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傩鬼面具
傩鬼面具
烏雲壓頭,濃稠黑夜将天地籠罩得無一絲縫隙。
淅淅瀝瀝的雨水拍打着半掩的木窗,裏面燃起的燭火微弱,看不清相對而坐的男女兩人面容。
木桌上放着蓋滿細沙的厚重木盤,兩人雙手懸空,相握同一只乩筆。
風揚起男子鬓發,他眸子宛如黑色的漩渦一般,盯着擺動的乩筆眼神狂熱,他嘴中念念不停:“叩問鬼神,長渡世間,身提黃泉,骨肉為泥,渡我成情!”
電閃雷鳴,忽而閃電劃破天際,也照亮了女子無神的雙眸,她猶如提線玩偶般,身子跟着乩筆晃動。
随着移動愈發瘋狂的乩筆,男子嘴動得越來越快。
終于,乩筆猛戳進細沙,萬物靜寂,男子臉上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你是我的了!”
…………
奏樂昂揚,唢吶吹奏着喜樂,小小的府邸門口鋪着紅毯,兩個石獅子上系着紅綢帶。
樓棠月在一群恭賀聲中看到了闊別已久的蘇琳琅。
她消瘦了許多,面頰微凹,秀麗的面容添着幾分鈍然,一襲海棠雲紋百褶裙穿在她身上都不能讓她顯出半分紅潤臉色。
“琳琅,月餘不見,你怎麽如此消瘦了。”
樓棠月上前牽住她的手,兩人一起進了府邸。
蘇琳琅吩咐身邊丫鬟将請帖和禮盒遞了過去,然後看着樓棠月微微嘆了口氣:“從那日回來,我便得了風寒,半月下不了塌。”
“可能是因為在地牢長時間繃着精神,回府放松後,那時所受的折磨都找上門了。”樓棠月安慰她。
Advertisement
蘇琳琅也是這般想的,兩人被引至賓客席。
“你怎麽會來沈姝的婚宴?”樓棠月這時才感覺疑惑,蘇琳琅似乎并不認識沈姝。
“蘇姐姐,你來了。”清脆聲音傳來,一豆蔻年歲的女孩興奮地跑了過來。
“小千。”蘇琳琅臉上浮現笑容。
樓棠月對女孩有些眼熟,還未反應過來,女孩已經對她行了一禮:“多謝樓姐姐,不然小千不會那麽輕易從地牢裏逃出來。”
原來她就是沈姝竹馬的妹妹。
說着,喜樂奏起,小千向兩人告辭。
新郎一襲紅袍,臉上含笑牽着一旁蓋着紅蓋頭的新娘,一根紅線在兩人腕間,清晰而堅固。
樓棠月舒眉而笑,作為紅娘促成的第一對良緣讓她心悅。
觀禮完後,樓棠月和蘇琳琅相攜而出,即将告別之際,蘇琳琅面色猶豫,開口:“我快要定親了。”
看着她算不上喜悅的臉色,樓棠月詢問:“你不喜歡對方嗎?”
蘇琳琅搖頭又點頭,眸子浮現一絲迷茫:“應當是喜歡的。”
說着,她無奈笑笑,又點了點頭,像是自我肯定般:“是喜歡的。”
樓棠月見她狀态有些不好,垂眸思慮片刻:“下次要不帶我見見你那未婚夫,我火眼金睛,一眼便能看出你倆是否相配!”
蘇琳琅聞之失笑:“你是鸾仙嗎?還能觀看兩人姻緣?”
什麽鸾仙?
不應該是紅娘嗎?最不濟也能得個月老稱號!
“鸾仙是什麽?”樓棠月問出了口。
蘇琳琅見她不知的樣子,神色間也有一絲意外:“京中最近流行的扶乩啊!只要與心悅之人去扶乩,鸾仙就會告知兩人是否為天定良緣!”
“你相信這個?”
樓棠月這才意識到一絲不對勁,她原來根本沒将這個事情放在心上,但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她周邊發展壯大,只給她莫名詭谲的感覺。
蘇琳琅含笑,似乎并不覺得有何不對:“不過是個游戲,我為求安心便試過了,信則有不信則無嘛!”
樓棠月盯着她,想從她神情中捕捉與往日的不同,卻見她面容依舊如常。
蘇琳琅笑着:“我記得你以往不是最愛湊熱鬧嗎?京中今日若有流行的,你定時不會留到後日,現在消息一時竟是滞後這麽多!”
提及此,樓棠月讪笑兩聲:“這不是最近在府內休養嘛。”
蘇琳琅表示理解,她近來也是精神不濟,若不是有人相邀,她也不會去扶乩。
兩人在街角告別,樓棠月走過青巷,疑惑道:“蘇琳琅往日有這麽愛笑嗎?”
她與她那幾個照面,她總是寵辱不驚,那雙眸子永遠清醒,永遠一副淡淡的樣子。
還有那個扶乩,她莫名覺得詭異。
她是因為穿書做任務有了看見紅線的能力,那扶乩難不成真的是因為神仙的存在能窺見人之間的緣分。
日墜西山,華燈初上,滿街燈火亮起,濃濃煙火氣喧嚣在整條長街。
街邊攤販的推車飄着袅袅熱氣,随風而動,樓棠月嗅見了雲吞的香味,她胃裏的饞蟲立刻被勾引出來。
剛剛在喜宴上沒吃多少,她便跟着蘇琳琅一起出來了,現下已是饑腸辘辘。
她挑了人少的木桌坐下,便有圍着圍裙的婦女笑着過來問:“這位姑娘要吃些什麽?”
“有蝦餡的雲吞嗎?”她看着銅鍋裏煮得沸騰的乳白的湯問道。
“有的有的,姑娘稍等。”說完,婦人笑吟吟從一旁櫃子裏的抽屜中取出數個白色雲吞,将其放在翻湧的乳白骨頭湯中,随即又往小缸竈上添了柴火。
沒過多久,老婦人從骨頭湯中撈出雲吞放進瓷碗,澆上骨頭湯,端了上來:“姑娘請用。”
樓棠月迫不及待吃了一口,皮薄餡香,美味得她要将舌頭都吞下去。
老婦人見她模樣也十分歡喜,她将手在圍裙上摸了摸,自豪道:“這十裏街的雲吞小攤,我李嬸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樓棠月腦中忽然想起半月前見過的高繁娘,聽聞她也是賣雲吞的。
她又塞了口雲吞,裝作不經意問道:“我之前還吃過高家娘子家的雲吞,可惜好長時間沒見她出攤了。”
老婦人聽後,露出諱莫如深的神情:“那高家娘子,她男人跟人跑了,她受了刺激,就瘋了!”
說着,指着不遠處賣糖葫蘆的攤子,可惜道:“往日他們夫妻互相扶持,就在那裏開着攤子,兩人恩愛,生意也算不錯,那王行二怎麽就跟人跑了呢!”
“好端端的人怎會突然瘋啊!那分明是借口!”一旁賣米糕的老頭湊了過來,皺巴巴的臉上透露出幾分了然,他壓低嗓子,“你們不知道,那高繁娘明明是在男人跟人跑了之後,去找人施了妖術,招了妖邪,才會突然瘋了!”
越說越玄乎!
妖術妖邪都出來了!
這小說在網站裏的分類可沒有加上奇幻兩個字!
看老頭大有一副坐下與她促膝長談的意願,她忙遞給老婦人銅板,想着離開這裏。
老頭嘆了口氣,搖搖頭:“現在的年輕人,就愛玩什麽扶乩,還用那算姻緣,這不是胡鬧嘛!那在古時候可是招魂的!”
樓棠月提起的步子頓住,她轉頭,語氣沉沉:“高繁娘去試了扶乩?”
看她面色微沉,老頭縮了縮脖子:“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她思慮片刻,毫不遲疑問出了口:“他們扶乩都是去哪裏試的?”
老頭搖頭:“妖邪之術,姑娘莫去試。”
“姑娘你也要去。”老婦人剛擦完木桌,她笑着:“別聽這老頭瞎說,既然可以去求姻緣,姑娘也可以去看看。就在西塘街盡頭,那裏有座請仙樓,原是荒廢已久的酒樓,去年有人買下,做了尋樂之地。”
樓棠月跟着指引沿着繁鬧的長街走,不知不覺,周邊竟是逐漸安靜起來。
她垂着眸,近來的所有怪事似乎都是圍繞着“扶乩”發生的。
她打定主意去看看,她也好奇那裏究竟如何測算人的姻緣。
她繞過長而幽深的巷子,走向拐角,暖融融燭火映進她的眼眸。
面前出現拔地而起的門樓,高大繁華,略顯陳舊的木梁上點綴着各色燈籠,有數個戴着白色面紗的曼妙女子提着燈籠站在漆紅的大門前。
清風吹過,拂過她們白袖,她們絲毫未動。
就像,一排人偶一般。
這般猜想讓樓棠月毛骨悚然,此地定有古怪!
她心中打了退堂鼓,步子後撤,做了離開的打算。
那排如木偶的女子仿佛看見她的動作,齊齊轉過頭,打頭的女子走向前:“姑娘,裏面請。”
這,誰敢進去?
樓棠月敬謝不敏,剛想轉身離開,又一個戴着白色面紗的女子走了出來,解下腰繩,将腰上綁着的面具遞了過來:”姑娘若怕碰到熟人,可以戴着面具進去。”
她低頭看去,那是一個傩鬼面具,青面獠牙,兇相畢露。
她還未再次拒絕,女子開口,聲線沒有一絲變化:“姑娘帶着面具方可進入。”
樓棠月搖搖頭:“我只是迷路,不打算進去。”
女子卻将她的話置若未聞,繼續道:“姑娘帶着面具方可進入。”
樓棠月後退一步,面上假笑,實則想偷偷轉身離開,只是當她剛轉過身,便撞上了溫熱的軀體。
她驚愕擡頭,發現對方身量比她高,着绛紅衣袍,勁瘦的腰身綁着黑色腰封,他微微垂頭,臉上戴着傩鬼面具,用發帶半紮的青絲垂在她肩上。
“對不……”
話還未說完,此人竟伸出手,衣袖從她側臉掃過,她嗅到一股細微的木檀香。
那修長手指拿着傩鬼面具,放在她臉上,隔絕了她的視線,她感覺到溫熱手指替她綁好面具上的繩子,拂過她耳畔的黑發。
“走吧,不是要進去看看。”他嗓音淡淡,語氣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