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鹹魚

鹹魚

文祯明拿着長生金丹走向宴席臺,東廠幹事把宴席圍了起來。

朱孝南看着他,“文愛卿,你這是做什麽?”

“大戰在即,陛下服下長生金丹得道升仙獲長生,我軍士氣振奮在戰場殺敵必勢如破竹。”

文祯明打開匣子,把一顆泛着潤光的丹藥放在他的面前。

朱孝南道:“服用金丹的儀式聖巫女定在了後七天,文愛卿不用這般急。”

“南蠻近日屢次犯南原邊陲,南巷,東巷兩座城池被攻陷,士卒百姓每日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急需一團火燃燒起他們的鬥志與士氣。”

文祯明陰鸷的目光打量着朱孝南,宛如潛行的毒蛇,只要接近獵物便是一擊必中。

“請陛下服下長生金丹。”文祯明繼續道。

“請陛下服下長生金丹。”

“……”

宴會上以文祯明馬首是瞻的官吏重複着他的話。

原本應該祥和熱鬧的除夕夜宴此刻變成一個巨大的權力旋渦。

只要一不留神就會被卷入黑暗無底的漩渦。

高厚華完全沒有料到文祯明會在今晚就動手,他置身事外地看着這場戲,任由鹬蚌相争。

朱孝南被架在高臺上無臺階可下,猛風呼嘯着,麻痹了他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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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巫女呢?宣聖巫女。”他竭力忍着胸膛裏的怒意。

“聖巫女今晚身體欠安,已歇在寧希堂不便再走動了。”文祯明微微斂眸,整理着自己的護腕道。

“陛下請吧。”他說完,幾名幹事将金丹直接遞到離他咫尺遠的位置,一副不自己吃,就要動武的架勢。

“文祯明!你這是要造反嗎?”邱恒道。

羽林軍趕到,将整個宴會包圍了起來,場面一時間變得劍拔弩張。

官吏武将赴宴不能佩刀,若真要打起來難以自保。

“霁王……”周楠依垂下的手緊拽着朱九昭的袖袍,小鳥依人般縮在他的身後。

高尚靈盯着人群中的兩人,五指收緊,元良嬌嫩的皮膚被掐紅了,元良哭喊起來。

她沒有理會懷裏孩子的掙紮與哭鬧,雙眸死死盯着他們。

朱九昭側眸回看頭戴着鳳冠的女子,擡手覆上袖袍上的手,“放心,有我在。”

“邱大人這是除夕夜宴,你帶着與羽林軍佩刀入宴,你更像在造反,我東廠赤手空拳可打不過你們。”文祯明口吻譏諷道。

邱恒眼神一暗,他們早料到羽林軍會前來,早早摘掉了佩刀。

他只能擡手讓羽林軍把刀收回鞘裏後退五步。

文祯明見狀擡眉道:“陛下服下長生金丹天經地義。”

高太後翹起鎏金護甲揉着太陽穴,“邱大人,若無其他事,讓羽林軍退下吧,拔刀弄槍地看得哀家頭疼。”

邱恒臉色一陣黑,“退下。”

朱孝南看了一眼丹藥,喉尖一滾。

“陛下萬萬不可……”安雲軸俯下身低聲道。

“請陛下服下丹藥以振我軍士氣!”高厚華道。

文祯明看着朱孝南拿起丹藥,心底積聚的不明情緒此刻全都散去。

唇邊染上一絲讪笑。

檀稚費盡心思想讓他活下去,那他就讓朱孝南必死……

朱孝南當着所有人的面将那顆毒藥服下,臉色霎時血色褪去。

高太後起身一揮袖,“陛下需閉關煉化長生金丹,即日起任何人不得擾陛下修行!”

“恭祝陛下得長生!”

……

在場的人都能夠知曉,日後朱孝南大概率是要退位讓賢,元良小太子繼位,高太後垂簾聽政,霁王負責監國。

這樣的一幕,史官一遍遍重複撰寫着史書。

年僅十歲的朱孝南繼位,高太後垂簾聽政三年,然後權傾朝野的掌印公公橫空出世。

國政的大權傳了八年至今都沒有傳到他的手裏。

朱孝南被帶回養心殿,喉嚨裏翻湧起一股鐵鏽味。

大腦仿佛被攪碎揉勻再攪碎。

“陛下,聖巫女被東廠的人挾持,正往東華門方向出宮。”安雲軸一同被軟禁在養心殿內。

朱孝南将口中的鮮血吐出來,“将她攔下,無論如何都要将她攔下!”

“是……”安雲軸一甩拂塵道。

*

檀稚掀開窗紗,回望着越來越遠的琉璃宮樓。

頭頂一只白鴿在昏暗之中掠過。

“檀姑娘,別看了反正以後不會再看見了。”趙寧一勒缰繩,雙腿夾馬腹,與馬車并行。

“趙大人,你來動手好不好,別讓其他東廠的幹事來……”檀稚雙手扒在窗沿上,一臉委屈。

趙寧眉頭一緊,當下沒反應她話裏的意思,“你說什麽?”

“你的刀快些,沒有那麽痛。”檀稚視線落在他腰間的佩刀上。

“誰說要殺你了?你這是要去享福咯。”趙寧突然被眼前的少女逗笑。

“什麽?”檀稚眸底泛起驚喜。

“文大人在江南山裏建了私宅……”突然趙寧側身靠近低啞嗓音道:“之後我們就住那兒。”

“我們?”一秒間,檀稚的心底跌入谷底。

“對啊,文大人找到你父母的就在江南小鎮裏,我從小到大從未見過文大人……”

“對一個人如此認真。”檀稚順着他的話打斷道。

趙寧看着她,“你怎知我要說什麽。”

“你話本子看多了吧,東廠的人都如你這般淳樸的嗎。”檀稚打了一身的寒顫。

“我們廠督以前都是手起刀落,殺人不眨眼,一刀封喉都算是他幸運。”趙寧道。

“是嗎,那我真要燒香還神,能有如此徐榮。”檀稚垂下眼眸,悠悠地說完坐回到馬車裏。

“……”趙寧。

“趙寧,很久不見。”在東華門下,一位騎着戰馬的将軍将馬攔下。

趙寧一勒缰繩,馬乖乖地停下來,“少來這兒放屁,有事直說。”

“聖巫女不能走,陛下服下她所制的長生金丹吐血不止,有弑君的嫌疑,本将奉命将她帶回養心殿。”

說完,他身後的幾十名手握長槍的士卒四周散開将馬車圍起。

檀稚又探出個頭來,想了想,撩起裙裾下了車。

趙寧下馬想要拉住檀稚,旁邊出鞘的利刀逼近,他一人雙拳能敵這麽多人。

“長生金丹是我煉的,一人做事一人當,跟趙大人沒有關系。”檀稚道。

将軍看了趙寧一眼,“把聖巫女送回去。”

“……”趙寧眉梢一跳,心道:這小姑娘能不能讓他省點心。

檀稚再看着宮樓越來越近,氣息也越來越沉重。

在她再次見到朱孝南時,已是無月的深夜。

樹梢上的烏鴉漆黑的眼眸打量着木窗裏的人。

朱孝南身形虛弱,全身皮膚透着病态的慘白。

檀稚走近,眉心緊緊皺在一起。

安雲軸望着兩人搖搖頭,退出了寝室。

此刻,少女腦海裏的記憶再次湧上來。

雨夜裏她們脖頸青筋暴起,手指痙攣着拽住她的裙擺,青紫的嘴唇喚着——救我。

檀稚跪在床邊借着月光看床榻上病态沉沉的少年。

“長生之道根本就不存在,這種有違世間天道的東西從來不存在。”她的聲音很輕,輕到一陣風也能将話吹散。

朱孝南聞聲擡起眼簾看着她,繼續沉默着。

在安靜中,一滴淚珠從檀稚的臉頰滑落,朱唇淺淺喃喃着,“之前我進貢的丹,全是藥材煉制的。”

朱孝南擡了擡手,手背擦過少女下巴垂墜的水珠,“我知道,你說的做的,都知道。”

檀稚詫異地吸了下鼻子。

“十歲繼位,母後希望我沉迷道家之術,是你的藥屢次把我從鬼門關拉出來……”朱孝南氣若游絲,沒說一個字都十分艱難。

檀稚害怕他說着說着就斷氣,起身伸手打斷他的話,“你別說了,你不能死。”

她從手袖裏拿出幾瓶藥,放到他的手裏,“這是太醫院使配的藥,希望你能從鬼門關再逃出來一次。”

朱孝南眼睛打量着少女梨花帶雨的模樣,心底莫名的酸楚。

他手肘撐起半身,俯身靠近。

檀稚低頭感傷着自己可能命不久矣,眼前一道黑影傾覆而來。

她馬上明白,朱孝南會錯了。

猛地擡手要推開少年進一步的動作,急道:“陛下我不是這個意思。”

手腕卻被朱孝南攥着,輕輕一拉。

檀稚鼻梁恰巧撞上了少年的唇,頭皮瞬間發了麻。

“好戲好戲。”在周遭十分寂靜的殿內,文祯明的聲音顯得尤為瘆人。

兩把刀架在安雲軸的脖子上,不能動彈。

檀稚看見他就心跳紊亂害怕,下意識地往後靠了靠。

“放肆,朕還沒入土,一日都是天子。”朱孝南強忍着不适身體坐正,背挺直。

文祯明目光凝在兩人身上,下颚繃緊,嗤笑道:“陛下就是這樣審問犯人的嗎?”

“朕做事還輪不到你置喙。”朱孝南斥道,氣态虛弱毫無威脅可言。

文祯明身姿挺拔,漫步走近,錦袍上的蟒紋倒映着月華的柔光。

“陛下不會審犯,讓下官替你審。”

文祯明收回目光,聲音完全沒有半點情緒起伏,平靜得吓人。

表面越是波瀾不驚,落入他人眼中越使人脊梁骨發冷。

檀稚眼眶裏帶着淚光,朝朱孝南搖搖頭。

“帶走。”文祯明恍若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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