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因果
因果
我已經年邁得走不動了,局裏竟然還找我辦案。
來人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叫江門,今年二十五歲,正是闖的年紀,他急切地想辦好手頭的案子,可目前的線索并不多,不知道他怎麽想的,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我問為什麽,他說我活得久,見得多。
第二天他又來,敲我的門,叫我爺爺,我說你死一邊去,他擠進門來,說:“爺爺,您就幫幫我,我升職加薪後讓你抱重孫。”
我問:“你有女朋友了?”
他回:“男朋友。”
“什麽?!”
他不要臉地在我家住下了,我這是政府分的老房子,年月久了,會漏雨,江門嫌棄,在屋裏撐了把彩虹傘,我把傘填鍋爐裏,他就把整個天花板都鋪滿了彩虹...塑料布。
雨水漏不下來了,但天晴的時候,塑料布上的雨水會發臭,這小子逼得我不得不花錢找人來修。
來人是他男朋友。
我朝他倆吐了口水。
他倆硬生生從我這賺了一筆錢,然後拿着那錢說我請客吃飯,我讓他倆去死,他倆把我扛上了車。
我看着面前的全家桶,不知道先吃哪份,江門給我拿了一個漢堡,我說你別獻殷勤,你有什麽資格。
他說:“我是您孫子。”
他男朋友:“我是他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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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你倆滾一邊去。”
江門說:“叫江東,父老的江東,我哥。”
我的漢堡掉了下來,“你倆要死啊?”
他把漢堡重新塞在我手裏,“不是親的,就玩玩。”
江東:“嗯,出門就分。”
我:“有病!”
出了門,他倆沒分,江門軟磨硬泡地說:“爺爺,您就答應我吧。”
江東:“爸,您就答應他吧。”
我日。
到了我家,江東去收拾屋子,江門把我拉到茶桌前給我泡茶,“爺爺,這個案子特別稀奇,見過的人都死了,呸,他們沒那個命,您有啊,您命長,一把年紀了口齒伶俐,您再回憶一下,這些鴿子的主人是誰?”
我仔細回憶了一下,鴿子每天都在天上飛,有一批在廣場上被供成了一個景點,游客們在底下樂此不疲地投喂着,有一批被送進了縣城的高中,還有一批沒有具體栖息地,飛到哪裏算哪裏。
我給他介紹了這些後,說:“鴿子的主人是誰我就不知道了。”
他一張笑臉立刻蔫了,“桂殊,你玩我呢?”
“你是我孫子這怎麽能叫玩呢。”
他洩氣了,我以為他要收拾東西離開我的家,沒想到他把茶喝了往屋裏走,“我先睡一覺,飯好了叫我。”
江東打掃到他那一間,我提醒:“不許在那床上...打滾兒。”
“我們保證。”
我剛轉頭他倆就啃在了一起。
我做了油焖茄子,本來準備往飯上面一蓋,這頓飯就解決了,可想到裏面還有兩人,氣呼呼地又做了個西紅柿蛋湯。
他們出來後說怎麽這麽寒碜。
我說我去你媽的。
飯吃到一半,有只鴿子落在我家窗口,江門問:“這就是沒有具體栖息地的那一批吧?”
我說是。
十分鐘後,桌上多了一盤紅燒鴿子肉。
他倆一人一條腿,我很感動,正要夾起那塊肉時,江門一把塞進了自己嘴裏。
我沒生氣,因為這狗日的進醫院了。
到了醫院他還不消停,使勁扯我胳膊上的皮,問我這件酷炫狂拽吊炸天的旋轉帶刺披風在哪買。
我說在你祖宗那。
他又抓住我的嘴,說二筒,胡!
傻逼。
醫生診斷說他吃錯東西産生了幻覺,我說沒吃菌子,他說吃了什麽。
“額......”
為了确認吃了這家鴿子會不會被找麻煩,我決定去查一下鴿子的主人到底是誰。
五龍廣場上的人越來越多,鴿子在空中盤旋,游客們紛紛舉着手裏的面包吸引鴿子的注意力,鴿子往下俯沖,叼走了食物,他們就會一陣歡呼。
我走到看管亭,正要敲門,就聽見裏面的工作人員說:“傻不傻啊,花錢來喂鴿子,有那錢去吃碗面啊。”
另一人說:“是啊,你看他們笑的,哪天感染病毒就笑不出來了。”
我敲門,裏面沒好氣地說了一句進。
我進去後,給兩人遞了包煙,說:“我孫女就愛看這裏的鴿子,可惜她最近上學來不了,我想在她生日的時候送她一只,您二位開個價。”
一人說:“喲,口氣不小,不過這也不是開不開價的事兒,這鴿子只給人看,不賣的。”
我說:“能不能跟你們老板通融一下,後天就是我孫女的生日了。”
他看了看手裏的煙,說:“行吧,我問一下,但不一定成,你別抱太大的希望。”
我說:“好嘞,辛苦您。”
他見我殷切地等待着,只好拿起電話說:“孫老板,有個人要買只鴿子送給孫女,價錢不是問題,您看......”
他話還沒說完,那頭就挂了,他看着我,攤攤手,然後趕緊把煙塞進了口袋裏。
我道了謝,聯系了局裏的老朋友,讓他幫忙查一下對方的手機號。
老朋友通過層層系統才調出他的信息。
孫立鵬,男,五十四歲,家住五龍花園。
我在那蹲了三天,終于見他出了門。
他派頭很大,穿着色澤光亮的皮草,腋下夾着一個公文包,嘴裏叼着一根雪茄,出了單元樓就有司機在候着。
他這種身份還住在這樣的老小區,讓我詫異。
我連忙在車頭面前摔倒,司機吓了一跳,不過下車的時候他的态度并不好:“沒死就起來。”
我說:“腿,我的腿。”
他說:“喲,頭一次見碰瓷碰到我這裏,別說撞斷腿了,撞死你都沒事,我有的是人。”
我說:“你吓唬誰呢?有本事叫人來弄我,弄不死我,老爺我今天還就訛上你了。”
司機去後座請示了一下,沒多久又回到我面前,打了一通電話,“強子,帶幾個人過來,這裏有個老東西找事兒。”
他故意開的擴音,強子問:“弄到什麽程度?”
他說:“弄死也行,孫總搞得定。”
那人說好,然後就挂了電話。
他把我提溜到一邊去,“等死吧,老東西。”
後來,又來了一輛車,有人過來接孫立鵬,他坐上那輛車走了,這個司機真要弄死我。
我連忙站了起來,“有話好說,抽根煙。”
他見我屈服了,心情好了不少,開始跟我吹牛逼。
“你知道我車子裏坐的是什麽人嗎?碰瓷也得擦擦眼睛,我們今早有急事,要不是他最近心情好,他就直接派我從你身上軋過去了。”
“換輛車也不過是耽誤幾分鐘的事,沒必要趕盡殺絕,我半條腿都已經踏進棺材裏了。”
“你說得輕巧,你知道他是去辦什麽事的嗎?”
“什麽事?”
我問得急切,他又不說了。
我接着說:“小哥,就當我沒見過世面,別叫人真的來搞死我啊,我請你們喝酒。”
他叫的那幫人來了,個個手裏都拿着家夥,我連忙去給他們發煙。一個人在感受到自己的權威能鎮壓住別人時,心情就會變好,他們看向司機,司機随意地擺了擺手,“算了,這一大把年紀實在不夠哥幾個折騰,保不齊哪一天睡下就起不來了。”
他們在笑,我也跟着笑,說:“對,感謝小哥們手下留情 ,我請你們到原城最好的飯店下館子。”
我帶他們到了一家老街的小攤子上,他們不屑地環顧四周,一人說:“這破地方都不值得咱哥幾個落腳,你就帶我們到這裏吃飯?”
我無辜地說:“啊?這裏不是原城最好的飯店嗎?”
他們表情得意起來,有人已經勾住了我的肩膀,“走,我們帶你去見見世面。”
原城最好的飯店叫崔元大酒店,裏面的一盤青菜都價值不菲,在門口我裝傻充愣了好一陣子,看着門頭說:“我滴乖乖,原城還有這樣的好地方?這裏是皇宮吧?”
他們幾個輕蔑地笑笑。
我們進了一間包廂,他們把菜單交給了我,我念錯了幾個字後,司機嘲諷了我幾句,又把菜單拿過去,點了一桌子菜。
我全程佝偻着腰,吃到一半,他們沒了弄死我的意思,反倒很可憐我,說我活了這麽大年紀,這桌子的菜竟然一個都沒吃過。
我狼吞虎咽地吃着,嘴都沒來得及擦,又去拿酒,挨個敬他們,他們神态自若地受着,後面半場局,他們跑去洗手間吐,回來後大多數人都倒下了。
我把嘴角擦幹淨,問司機,“那個孫總,有這麽大能量嗎?”
他臉色通紅,搭着我肩膀的時候,人将近坐不穩,“今天真是你小老兒不懂事,孫總坐到這個位置,能擺平的事太多了,人一旦能兜住禍端,做事就沒有顧慮了,你的命,真沒他那幾分鐘重要。”
我說:“那真是感謝孫總手下留情。”
他說:“嗨,他最近心情好。”
我說:“賺大錢了?”
他說:“可不是嘛。”
我說:“孫總做什麽生意啊,能賺這麽多錢。”
他說:“養鴿子。”
我說:“養鴿子誰不會啊,那每個人都能成為億萬富翁了。”
他說:“這不是一般的鴿子,它們到處飛啊,能賺錢,能賺、賺大錢,因為它們身上有......”
我緊接着問:“有什麽?”
他一頭栽倒,沉睡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