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甲之砒霜
甲之砒霜
聽他話語,這傷似乎是他有意為之,但即使如此,樓棠月也認為不容樂觀。
流失的力氣還在慢慢恢複,鈴铛聲依舊如同水一樣在殿堂一遍一遍的蕩開,但這次因為系統的幫助她沒有失去意識,反而在其間捕捉到了窸窸窣窣聲。
如同她之前三番四次聽見的一般。
她擡眸,望向不遠方,目光驟然僵住,面前場景讓人頭皮發麻。
諾大的殿堂除了石板外的目之所及處都爬滿了蠱蟲,它們密密麻麻,醜陋猙獰,扭着口器,猶如黑色波浪一樣在蠕動,發出嘶嘶聲。
而那穿紅鬥篷的女子倒在蠱蟲堆裏,只能隐隐窺見幾處血紅,其餘不見蹤跡。
“這是怎麽回事?”
樓棠月目光注意到他們所處的石盤,新鮮的血液流在小渠內,窺伺着的蠱蟲似乎有所顧忌,并不敢靠近。
裴聞雪的聲音淡淡,聽不出什麽情緒:“這是變種情蠱的子蠱,我的血能夠在阻止它們靠近起一些效果。它們以人血肉喂養而成,此處是蠱蟲的溫床,如果找不到母蠱,子蠱會源源不斷的出現。”
母蠱!
系統給她的任務就是毀滅母蠱!
可看到眼前鋪天蓋地密密麻麻黢黑的蠱蟲,樓棠月兩眼一翻,差點昏厥過去!
這系統布置任務真是不顧人死活!
木檀香又湊近些許 ,樓棠月擡眸,終是看清了近在咫尺的青年面容,他容顏蒼白如紙,濃密睫毛微微顫動,烏黑的眸子沉着暗色。
他将外衫披到樓棠月身上,骨節分明的手捧住她散開的青絲,流着血的手腕滑過她耳畔,她嗅見了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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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色淡淡,嘴角浮起一個安撫的笑:“外衫上有我的血,你先在這裏待着,待我引走子蠱後你再離開。”
原來讓她等一會是要等衣衫上沾夠足夠的血,他的意思竟是自己一個人去面對危險,可她感覺他再放一炷香血就要暈過去了!
況且,不是她想離開她就能離開的,她得去搗母蠱的老巢!
裴聞雪見血已經沾上她的耳廓,便收回了手,不承想衣袖皆被面前少女拉住。
她擡頭,眸子清亮,眉眼處是隐藏不住的一絲懼色,她怕現在的處境。但盡管如此,她依舊揚起笑臉:“殿下放了這麽多血,都這樣虛弱了,我可不能将你一人留在這裏。”
“我陪殿下一起去找母蠱,我不會丢下殿下的。”
一字一句,如承諾般,比他小時喝藥愛吃的饴糖還要香甜誘人。
只是,在幼時毒發,那宛如內裏肺腑一寸寸火灼潰爛,密密麻麻無法言語深入骨髓的疼痛讓他蜷縮在地上時,渙散的瞳孔讓他無法視物,他只能攥緊手中已經軟化的饴糖,想要用根本嘗不出甜味的糖來壓制痛苦。
可還未到嘴邊,便被蒼老的手拿走。
老人撫摸着他發顫的臉龐,旁觀他的痛苦,只嘆了口氣:“阿雪,你無來日,塵世紛擾,當斷則斷,眷戀對你來說是奢侈之物,更是此生不可求之事。”
此後,他便連饴糖都不需要了。
裴聞雪看着她,半晌不語。
樓棠月說完,便見裴聞雪靜靜地凝視着她,他眸色冷淡,黑而深的瞳孔是被割裂的清冷,漂亮但蒼白的臉上神情淡漠,渾身的溫潤之氣被收斂,讓人只感覺莫大的疏離感。
樓棠月一時疑惑,卻見他笑了笑,動作輕柔攙扶她起身,道:“你如此堅決,我也攔不下你,那你記得保護好自己。”
樓棠月站了起來,還想說些什麽,身後卻倏然傳來腳步聲,蠱蟲立即如見了瘟神一般,如潮水般翻湧一層又一層,讓開了一條路。
她轉身,紅毯鋪設道路兩旁石燭全部亮起,一片燭火中她看見面容普通的白衣女子嘴角裂着笑容出現在此地,她身後是被兩個面無表情,雙眼宛如死水的男子拖着的霓鏡。
她雙眸緊閉,滿頭小辮失去了原來的活力,被拖在地上也絲毫不掙紮。
樓棠月皺眉看向白衣女子,卻見她怪異的目光掃過裴聞雪,随即面上湧現狂熱的表情:“本以為今日已經找了個絕佳的血肉,沒想到還有更甚者。”
她嘴角裂得更大,薄薄的面皮像是要被扯開一般:“毒至肺腑,煉蠱的絕佳肉軀。你,今日必要留在此地!”
樓棠月聞言看向一旁裴聞雪,卻見他面色雖蒼白,嘴角卻依舊噙着淡淡的笑,他道:“如你所願。”
竟是這般爽快!他是想直接借此去見蠱母嗎?
這麽好的機會,她也要把握住!
樓棠月面上卻是蕩開了一抹微笑,她虛抱住一旁人的手臂,看着白衣女子,道:“姐姐不會拆散有情人吧!”
白衣女子笑了笑,興致盎然地看向裴聞雪:“你是這麽想的?”
裴聞雪将手覆上樓棠月的手,然後推了下去,沒有管她微微怔愣的神情,他看向白衣女人:“我一個人即可。”
白衣女子開心他的識趣,一擡手,直接命令身後人扔下霓鏡,那兩人毫不留情,可憐的小姑娘頭砸地發出了響亮的“嘭”一聲,不僅把在她身邊游蕩的蠱蟲吓得屁滾尿流,還讓樓棠月眼皮狠狠抽了抽。
這群人,下手怎麽這般沒輕沒重!把小姑娘嗑傻了怎麽辦!
樓棠月在心中狠狠腹诽了他們的行為,然後不自覺蜷了蜷剛剛被推下的雙手,她明白裴聞雪不想讓她牽扯進這件事!
只是可惜,她必須得毀掉蠱母!
白衣女子伸出手:“請。”
石板旁的蠱蟲立即如潮水滾開,樓棠月所立三尺之地外幹幹淨淨。
裴聞雪跟着白衣女子離開,蠱蟲也沒有再次包圍過來。
她只聽見白衣女子的聲音:“我向來欣賞情真之人,我便放過你。”
幾人消失在厚重簾幕後,蠱蟲跟随他們步伐徹底褪去,但樓棠月卻能窺見那簾幕後無數雙發綠的眼睛,似在期待着新鮮血肉的到來。
樓棠月打量了半晌只餘骨頭的紅鬥篷女子,打消了直接跟着他們的主意。
裴聞雪既然直接跟着他們離開,想必對毀滅母蠱此事是十拿九穩,她不摻和應該也沒問題。
她剛這般自我安慰,系統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宿主,請注意,母蠱只有用我給你的東西才能毀滅,請抓住此次機會,如果讓母蠱逃走,撒糖系統将會無法維修,你的甜蜜值也無法獲取!”
豈有此理!
樓棠月拍案而起,得趕緊找到母蠱,不然她就白幹了!
她嘆了口氣,走到霓鏡身旁,輕輕晃了晃她:“霓鏡,霓鏡。”
就在她不抱希望之際,霓鏡睜開了雙眸,她眸色清明,看見她後便立即拉住她的衣袖,急色道:“阿伏,阿伏被他們帶走了。”
樓棠月盯着她,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沒有關系,你慢慢說,咱們現在沒有危險。”
可沒想到霓鏡臉色大變,拉着她,幾乎嘶聲力竭:“快走,我們快走!”
她話音剛落,齊齊“吱呀”開門聲聲傳來。
樓棠月靜靜站着,看着從她進入這時便一直緊緊關閉的木門一扇一扇打開,濃重的無法消弭的血腥味向兩人侵來。
先是一個面色青白,眸子全黑的人走了出來,随即每一扇門都走出了與一開始情況一般無二的人。
他們仿佛嗅見了她倆的氣息,空洞的頭紛紛扭向他們,動作齊整得猶如木偶一般無二。
樓棠月拉住了霓鏡的手腕,退後了一步,倒吸了一口涼氣,剛想蓄力跑,就聽一女子的聲音,她幾乎是扯開了嗓子:“樓棠月,來這邊!”
這聲音如同操控木偶的絲線,讓青白臉色的木偶紛紛向她們這邊走來。
“樓棠月!”
吳思菀的聲音從兩人後方傳來,樓棠月捕捉到她的方位,毫不遲疑地拉着霓鏡狂奔。
她走的時候沒有意識到這長廊這般長,腥臭的血腥味從兩人身旁擦過,好幾次那青筋快要凸出來的手都碰到了她的臉。
她抑制住吐出來的沖動,遇到幾欲直接砸向她頭的人,她躲過後直接氣憤地狠狠踹一腳,好幾次踉跄着就要倒下。
好在她身後的霓鏡有些功夫,不僅屢次将她扶着,還讓她在狂奔途中聽見不少骨頭折斷的聲音!
喉間腥甜,終于看見了在不遠處門檻站着的吳思菀。
兩人直接跳進屋子,吳思菀迅速關上木門,三人挪着木櫃抵上門,巨大拍門聲傳來,震得壓在木櫃上的三人渾身一抖!
“這裏有出口,你們先堅持會。”霓鏡面色沉沉,開始在這狹小的空間翻找起機關。
樓棠月對上一旁吳思菀的雙眸,笑道:“謝謝了。”
吳思菀眼睛掃了一眼背對她們的霓鏡,然後才看向樓棠月,挑挑眉:“你的好情郎把你丢下獨自跑了?”
想起裴聞雪,樓棠月沉下目光,實在想不通他到底想幹什麽!但她也懶得解釋他的行為!
反正這次出去兩人就掰,早些打消別人誤解最好!
于是,她坦然點點頭:“是。”
霓鏡動作驟然停住,她轉身,認真看着樓棠月:“姐姐,別傷心!這次出去了,我給你找新男人!”
樓棠月哭笑不得,而吳思菀一旁也開了口:“看在咱三共患難的份上,給我也找一個呗!”
霓鏡将手伸進瓷瓶,按下開關,“轟隆”聲響起,一扇石門在兩人面前出現後,她才回眸,眼睛亮亮:“當然可以啊!”
說完,她踏了進去,按住石門內開關:“快進來。”
木門已經被撞得搖搖欲墜,樓棠月和吳思菀對完一眼,兩人一起往石門裏跑。
木櫃驟然倒下,無數青白臉色的人争先恐後就要擠進來,最先進來的幾欲要碰到關至一半的石門。
樓棠月脫下靴子,剛想狠狠扔出去,卻被吳思菀猛地往後一拉,一黑影閃入門內,烏黑的血液灑在她面前地上,而一旁已經站着一個提劍的男人。
他身材高大,一襲黑色勁裝,棱角分明的五官面色沉重,一雙銳利的深邃雙眸直直看向樓棠月。
寧霄漢!他怎麽會在這裏!
寧霄漢盯着樓棠月,開口:“三殿下呢?”