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因果
因果
天氣越來越冷,半空中總是籠罩着一層薄薄的霧,我們來到西洲陵園的時候,一陣風陡然刮了起來,我們攏了攏衣服,開始尋找機關。
我們鎖定了兩個位置,一個龍加,一個安樂,可是搜尋一番,沒有任何線索。中午,我們随便找了家餐館吃飯,虞闊接到一通電話,立馬站了起來,“你在哪兒,爸去接你。”
虞闊領了一個小姑娘回來,不,是兩個。
傅虞餓了,林此給她夾菜,我問她還記不記得我,她說忘了。
我笑了笑,悶了一口酒,杯子剛放下,梅花就把薛禮帶來了,薛禮拍了拍後領,虞闊問:“下雪了?”
他說嗯。
梅花接着說:“漫天飄,今年的冬天冷得吓人。”
兩人落座,江東又叫了些菜,托他的福,外勤第一次吃到這麽好的。
我又看向林此,“那你總該記得我吧?我在你家當過保安。”
林此喝了口燒酒,面部表情微微動了一下,“叔你忘了啊,我有精神病,進過醫院的。”
這倆姑娘都不好伺候,宋雅給我夾了個雞腿,她确實如她所說,預感強烈,所以暗示我閉嘴。
梅花讓我們把杯子都放在轉盤上,他拎起酒壺說:“馬上過年了,下次圍這麽一大桌子吃飯不知道什麽時候,喝一杯吧,喝完幹活,在年前了結這個案子,也能過個舒坦年。”
林此把傅虞的酒杯下了,給她倒了杯牛奶,我們各自領了一杯燒酒,伸手碰了杯,燒酒入喉,外面響起了鴿子撲騰翅膀的聲音,我看了江門一眼,他沒心沒肺地喝着酒,一只鴿子立在窗外,它的眼睛尖銳透亮,緊緊凝視着我們。
我起身,把窗簾拉上,外面綻開了煙花,鴿子撲騰翅膀又飛走了。
那頓飯,大家沒說任何掃興的話,也沒提任何有關案子的情況,我們只是單純地聚在一起,慶祝即将到來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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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大家包了一輛車,司機問我們去哪兒,無人回答,大家都在思考今晚的歸宿,宋雅說:“下溪村。”
薛禮把隔壁的門打開,讓三個女生去住,她們拒絕了,在我們隔壁也打了個地鋪,我們回到了原來的窩,崔敏仍然睡她的棚。
不知道今晚有幾個人睡着了,我睜眼到天亮,有車子來,林此上了車,在車上聊完之後敲我們的門,說:“機關在安樂墓碑的隔壁。”
說完她就準備跟傅虞離開,虞闊沒留,薛禮拿了袋吃的交給他,他遞給傅虞,“熱乎的,當心餓。”
傅虞接過之後轉身,兩人一前一後消失在薄霧裏。
宋雅打了個噴嚏,村長說去鎮子上拿點感冒藥,我感覺血液泛涼,“沒用的,鴿子又來了。”
村長說:“什麽鴿子,是骨頭。”
我搖頭,不是骨頭。
龍加的房間保存得很好,桌子上有一張泛黃的照片,沒有人像,是兩個搭在一起的網球拍,我環顧四周,仿佛能感受到他少年時的熱情活力。
206塊骨頭,他是怎麽想出來的。
局裏正式立案,将瘟疫和這起販毒事件聯系在一起,梅花已經着手破解安樂旁邊的墓碑機關,江門卻不死心地仍然追查鴿子的來源。
宋雅跑過來跟我說:“不對。”
我沖她比了個“噓”的手勢。
206塊骨頭,不知道要運往多少地方,不知道會沾上什麽病菌,在陰暗的環境裏生長、擴大,到某一程度,會讓運輸者自食惡果。
可是,布局之人反被食子,這個世界又怎會非黑即白,骨頭被挖出來運往檢測室,鴿子卻仍能自由自在地在天上飛,梅花也許悟出點什麽了,但江門就是一門心思地往前闖,升職加薪也許不是最終目的,可讓真相水落石出卻是他畢生的使命。
他調查鴿子的時候,眼睛亮瑩瑩的,江東沉默,只是一個勁兒地給他買吃的。
崔敏的大棚漏了風,新聞又開始了。
宋雅撕一塊面包往嘴裏送,她說:“骨頭沒長腿,它惹出來的瘟疫會在那一片範圍內被迅速消滅,但鴿子會飛啊,原城各地都有它們的足跡,有人需要它們飛,病毒一來,能遮住很多事情,現成的替罪羊,不用白不用,誰能想得到呢?龍加想得到嗎?”
我沖她比了個噓。
老劉給我打電話,開口就說:“老哥,我被騙了!”
“怎麽說。”
“孫立鵬根本不是鴿子背後的大老板,他就是一打醬油的,他媽的,在我面前裝闊這麽多年了,我差點給他當兒子,可沒想到,天外有天啊老哥。”
“他不缺你工資,你也別探究他真假,反正日子就這麽過吧。”
“也是,就是小英走了之後我心裏不舒服,撿個芝麻大點的小事兒都得罵上一場,你別見怪。”
“不會,誰都逃不了。”
“別這麽說,聽說要抓住罪魁禍首了,瘟疫不會再來了。”
我無奈地笑了笑,一只鴿子從我頭頂“蹭”地一下飛了過去。
這個世界誰玩得過誰?
流感迅速席卷了原城,宋雅用衛生紙堵着鼻子,江東在廚房确認江門愛吃的菜買回來了沒有,我開門通風,樓道裏有人問這次流感是不是瘟疫的前兆,另一人回他:“別怕,罪魁禍首被堵起來了,不會再有瘟疫了。”
我又把門關上。
桌子上擺滿了藥,江東說死馬當活馬醫,宋雅說慶幸我死前的身份還是單身少女,我讓她說呸呸呸。
她不情願地呸了幾下。
梅花打電話過來,語氣沉:“江門上樓了,什麽都別說,什麽都別問,給他弄點好吃的,我得回西洲陵園了。”
我說好。
江門一進門就打開電視機,雪花大,鏡頭模糊了幾次,現場直播的信號并不是很好,崔敏摘下了手套,不停地觸摸跟冰塊一樣的石頭,安樂旁邊的墓地已經被圍起來,動人墳墓比挖人錢財還容易招罵,但這件事就這麽大張旗鼓地播放出來。
我跟宋雅對視一眼。
江門緊緊盯着屏幕,江東給他遞水果,崔敏的臉早已成為這場調查中最令人熟知的面孔,就連記者也對她多加稱贊,當“打開墓地就能解決原城的瘟疫”這一理念深入人心時,天上飛的鴿子将徹底被解放。
現場畫面有些擁擠,大家都一窩蜂地擁到墓地入口,記者在報道,崔警官已經成功把機關打開,梅花沉默地擦了擦額頭的汗。
他只給我們傳遞了一條消息,“唉,雪又大了。”
崔敏升職了。
江門說爺爺。
我懂,我懂。
尚飛遠執行死刑的那場雨,從未在我心裏消失過。
我的病情越來越嚴重,開始在房間自我隔離,江東把飯菜放在門口,江門想進來,被我罵了出去,宋雅想進來,我罵也罵不走,她把口罩一摘,我立馬把口鼻捂起來,“你幹什麽!”
她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很多人開始說不出話來,最開始,大家都以為是咳嗽引起的短暫性失聲,但吃了很多藥也不見效之後,有些人心裏就漸漸明白了過來。
不過,騷動并不大,在一片沒有聲音的世界裏,口型制造不了任何慌亂。
梅花來了,他喝醉了,進門就找水喝,江東給他倒了一杯,江門給他拿凳子,宋雅從自己的手裏撕了一塊面包給他,她在紙上寫了一行字:我前未婚夫有藥。
我們朝她看了一眼。
她無所謂地聳聳肩。
她臉色蒼白,頭發成把地掉,咽面包片的時候,得十分用力,後期嗓子已經變得特別敏感,疼。
梅花痛苦地揪着自己的頭發,我讓他少揪點,後期自己會掉的,他砸了兩下後腦勺,直起身來:“不對,我見過那個人,我抓捕他的那天見過他的臉,崔敏抓的不對。”
江門猛地站了起來,江東伸手在他身後護着,他自己也得把住桌角才不至于左搖右晃,“不是打開了機關嗎?”
“我也納悶啊。”
宋雅睜大了眼睛,指了指梅花的手機,在紙條上寫了一個“虞”。
梅花醉意未消,還沒反應過來,江門就一把抓過他的手機,給虞闊打了電話。
虞闊聯系了傅虞,傅虞把電話給林此,林此說:“上次我記憶錯亂,講錯了地方,真正的機關在龍加的墓後,你們知道的,那底下沒人。”
真是記憶錯亂嗎?
她進過精神病院,無人能反駁。
不過在她擾亂我們調查視線期間,一個叫邵盈的設計師出了國。
我出門的時候咳得直不起腰,宋雅給我披外套,江東把車開到單元樓門口,江門撐着傘,護着我和宋雅走上去。
雪花很快就蓋住了車頭,江東開了雨刮器,刺得玻璃唰唰響,到了西洲陵園,我們陸續下車,給龍加和安樂的墓前各放了一束花。
那天其實很平淡,江門打開墓地的暗門時,有兩個人正在裏面抽煙,一旁有排風孔,不知道通往哪個人的墓地,裏面幹淨整潔,物資充足,宋雅打開手電筒往裏面照射,他們遮擋幾秒後,緩緩露出了各自的眼睛。
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