最後目光落在斜對面男子的臉上。

離了梨花院暖煦的燭光,暴露在月光下的側邊臉透着病态的瘆白。

檀稚怔住往角落一縮,弱道:“你……臉色好像不太好。”

文祯明眉頭緊鎖,雙眸斂起一言不發,似在強忍着什麽。

一陣沉靜,只聽見車輪碾過雪地的聲音。

大概是毒發了……

檀稚暗喜,心底裏已想到給他備好白绫蠟燭。

但身為方士兼半桶水的醫師的她,一位病人就坐在眼前還是一位權力滔天的病人,檀稚覺不表示一下不太好。

檀稚喉尖一滾,斟了一杯茶湯,指尖将茶盞推到他的面前,“文大人,你喝點水?”

對方像是被定身了一般絲毫不動。

月光時明時暗,他衣襟露出的脖頸處鋪滿細汗,慢慢隐伏在皮膚下的點點黑血逐漸清晰起來。

上次文祯明毒發只是倉促一撇,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得不清晰。

此刻在沉于皮膚下的黑血意外地透着暗紫,随着脈搏竄入衣襟之內。

出于好奇的本能她雙手撐在軟榻上湊近細瞧,伸手想要牽開那礙事的衣襟。

卻在指尖碰到華服的前一刻,手腕被五指鉗住,一拽一按,那只繡在錦服上的青白蟒蛇剎那間上下颠倒。

兩人距離迅速拉近,檀稚被按在紫檀書案上,長發散開,花茶沾濕幾縷發絲又攏成一绺。

奏折散落滿地,茶水順着案沿,水珠垂挂再滴落,一片狼藉。

文祯明衣袍上陌生的氣息裹挾着檀稚,那張失去血色的薄唇一張一合,一字一頓。

“這次是你自己送上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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