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鹹魚

鹹魚

“國家大事怎可如此兒戲交給占蔔?”高太後按捺不住道。

“由乩仙選定之人領軍出戰必會使我軍士氣大增,這又怎麽會是兒戲呢?沒有士氣就如紙搭的宮殿,臨陣百華裏便作鳥獸散。”文祯明道。

“萬一占蔔所選的人是一名士卒或一頑童,文大人可要讓他們領軍?”高厚華奮袖而道。

“先帝請乩仙消殺了叛賊,讓山河安定,高丞相現在說乩仙亂點将,可知這是在亵渎乩仙,還是……暗指先帝迷信可笑?”文祯明一揚眉,勾勾指尖。

趙寧立刻拔刀,刀鋒正對高厚華。

他們竟敢佩刀赴宴……

現場一片嘩然,卻都敢怒不敢言。

一大頂帽子扣下來使得高厚華瞬間啞然。

過了幾秒他才俯下身道:“臣無此意。”

“既無此意,宣聖巫女來進行扶乩。”朱孝南手肘支着案面,緩道。

高太後額角青筋繃起,“文致遠有你這樣如此孝順的兒子,必會仰天長嘯。”

文祯明微側臉,朝高太後舉起酒盞,慢道:“死人就該安靜待在靈牌上,高太後隔朝拉出來念叨,多擾人清靜。”

檀稚設壇,把桃木乩筆插入裝有香灰的青銅鼎裏。

她擡頭正對上文祯明的目光,指尖微微一麻立刻別開臉,看向朱孝南,一頓後道:“請陛下與臣女一同請乩仙。”

文祯明撚着酒盞的手一怔,下颌微不可視地繃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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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稚雙手捧着乩筆交到朱孝南手中。

朱孝南站在她的正對面。

他沒有說話,目光死死粘着少女的身上,五指握住了乩筆,垂直落在香灰上。

檀稚低頭合上雙眼,唇角輕動念一串不成字的咒語。

周遭安靜下來,此時樹梢上烏鴉沙啞的嘀咕聲被附上一層格外神秘色彩。

少女垂在身側的手覆上少年執筆的手,在咒語之中,乩筆動了……

白蘇蘇忍不住地踮着腳看香灰裏到底寫了什麽。

少女瘦小的手傾覆在他手上,掌心的溫熱宛如一團火般熾着朱孝南。

他眸底暗湧起一股不知名情緒。

文祯明收起目光,勾起嘴角,笑意中透着譏諷,“趙寧!”

趙寧走近俯下身靜等他的口令。

文祯明用只有兩人可以聽見的聲音道:“把金丹換回來。”

趙寧聞言愣住,忍不住側過臉看向他。

“換回來。”文祯明一字一頓道。

趙寧嗅到他語氣中的怒意,明哲保身地悄然離場。

檀稚手臂發力帶動乩筆。

不一會,在香灰裏一直歪歪扭扭的畫赫然出現。

高厚華斜眼看向文祯明,不禁發出一聲,“刑天?”

臺下的人面面相觑,最後落在不起眼的邱恒身上。

檀稚指甲淺淺扣着乩筆,心虛擰起眉頭微微側過去看祝野。

穿過人群,祝野嘴角輕笑以此來安撫她的不安。

“邱恒将軍不畏兇險将刑天旗插在敵軍軍營,好狠恃勇,有他領着我軍上陣殺敵必攻無不克。”朱孝南道。

“臣定不辱使命!”邱恒單膝跪下道。

檀稚回頭發現文祯明的位置空了,心底泛起一陣恐懼。

她朝朱孝南的身邊靠了靠,弱弱道:“陛下,臣女想先回寧希堂。”

朱孝南颔首道:“安雲軸,送聖巫女回去。”

檀稚想了想道:“不用,我自己回就好。”

朱孝南聞言,垂眸目光在少女的臉上一掃,“好。”

*

檀稚微瘸走在無人的宮道上,現在人基本都在夜宴裏,現在正好是把長生丹換掉的最好時機。

她來到養心殿的後殿,在昏暗之中扶着書架摸索打開暗室的機關。

按照話本子裏寫的話,他們一般會把機關僞裝成書簡或者是筆筒……

檀稚敲敲打打扭扭都沒有找到開關,直至摸到一幅書法字帖。

少女眉心擰起,因為上面寫着的是青衣族古有的文字,而且寫得內容十分的滑稽。

“開關在這後面。”檀稚念着,心底一陣疑惑,是誰把這樣直白的書法字帖挂這兒……

上一次來她竟沒有發現如此明顯直白的提示。

她此刻顧不上那麽多,移開那幅字帖。

牆上果然是有一個不起眼的突起的小按鈕。

檀稚按下去石牆打開,暗室內無窗無燭光,昏暗得伸手不見五指。

她拿起後殿的燭臺,昏黃的燭光将昏暗驅散。

檀稚轉身将石門關上。

暗室內安靜得可怕,一切的聲響被四面的石牆隔絕,只能夠聽到自己胸腔起伏的動靜。

借着燭光檀稚在檀木架上翻找着裝長生金丹的匣子。

在翻找最後一個架子時,突然身後的石門傳來一陣動靜。

誰會在這個時候打開暗室?

檀稚此刻背後發涼,她吹滅了燭光躲在角落暗處。

兩顆眼珠盯着石門的方向,生怕會有一絲光線漏進來。

“聖巫女要找什麽呢?”随着石門打開,低啞如破鼓的聲音傳入耳。

男子站在那裏逆着光,鮮明深邃的無論此刻完全隐沒在暮色中。

文祯明不緊不慢地走進來,腰間的禁步發出清脆的聲響一點點蠶食檀稚的膽子。

“文大人這麽巧呀。”檀稚默默後退,腳後跟卻碰到了石牆。

此刻她只想遁入石牆內。

趙寧與東廠的兄弟将暗室裏的燭臺全部燃起。

一時間暗室變得燈火通明。

檀稚不适應地微斂眼簾,手指扣着背後的水泥牆。

“聖巫女老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文祯明臉色黑如泥濘的沼澤。兩指夾住一片未燃燒殆盡的紙屑。

上面墨跡讓檀稚一眼認出是她寫的丹藥方子。

難道是……綠翹?

少女心一沉,明明已經扔進煉丹爐的,低垂的眼睫投下一片淡影蓋住眼角下的紅痣。

嘴唇抿成一條線,“文大人,你聽我說,方子我寫錯了所以……”

“綁了!”文祯明暗哼一聲,打斷道。

一個少女無論怎麽掙紮都躲不開直套下來的麻繩。

粗糙的麻繩綁得生疼,很快手腕和脖子就勒出紅印。

檀稚心裏滿是不忿,“文祯明你綁我幹嘛?”

“吵死了。”文祯明擡手指尖揉揉眉梢,緩緩道。

“得罪了檀姑娘。”趙寧掐住少女的臉頰把一團麻布塞入口腔。

牙關被擠得滿滿的,不适的酸楚瞬間蹿上腦,少女眼底冒出小水珠。

文祯明走近俯下身,指尖饒有興致地落在她的下颌,輕輕一擡,“哭也沒有用,他死定了。”

檀稚嘴裏哼着不成調的罵聲,不服地掙紮着,“放…我…你個*%&”

手背一甩直直打在近在咫尺的臉頰上。

“……”

文祯明清俊的臉上一道鮮紅的印子,他的嘴角揚起一抹隐晦的笑意。

檀稚擡腿想乘機往文祯明身上補一腳。

下一秒手腕被一雙大手鉗住,一拽。

兩人距離迅速拉近。

文祯明的氣息蓋過來,檀稚耳廓清晰能夠感受到男子微涼的唇。

“朱孝南給你什麽好處?讓你這樣偏袒他,心甘情願幫他煉丹,甚至還把邱恒扶上來,你想要什麽,我也可以給你……”

鎖住她手腕的五指用力,檀稚感受一陣痛。

胸腔裏的不忿沒有消退下去,反而轉化成一股難以抑制的戾氣。

少女嘴被塞了東西,說話并不清晰但依稀可辨,“他給的,你這輩子都給不了!”

趙寧眼珠子在文祯明身上打轉,咽了咽口水、

文祯明位高權重,要風得風,想要點什麽都可以有,唯獨是一具殘缺之軀無法給予的……

暗室裏燭火的熱浪仿佛瞬間消逝,周遭氣氛冷了幾點。

文祯明微斂眼眸,少女狐裘下露出一截淨白的脖子,因掙紮而松散的衣襟,幾縷發絲傾垂下來,最後隐沒在衣襟的深處。

他的目光平靜而厚重,讓檀稚覺察到一絲危險,半晌後才反應過來。

少女後怕地微微縮了下脖子。

“送她去後山私宅。”文祯明對趙寧道。

說完他轉身走近剛才檀稚沒來得及翻找的架子上,拿出一個檀稚務必熟悉的匣子。

“文大人,寧希堂的宮女怎麽處置?”趙寧問道。

文祯明看了一眼檀稚,沉默了幾秒後慢道:“殺了,把她們的衣服換掉,然後燒了。”

趙寧立刻轉身準備把檀稚的狐裘解下來,“得罪了……”

檀稚被按得死死地掙紮不了,想到要被這一群人當衆換掉衣服。

鼻尖一熱,眼尾開始酸澀,眼睛宛若浸過水一般水汪汪的。

“人……渣!”少女哭腔黏糊糊地罵道。

文祯明深吸一口氣,擡手讓趙寧他們停下,“拿衣服讓她們自己換……”

趙寧錯愕看着文祯明幾秒。

沒好到哪裏去的人渣!檀稚心底罵道。

綠翹幫了他也要被殺,自己沒幫他甚至還甩了他一掌。

那是要帶到後山裏殺。

想到這,檀稚淚珠子控制不住地一直往外冒,哭得鼻尖眼眶紅紅的,一副委屈死了的模樣。

“你哭什麽?淚眼留着朱孝南死後,給他哭喪吧。”

文祯明擡手摸了一下被檀稚打紅了的臉頰,薄唇微張。

檀稚吸了下鼻尖,身體本能地抽噎。

他看了一眼裝着長生金丹的匣子,“你為他做了那麽多年的金丹,是時候嘗嘗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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