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路斷見生
路斷見生
長街寂寂,陰雲散去,點點月華傾瀉,撥開被黑暗籠罩的青石板。
三人到此地時除了瞥見被風卷起的宣紙,便是空無一物。
風聲忽急,有人向裴聞雪跪下:“主子,無任何打鬥痕跡。”
紅姍舒了口氣:“這是不是表明我家小姐暫時還沒事。”
“應該是的。”寧霄漢打量了四周,沉聲道:“這群人的目的不是為了殺人。”
說完,他看向裴聞雪,卻見他淡淡目光凝在某處,然後上前躬身從地上撿了什麽東西。
“殿下,是什麽東西?”寧霄漢好奇,上前查看。
裴聞雪神情平淡,嘴角卻微不可查地勾了勾。他伸出口,一粒雪白無暇的蓮子正躺在他手掌心。
“蓮子!”紅姍驚喜出聲:“一定是小姐故意留的,小姐走的時候拿走了蓮子!”
感覺又一顆蓮子神不知鬼不覺掉落以後,樓棠月嘆了一口氣,動作小心地調整了姿勢,她這一路,被颠得渾身骨頭都要散架了,這動作雖然聊勝于無,但總歸好受一點。
她雙手被縛在身後,雙眼被黑布綁住,整個人趴在一匹馬上,馬的速度很快,路又很颠簸,好幾次她都要嘔出來!
倒黴!真是倒黴!
她最後的印象就是濃稠的夜色,随即後腦勺挨了強力一擊,兩眼昏花暈了過去。
“系統,怎麽辦了,我感覺我命不久矣!”
馬蹄上的黑泥又一次甩在她臉上,她忍無可忍問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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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不要擔心,你不會輕易死的。”
系統聲音在她耳畔響起,說的話十分沒良心,但也似乎預示着她即将要去的地方不會要她的命。
晃晃悠悠又三年,馬蹄終于停了,她被人毫不留情的從馬上扔了下去,然後扛着走了一段路。
她感覺扛着她的人彎了彎腰,随即潮濕夾雜着腐爛的味道撲鼻而來。
叮叮當當鐵鏈聲響起,只聽”吱呀“一聲,她被扔在了地上,酸臭渾濁的味道沖進她的鼻子,她終于忍不住“嘔”了出來。
“诶诶诶,別吐我身上!”
有人掐着嗓子,語氣十分刻薄。
樓棠月側躺在草堆上,使勁在草堆上蹭,企圖弄掉她眼睛上的黑布,粗糙的幹草摩擦着她的肌膚,密密麻麻的微痛感讓她止了動作。
“求我,我就給你解綁。”
那欠扁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刻意捏着的嗓子讓人聽了難受。
樓棠月呼出一口氣,默念不生氣不生氣,她擡臉,笑容甜甜:“好的,我求求這位漂亮的姑娘幫我解下繩子。”
對方半晌不說話,她莫名懷疑,她可能被自己的話噎住了。
對方終是開了口,只是語氣似乎有點怪:“轉過去。”
樓棠月順從轉身,縛住她雙手已久的麻繩一松,她收回雙手,拉下黑布,眸中映入昏暗的環境。
她無暇打量,只揉着紅腫發酸的手腕,轉過身,笑着就要道謝:“真是謝……”
她話說一半,陡然停住,看着面前這張熟悉的臉眼睛瞪得老大。
因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撥霧樓的掌櫃季百川。
上次見面他還是個俊俏小夥,今日見面他已經換上女裝,輕薄的天青紗裙被穿得不倫不類,臉塗着厚重的胭脂,一張大嘴塗着鮮紅欲滴的口脂。
一副粗犷的娘子樣,偏偏他又抛着媚眼,一副矯揉造作姿态。
他這幅樣子,大眼一看,得做十年噩夢!
樓棠月被醜得迅速飄忽了視線,試圖拯救一下受傷的眼睛。
對面人的神情也不遑多讓,他一副見了鬼的樣子,雙眸不可置信地打量她半晌!
“你……”發現用的自己原聲,他心虛地壓低了嗓子:“你怎麽在這?”
樓棠月:“被綁來的啊!”
“他們居然敢出手綁你!”他神情難看起來,自言自語:“他們動作加快了,我得趕緊将消息傳出去。”
“什麽意思?為什麽不敢綁我?”樓棠月疑惑。
季百川道:“你爹不是正協助刑部在查這個案子,綁人都綁到你爹頭上去了,不是不幹了就是要轉移地點了!”
查案人還未破案,自己的女兒就被綁架了,這是妥妥的挑釁!但惹怒他并沒有什麽好處,所以他們是想幹完這一票就跑路!
樓棠月恍然大悟,卻見他急得撓頭:“完了完了,別沒等人來端這老巢,老巢先自己長腿跑了!”
他趴下身子,從已經發黴的床板下掏出炭筆和紙,低頭寫了起來。
樓棠月這才有空打量這個地方,才發現這地方類似于牢房,味道古怪夾雜着穢味,只有一張發黴的木板床和堆積的散發着腐爛黴味的幹草,月光透過濕潤長着青苔的牆上的小窗透進來,慘白而冰冷。
她走了幾步,透過牢房的門看清對面牢房裏也有兩個人,她們蜷縮着身子,互相抱着,聽見聲響沒有擡頭。
“你注意幫我看外面有沒有來人,有人來了提醒我!”季百川一邊奮筆疾書,一邊道。
樓棠月扒在牢門上,雙眼打量對面牢裏的人還有其旁邊牢裏的人,旁邊牢裏就一為姑娘,墨發盡披,遮住她的臉,她看不清她的樣子。
“咚”一聲,門被踢開,随即是腳踩着泥地的聲音傳來。
她跑回去:“快快快,收起來!”
季百川動作迅速地将紙塞進床板下,來人也走到他們這個牢房口。
高大粗壯的身軀站在牢房門口,他長相兇悍,半張臉都有着刀疤,一雙猶如野獸的黑眸緊緊盯着兩人。
他身邊一個年逾半百的瘦弱男子彎着腰,用皺巴巴的臉讨好道:“刀大,你看,這就是今天綁來的,可是上等貨色!咱們已經籌夠了人,趕緊走吧!”
刀大冷哼一聲,雙眼兇光畢露:“你們是故意诓我抓這個女人,引來官兵,逼我抛棄這個地方是嗎?”
“怎麽會。”瘦弱男子讪笑着,下一瞬,他“啊”了一聲,原來刀大的刀架在了瘦弱男子頭上。
他發抖:“你怎麽敢,你殺了我,就毀壞了大人的計劃!你……”
可惜,他還未說完,就身首異處,那張猙獰的頭砸在地上,滾到對方牢房門口,兩個姑娘發出了尖叫。
樓棠月觀看了全程,她看向季百川,發現他皺眉,臉色不好。
刀大踢開瘦弱男人癱在牢門上的屍體,看了一眼樓棠月所在牢房,殘忍一笑,随即提着還滴着血的刀離開了。
樓棠月倒吸一口涼氣,坐在床板上,感覺渾身還在發抖。
牢房裏充斥着嗚咽聲,絕望而悲傷。
“都內讧了,得加快動作了。”季百川神色倒是沒怎麽變化,他将紙張疊好,借着哭聲打掩護,吹起了口哨。
一只鳥很快飛了進來,他将紙綁在它腿上,看它飛走後才松了口氣。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們綁這麽多姑娘是為了什麽?”樓棠月忍不住發問。
季百川一看就是僞裝進來打探消息的,他肯定知道得清楚。
季百川擡眼,濃妝豔抹的臉上神情認真:“為了販賣,且是為了南下販賣,她們這群姑娘可是南方權貴眼中的香饽饽!”
“什麽人膽子這麽大,在京城動手!”樓棠月皺眉。
她看着牢房裏痛苦的姑娘,心底一沉,沒想到竟然是為了販賣人口,這巨大的紅利究竟是京城中誰操控的!
“你是來救她們的嗎?”
樓棠月問出口,看見季百川搖了搖頭:“我沒那麽大的能耐,我只能做到把消息準确傳出去,讓官兵更快找到這裏。”
她沉默地坐着,然後疲憊襲來,不知不覺閉上了眼。
再次睜開眼,是被說話聲吵醒,她發現自己躺在發黴的床板上,睡一宿渾身如同散架般。
她起身,看見季百川在幹草堆裏四仰八叉,睡得正香。
樓棠月看向牢房外,屍體已經被搬走,一裸露着上身的男子提着一桶粥,他用鑰匙打開牢門,他身邊已經有些年歲的老婦人用木勺舀粥遞給裏面的人。
他們動作很快,這邊牢房門很快被打開。
老婦人脊背彎曲,爬滿溝壑的臉倒是看着慈祥。
她舀了碗粥,先遞給了揉着眼睛起身的季百川後,才過來想舀粥給她。
樓棠月接過,想道謝,卻發現碗拿不過來,她疑惑擡眼,發現對面老婦人的臉依然慈祥,渾濁的眸中卻隐隐散發着幾分危險的意味。
她眨了眨眼,發現老婦人依舊笑着,還從兜裏給她拿了一個紙包:“好姑娘,好姑娘,吃點綠豆糕。”
她扯着笑臉接過。
那蹒跚的身影又跟着提粥的男子離開。
“啧,那老太婆怎麽還看臉,都給我倒幾回粥了,也不見多給我點吃的。”
季百川湊到她身邊,迫不及待打開紙包,看着裏面兩塊綠豆糕:“給我一塊呗。”
樓棠月假笑:“都給你。”
末了,她垂眸看向碗裏的粥,若有所思:“你什麽時候能得到回信?”
季百川喝完粥,興致勃勃地吃着綠豆糕:“你都被綁來了,應該會很快吧!”
樓棠月點頭:“好。”
陰雲蔽月,一蹒跚身影猶如蝸牛般慢悠悠走近這間牢房,打開牢門,走了進去。
兩道身影都睡得很熟,在陰暗潮濕的環境中安然舒眉。
蹒跚身影靠近樓棠月,渾濁目光貪婪地在她臉上打量,嘴角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她伸出皺如菊花的手,在即将摸到樓棠月的臉時被捉住。
她見面前女子睜開雙眼,眼眸無一絲混沌,盡是清明之色。
她起身,看着她:“怎麽?觊觎我的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