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半截煙蒂

半截煙蒂

我媽不能生。

這是我十二歲時知道的事情。

不知道她從哪把我買來的,但知道她給了對方很多錢,不過養了幾年,她發現了我的毛病,心動過緩加色盲。

這的确給我帶來了很大的困擾。

栾奕的鎖鏈總是在我的眼底發顫,每顫動一次,我的心就緊縮一次,心動過緩早已被我歸結為正常模式,可是現在,我發覺自己病了。

我感受不到心跳的存在,我每一次呼吸都用盡力氣,我跟栾奕說,我好像快死了。

她怎麽就只知道躲?

她不能抱抱我嗎?

就一次,就主動一點。

我撬開她的嘴,去找她的舌頭,動靜緩慢,仍然有血。

血是什麽顏色?它在我的眼中不夠熱烈,通常激不起我洶湧的情感,但是我的牙印可以,栾奕說疼。

我停止,說你理理我。

栾奕就緩慢而深長地,給我一個吻。

我把她束之高閣,秦媽經常向我打聽她的動靜,我說秋涼,她怕冷。

她的确怕冷,入夜之後,她的手腳通常冰涼,我把她的腳放在肚皮上暖着,把她的手仔細地放在唇邊呵氣,看啊,我多怕你出事,可是你在抖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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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什麽?”

她沉默幾秒,沒打算理我,但又想到不理我的後果,顫着聲音說:“窗戶沒關。”

我說對不起,起身把窗戶關了,夜燈被喚醒,在床上打下一小片光,色盲視角下,她身上的鐵鏈像一條銀色的蛇,給我多麽奇異的沖突。

我叫她寶貝。

蛇在她的身體上穿梭,從脖子到胸前,從肚臍到腿根,它還想穿進裏面,被我一把拽了出來。

啊。

血到底是什麽顏色?

栾奕昏死。

我抱着她,她一動不動,這樣才乖,這樣就不會逃跑了。

我不愛養寵物,因為要給予它情感,我喜歡收集玩偶,它就在那一動不動,我做什麽它都不會拒絕。

玩偶很好玩。

所以我堵住了栾奕的呼吸。

她雙手抓住我手腕的時候,我起反應了,這在以前,是我不能理解的做.愛方式,我曾經質問過宣仲,奸殺最激昂的情緒是什麽,他說讓不可得,屬于我。

但我還是舍不得,我懷念她咬我左肩的樣子,于是松手,從昏死到自救的過程,讓她瘋狂掉眼淚,我把她抱在懷裏,小心哄着她。

她有玩偶無法提供的功能,她真的會死。

而把她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看着她因我而活的那一刻,比奸殺爽。

那幾日,除了做飯外,我幾乎都陪着她,有一天我外出了,很晚才回來,她罕見地主動找我聊天:“幹嘛去了?”

“抓魚。”

.

傅虞被我扔在船艙的時候狠狠瞪了我一眼,我拉着她的頭發把她往桌角撞,血頓時湧了出來,她沒叫,很有種。

臺風天已經過去,江口開了,江面被風吹得微微蕩漾,我點起了煙,傅虞就躺在我腳下,任由鮮血流淌。

我拿煙熏她的眼睛,我想看她哭,一個女孩兒過于有種,就會讓人想把她踩在腳下。

她直接直起腰,眼睛往我煙頭上撞。

我迅速收回了手。

一個女孩兒有種到一定程度,就會讓人對她刮目相看。

我說你爹想最後看你一眼。

她說我兩個爹都死了。

“二哥,他單方面認的。”

她吐了我一臉口水。

二哥很快就來,蓬頭垢面,流浪漢模樣,一上船就給傅虞解繩子,傅虞得到自由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撈起一旁的板凳朝二哥狠狠一砸。

二哥被砸得懵了好一會兒,再次擡起頭時,臉頰直冒血。他是組織裏脾氣最不穩定的一個,可他現在笑着,“小混蛋,一點沒變。”

船已經駛遠,傅虞跑不掉,二哥就安心地在船上生起了火。

“爹再給你燒一頓。吃得飽飽的,誰在下面欺負你,你直接幹他就得了。”

傅虞轉頭,說爸。

二哥愣了好久,滅了手裏的煙,給傅虞盛飯,吃完交代我:“回村。”

我提醒:“她在玩你。”

二哥沒說話,他只是看着翻湧的江面,拿過我手裏的長篙,默默駛回了村。

他和傅虞都在我家住下,老孟三天兩頭來要人,一次直接撞上了二哥,二哥擰斷了他的小拇指,他慘叫着跑了。

那以後,沒人敢來我家做客,秦媽看見我,再也不問栾奕的下落,只是拉緊衣擺,加快步伐從我身旁走過。

我很喜歡這樣的狀态,但傅虞很不老實,她竟然躺在了我的床上,栾奕的鎖鏈就埋在被子下,她面無表情地給她講故事。

我走過去說她不喜歡聽。

她壓根兒沒理我,還鑽進了被子裏,趴在栾奕的胸口睡覺。

她是什麽東西?

她憑什麽占據這樣的位置?

我正準備掐住她的脖子,栾奕溫柔地叫我:“荊洲。”

我說我在。

我看出她的奄奄一息,我害怕她真的死,我讓步,去地窖找二哥,他翻開了幾個魚肚皮,從裏面拿出幾個袋子,裏面裝着白色粉末,攤在桌面上吸了起來。

我家是貨物集中地。

江面漲潮時,是魚最活躍的時候,沒有空網,別人都說我跟老張憑這一票能掙很多。我确實能賺很多,把魚肚皮剖開,掏出內髒,裏面就可以運一批好貨。把剖好的魚全部封存在地窖下,等城裏需要牛肉的時候,我會順着地窖走到劉明喜家,給牛喂一顆藥,牛會在不久後死亡,劉明喜就會以低價賣出去。

貨就藏在牛肚子裏,以這樣的方式運走。

原城本地生意,就這樣做,出了城,就需要用到骨頭,這種骨頭一定得大,一般是男人,也有例外。

胡夢。

我的前妻,她長了一雙奴才手,手指粗大,手腕寬,她死的那晚,我做了她最愛吃的菜,她笑着對我說很喜歡,我面無表情地給她下了藥。

這對我來說,是最溫和的殺人方式,她跟我結婚了,我不該對她太過粗魯。

劉明喜家已經沒牛了,二哥這次離開,要帶走大批的魚。臺風天剛過,貨足,地窖裏充滿了魚腥味。

我去找栾奕前,特地洗了澡,她睡了,我把飯放在桌前,傅虞已經離開,她翻身的時候鎖鏈刺啦一聲響。

只不過這響聲不對,我立即掀開被子,栾奕驚醒,鎖鏈從床頭掉落,她抓住我的手:“我不小心掙開的。”

我下樓,把傅虞從她的床上拎起來,她滿手是血。

我深知那條鏈子拴得有多牢。

我把她扔在地上捶打,她沒有反抗,以她的性格不可能不反抗,不對勁。

我瘋狂地朝樓上跑,鐵鏈已經被扔在地上,栾奕不見蹤影,我清晰地感受到情緒的翻湧,心動過緩現象加重,這讓我不能呼吸,色盲視角下,一切都閃爍起來,有陰影,我感覺天旋地轉。

傅虞死定了。

我從工具箱裏拿出一把鐵錘,靠近傅虞的時候,二哥叫我名字,我充耳不聞,一鐵錘下去,血滋中了我的眼,血到底是什麽顏色,我現在多少有些了解了。

傅虞腦袋開花,一團蘑菇緩慢地上升着,魚兒吐出的泡泡在我身邊自由降落,我雙腳騰空,俯視着地面的一切,老孟的小手指在地底紮了根,張宗的後腦勺開出了一小片雛菊,那條鐵鏈蛇又粗又長,它試探性地舔了舔我的手掌,我一巴掌拍開它的頭。

疼。

我從床上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栾奕躺在我身旁,很乖巧,鐵鏈沒有任何松動,屋內也沒有傅虞來過的痕跡,手機上躺着的,是二哥的道別短信。

三天前。

什麽情況?

我怔了幾秒,栾奕拉着我的胳膊,問我怎麽了。

我出了狀況。

我仔細檢查鐵鏈的栓挂處,螺絲嚴絲合縫,我捂着頭,下了床,問栾奕想吃什麽。

她說面條。

我給她下了西紅柿雞蛋面,親自喂她,她吃飽之後,繼續休息,我下樓洗碗,有人敲門。

是我給栾奕準備的過冬衣物。

打開櫃子時,裏面已經裝得滿滿當當,我又怔住了,無從下手,事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出現變化的?

傅虞來過嗎?

每一件衣物都有三套相同的款式,我想吐,眼球顫動起來,衣物裏面有香薰,味道清淡,很能安撫我,我拿起來吸了一口,緊縮的心髒開始跳動,眼前清明,我把我的衣服全都扔出來,把栾奕的衣物挂整齊。

第四套了。

我轉頭,栾奕穿着新衣服在跳舞,她站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我的身體就此被肢解,她一手拿一個部位,笑着叫我的名字。

我站在原地,看着我們做的每一件事,我低頭親她,她拽着我的袖子,我看見她遠去之後雙腳瘋狂地跑動,地面有幾根長發,我的手指将其撿起,鐵鏈在床邊滑動,我的眼球摔落在針孔上。

我曾身處在幻境中,那是十七歲的一個午後,我誤食了一顆野蘑菇,我的兩樣病症在那時得到了充分的舒展,心髒被我捧在掌心,我饒有興致地數着心動過緩一分鐘到底能跳幾次。

我覺得我看見的東西是錯誤的,于是我把眼睛挖出來,兩顆眼球瞬間變成了兩道透明門,兇猛的洪水從裏面奔湧而出,我覺得洪水污漬太多,就讓水質變得清澈一點。

于是,洪水中的雜草塑料全都消失不見,變成了可以即食的山泉。

所以我明白,致幻之後的一切,都是我的想象。

我應該在衣櫃裏放把火。

打火機已經點燃了衣袖,身後傳來咳嗽聲,栾奕說嗆,我提醒自己這是假象,但仍然不自覺地把火滅了,一件一件翻找,終于在一條長裙的口袋裏掏出一樣實物。

避孕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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